. 宋冥坐在审讯室双面镜后的房间内,前面有透明玻璃似的镜面,旁边是多个审讯室监控摄像头所连接的显示屏,完美地将一切尽收眼底。 大到整体的审讯情况,小到嫌疑人面部的幽微细节,她皆未错过。 不过,对精通微表情心理学的宋冥而言—— 后者无疑更加重要。 在樊甜恬的协助之下,宋冥操控着一个摄像头,使其调转角度到正对老疤面部的位置,并将对应显示屏上的监控画面不断放大。 高清的画面精度,连嫌疑人脸上每根汗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至于老疤面部肌肉的走向、抽动与收缩,更是在液晶屏上一览无遗。这在很大程度上,方便了宋冥判断老疤受审时心理状况的。 而且精确程度,非常高。 “怎么样?怎么样?”樊甜恬弯起眉眼,笑问:“我们局里的设备不错吧?” 宋冥从满墙的屏幕间艰难分出心神,略微点头。然而,她的注意力依旧聚焦在老疤的每个微反应上,半秒都不肯懈怠放松——随时准备从其中发现老疤开始编谎的迹象,及时提醒齐昭海改换话题。 论敬业程度,绝对能够写出一本《工作狂的自我修养》。 让爱好摸鱼的樊甜恬,小小地惭愧了一下。 由于齐队长和简副队当下正忙于审讯,最新的证据由石延转送来这里。 “DNA对比结果出来了。”石延风风火火地闯入,送上了两份检测报告:“现在基本能确认了,那句伤痕累累的尸体,是李百丰的。另外那具被铁管穿心的,是孙广。” 宋冥通过耳麦,将这个结果告知齐昭海。 “好,我知道了。”齐昭海简短地答复:“我会找机会透露些信息,拿来吓吓他的。” “那现在再跳个话题。”宋冥提示道。 老疤又快编完谎话了。 . 随着审讯的持续,老疤渐渐发现不对劲。 这场审讯持续得越久,他就越觉得自己憋屈。负责主审的齐昭海像是长在他脑子里一般,每次都能精准赶在他快要刚编好谎话的前一刻,迅速切换到下一个话题。 一个个话题之间,切换得丝滑无比。 每次都打得他措手不及。 这是什么新的招数?这帮该死的警/察是在他脑子里装了雷达吗?老疤郁闷地想。 要不然,怎么解释这种令他汗毛倒竖的准确性? 攒了一肚子打好草稿的谎言,却没有一个能说得出口,还总有一个接着一个的新话题蹦出来让他疲于应对。稍有不慎,还会被逮住漏洞疯狂追问。 那种憋闷感,简直让老疤抓心挠肝。 我的老天爷啊,他从没遇见过这么难缠的敌手。老疤幽怨地盯着对面的两个年轻人,自怨自艾着。 这简直连一点尊老爱幼都没有。 监控画面里,老疤耷拉下眼角,精神状态以明显的速度萎靡下来。宋冥看着屏幕,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可以了。”她对齐昭海说:“想问什么,现在可以问他了。”
第57章 供品人头23 这场漫长的拉锯战, 最终以警方的胜利宣告结束。 靠在椅背上老疤,被应接不暇的话题折磨得双目呆滞,身心俱疲,已经全然丧失抵抗意志。齐昭海笑着道:“要是早这么配合, 不就好了吗?” 白废他们那么大劲。 齐昭海压低声线:“我想你应该知道, 我们要问什么了。” “知道。十六年前那件事,我记得清清楚楚。”老疤垂着眼皮点了点头, 声音萎靡沧桑: “那时, 我天天追在那姓李的跟姓孙的屁股后面讨债,老讨不到, 回去总挨公司的批。我寻思着这样不成,那天晚上把心一横, 灌了二两白的去找他俩,心想不管怎么着,都得把那钱要来, 否则我没脸再待下去……” 七月份末尾, 正是阵雨频繁的天气。 雨水的冲刷, 不仅没有给这个城市带来久违的清凉,反倒在地面上垒积起一层层暑气。 熏得人头晕脑胀。 案发当日, 空手而归的老疤又一次被当着同事的面,骂得狗血淋头。被挫了自尊的他,深感咽不下这口气,于是选择了最原始的一种消愁手段,酒。 酒壮怂人胆。对不怂的人,只会更加火上浇油。 二两白酒才落肚, 火辣辣的热气就从老疤肚腹内烧了起来。他拎着酒瓶,越想越气, 愤怒在酒气里吹气球似的极速膨胀,激得他在酒桌上对一众同事抛下豪言壮语,然后循着打探到的消息,大步跨出饭店。 刚结束一场阵雨,平素繁华的街上也稍显寂寥。工人早已下班,原本看守工地的那人,也恰好找地方躲雨去了。 工地上,除了来给未干水泥防雨的李百丰和孙广,再无旁人。 简直是天助他也。 打一顿不给钱,那就多打几顿,打到给钱为止。老疤当时是这么想的。 早些年的混混生活,让他以为暴力和拳头,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带着这样的想法和一身蛮力,他摇摇晃晃地闯进了建设工地,找到了李百丰和孙广。 这两人是他活了三十多年,遇到的最硬的骨头。 让他们还钱,他们却只拿得出积攒的微薄工资,可那完全是九牛一毛。让他们借钱来还,他们要不是哀求说找不到人借,就是说不希望连累远在家乡的亲人……不管怎么打,都打不听话。 老疤出离地烦躁起来。 “好,好,都不还钱是吧?”他大声狞笑着,操起手上的啤酒瓶,一把砸向李百丰的头颅。 酒瓶碎裂在李百丰头上。 深绿的尖锐碎片,跟赤红滚烫的鲜血一起飙出。 狂暴的殴击不知道重复了多少下,每一次落下时,都飞溅起更多的血红。惨叫哀嚎撕扯开潮湿的夏夜,在耳廓里模糊成一片,可老疤仿佛全部听不见。他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在乎。 一直打到手腕和小臂都酸痛得难以忍受,老疤逐渐回笼的理智才终于想到收手。 只看一眼,他整个人就像被丢进冰窟窿里。 酒醒了个彻底。 但,一切已经太迟太迟了。 李百丰整个人已经浑身像个血葫芦一样,瘫倒在地,几乎失去意识。而他的头部更是血肉模糊,骨碎肉泥混着人血搅成一团,看不出原本的轮廓。 没人能在那样重的伤势下活下来。 最多,只是撑久一点罢了。 “我逃了。”老疤满脸纵横的皱纹,使他看起来更老了:“我不敢相信那是我做的,人一喝酒就收不住力度。我只想逃跑,只想到逃。” 老疤不敢承担杀人的罪责。 即便现在,他仍把这份责任推卸到酒精上面。 “之后,你有没有再次回到现场?”简尧一边做着笔录,一边问道。 “有,我晚些时候又回去了。因为尸体没处理。”老疤缓慢地说:“我回去后,看到那两具尸体,还是吓得不行。我怕第二天其他工人来了发现,只能在工地上找了个袋子,把他们都装进袋里,再藏进水泥池……” 这时,齐昭海突然开口:“你只打了李百丰,没对孙广下手?” 按照老疤方才的供述,他只打了李百丰。 那孙广呢? “我只打到李百丰。”老疤斩钉截铁地说:“那李百丰讲义气得令人头疼。听说只因为答应过孙广他媳妇,说是不能让孙广受伤,他每次都把孙广护得严严实实的,让我打都打不到一点。” 天下哪有这么傻的人? 老疤颇不理解。 只要老疤作势要打孙广时,李百丰都会扑上来替他挨打。然而,每次当老疤在李百丰痛苦的嚎叫声中扭头时,却只看见躲在远处麻木旁观的孙广。连老疤这个施暴者,都想替李百丰问一句,值不值得? 仅为了一句轻飘飘的口头承诺,就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承担下孙广所要受的伤害。 与其说守信,不如说是愚蠢。 齐昭海想了想,叫人送来几张尸骨照片:“你看看这几张照片,有没有想起些新的东西?颅骨有钝器伤的是李百丰,胸口有钢管穿过的这个是孙广。” 怎想,老疤越是翻看这些照片,面色就变得越怪。 他死盯着孙广的尸体照片。 足足盯了十几秒。 眼珠子仿佛被黏在那几张照片上,撕都撕不下来,甚至到了一种瘆人的程度。 “不对,这不对……” 老疤的声线居然在颤抖。 他一再摇头:“孙广不是我杀的啊。我没打孙广,也没用到钢管。我第二次回去的时候,就看到那根钢管了,当时给吓得没多想,现在想起来……那不是我做的啊!我冤枉啊!” 齐昭海下意识反驳:“孙广要不是你杀的,还能是谁杀的?” 可他的质疑,却被宋冥制止了: “这一次,老疤没撒谎。” 宋冥没有在老疤身上,观察到任何说谎的迹象。 齐昭海瞬间冷静下来。他仔细想想也对,老疤既然已经认了杀害李百丰的实情,且杀一个跟杀两个的判刑没有太大区别,老疤没有必要再隐瞒杀孙广的事。 难道案发当晚,工地上还有其他人在吗? “不,没人了。”老疤给出截然相反的答案:“那天晚上,就只有我们三个。” 齐昭海:“为什么这么认为?” 老疤低头说:“我那天晚上第二次回去,是特地确定了工地上没其他人,我才敢过去动他们俩的尸体的。要不然我早开溜了。” “不过别忘了,你中间离开过一段时间。”简尧温声提醒道,指出老疤的口供里的缺漏:“你又如何能够保证,在你逃离现场到重回现场的那段时间内,没有人有可能趁机到现场,杀害孙广呢?” 这个问题可能有些困难,老疤思考了很久。 但他仍坚持原本的观点。 老疤努力回忆着,尽管忆这些琐碎的细节,对现如今大脑老化,记忆力因此减退的老疤来说,绝对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把人打成那个这样,那个时候我自己也吓懵了,就跑出来外面的便利店买烟。我那时候很害怕,怕有人进去看见尸体,我就守在工地大门口,一根接着一根抽烟。等过了好一会儿,没看见有人进出,我才敢进去……哎,不是,我骗你们有意思吗?骗你们,我又不是能减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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