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应声屏息,做好了尤文雯推门走进来时,气氛剑拔弩张的准备。 然而,一切异乎寻常的平静。 没有哭声,没有排斥,没有责问……更没发生小孩为了泄愤,尖叫着扑上去要打尤文雯的情况。 穿着病号服的小孩只是仰起小脸,看着尤文雯,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大姐姐,你别被那个人骗了,他根本就不喜欢你。我都听见了,他跟别人炫耀说,说你爱他爱得要发疯了,但他只是想利用你,一点都不爱你。” 他年纪小,说的词却大。 有一种小孩子硬装大人说话的别扭感。 尤文雯禁不住笑了:“你还这么小,懂得什么叫爱,什么叫利用吗?” 孩子抿着嘴想了想,似乎在很努力地研究这两个词的意义。半晌,他大概是想出了个结果,颇不服气地看向面前的尤文雯。 “我懂啊,年纪小为什么就不能懂呢?爱一个人,就是要对她好呀。”他挺起胸膛:“反正我知道,那个人又骗你,又吓唬你,还瞒着你在给你的礼物里装……呃,那个什么……能听到你那边的东西,然后利用了那个东西把警/察叔叔调走,过来杀我们,他一定不可能爱你的。” 霎时间,尤文雯的表情宛若雷击。 她的笑意冷却在唇角:“你说什么?那么多人的死,跟我,跟那条项链有关?” 直到此时,她才知道这件事。 齐昭海瞥见尤文雯脸上那震惊的神情,稍微皱了皱眉。没等他发问,警员便立刻过来辩解:“这件事情,我们还没来得及告诉尤文雯。一是案件详情不方便透露,二是怕她接受不了。但没想到……” 没想到—— 这层窗户纸,首先被一个孩子捅破了。 给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尤文雯手足无措地站在孩子的病床前,这一事实的获知,让她感到恐惧又惊愕。 哪怕警员没有故意看向尤文雯,尤文雯却觉得,所有目光在那一刻全都聚焦在她身上,并在她肩头缓缓凝实——带着斑斑血痕与一条条枉死的人命,化作岩石,冷冰冰地硌着肩胛骨。 那重量,压得她几乎无法挺直腰椎。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难以承受的重压下,尤文雯从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哀嚎。 尤文雯极度渴求一个否定的答案,于是如老化生锈的机械般,僵硬地一寸寸转过头,将求证的眼神转向在场的刑警:“这是真的吗?这么多人……真的是我害死的吗?” 她煎熬着,她等待着。 等待的每一个毫秒,尤文雯都在期待一句“不是”的回复。 但没有。 警员们出奇一致地选择了沉默。 静默的气氛,搅拌成粘稠的洪流。尤文雯惊慌地环顾四周,终于在这片令她窒息的默然当中,被迫接受了这个出离残忍的现实。她想要的答案,注定是不可能等到了。 尤文雯费力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淡笑容:“我知道了,对不……” 她想说对不起。 对负伤的小男孩说,对痛失亲人的死者家属说,对奔波劳碌的警员说…… 但,在这样天崩地裂的惨状面前,一句“对不起”显得太过轻描淡写了。仿佛过眼的一阵风,根本就不够。 这句“对不起”,最后梗在了尤文雯喉咙里。 像是横了一根刺。 吞不下去,咳不出来,尖刺深深扎进喉管的软肉里。她徒劳地张着嘴,唇瓣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每次呼吸,都伴随着尖锐剧痛的撕裂感,以及从喉头上涌的血腥。 茫然间,尤文雯再一次想起了,她曾经问过的那个问题—— 爱上怪物的人,会也变成怪物吗? 会的。 尤文雯想。 哪怕她一心只想自保,无意参与进案件当中,也会的。 尤文雯不得不承认,她还是爱着狐眼劫匪,这份爱将她折磨到崩溃。她害怕警方知道这件事情,害怕被他们以怪异的态度对待。为了压制这浓烈得令她感到恐怖的感情,尤文雯心中时时刻刻天人交战,整夜整夜失眠。 她不敢和警方合作去见狐眼劫匪,只龟缩在病房之中,绞尽脑汁避免卷入乱局。 却不曾想—— 尤文雯一回首,却发现,她居然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利用,为虎作伥,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不管她愿不愿,她已是怪物了。 是害人的伥鬼。 人人喊打。 尤文雯沉浸在痛悔与愧疚中,忍不住泪流满面。 朦胧的泪眼间,她看见樊甜恬将纸巾递到她面前。尤文雯现在分明很需要,却没脸接,她逃也似的扭过脸,摆手拒绝了那张面巾纸。 劫匪就在这时候打电话过来。 尤文雯一看到号码备注,心脏立即狂跳。 齐昭海使了个眼色,周围的警方火速行动起来,紧急把尤文雯带到他们借用并布置的一个房间当中。齐昭海先在尤文雯身边放了个收音装置,才让她接起电话。 被这个装置收录的声音,会经由简单处理筛选后,再被传进监听器里。 听起来,就像是声音有延迟一样。 齐昭海特意查了这个品牌的监听器,确认这种监听器本身就可能出现这样的问题,才敢选择这么做。 只不过,狐眼劫匪谨慎又多疑,延迟这个故障问题还是小事,如果他在监听器中,没有听到尤文雯的电话铃声和接电话的声音,怕是要起疑心。所以,尤文雯等确认来电提示铃被录下之后,才接起电话,按下外放键。 “怎么这么晚才接?”狐眼劫匪责怪道。 尤文雯擦干眼泪,照着警方在纸上写给她的答案,装作不好意思地语气念了出来:“对不起,我刚醒。昨晚失眠了,刚刚在补觉。” 狐眼劫匪没起疑心。 “失眠了?是最近烦心事太多吗?”狐眼劫匪故作关怀地问候:“我敢保证,这样糟糕的情况很快就会过去。你很快就不用再这么痛苦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了许多,也没有之前那种张狂的傲慢了。 由此可见,宋冥让樊甜恬凑些警力,去打断他们的抢劫的行动,是非常正确的决定。 至少这些天,他不太好过。 落网的同伙、未经处理的现场、生还的受害者、被打乱的原定计划……这其中,哪个都够他喝上一壶的。 接下来,狐眼劫匪良久没有说话,像是在倾听话筒里尤文雯绵长的呼吸声。但是齐昭海知道,他听的不是什么呼吸声,而是监听器在“延迟”过后,传回他那边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狐眼劫匪大抵是听完监听器内容了。他突然道: “这些天,我很想你。” 尤文雯握着手机,沉默了一下。她实在想不出,要用什么话来接。 经过小孩的那番提醒,尤文雯已经开始意识到,狐眼劫匪并不爱她了。哪怕尤文雯单相思得很严重,听到一个不爱她的人,强装出深爱的口吻说出这句话,也让她觉出些许微妙的复杂。 警方只好给她举起新一张提示纸,示意尤文雯念:“是吗?可是你说好要来接我的,为什么一直没有?” 尤文雯过于平静的语调,恰好符合了话里嗔怪的意味。 也算是没露破绽。 “别急,很快了。”狐眼劫匪以为她闹了脾气,赶忙安慰:“今天下午之后,你找个办法溜出医院,去华澜商城的13号储物柜寄存东西。” “为什么?”尤文雯问。 狐眼劫匪却卖了个关子:“放心吧,到时候你会知道的——在你打开储物柜的那一瞬间。”
第99章 致命殷红16 华澜商城的13号储物柜里, 一定藏着至关重要的信息。 但,就怕那里不止有信息。 也可能有陷阱。 以劫匪那样的凶悍残暴,不知会做出怎样的事情。让尤文雯这个伤势未愈的普通人去,委实太过冒险。甚至, 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警方既然要保障尤文雯的安全, 就没理由要求她这样做。 不过,要应付下午的行动, 倒是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派出一个女警, 将她假扮成尤文雯的模样,再把那条装有监听器和定位器的项链佩戴在她身上。让项链把女警所在的位置, 当成是尤文雯的,然后反馈到劫匪那里。 这样做, 被识破的风险虽然有,但不多。 主要原因在于—— 劫匪不太可能在这风口浪尖,亲自露面与尤文雯接触。 自从上次洗劫银行被打断后, 他们不仅其中大部分人的身份都暴露了, 还损兵折将, 元气大伤。他们连恢复都来不及,更不可能冒险离开藏身之地, 进入人流拥挤的商城只为检验尤文雯的身份。 因此,如此装扮下,想要骗过那些劫匪,应该不成问题。 只是,谁来扮尤文雯? 队里的女警只有樊甜恬一人,但劫匪们见过樊甜恬, 她不适合再露面。再加上,樊甜恬身材相对娇小, 也与尤文雯有点差别。 齐昭海不假思索:“去借调人来。” 虽说,想调来与尤文雯身高体型相仿的女警,多少需要点时间,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现在再调人手来不及了,我去吧。”宋冥拦下准备出门调人的警员,主动请缨:“我那天进银行比较晚,他们没见过我,我的身高也和尤文雯相差无几,扮演尤文雯比较容易。” 齐昭海不赞同:“你不是警/察,没有受过训练。” 他怕宋冥会有危险。 此去若是凶险至极,他们不让尤文雯去,又怎能让宋冥去? 然而,宋冥只是抬眸,对齐昭海微微一笑:“我不会有事,劫匪不会在这个时候,对尤文雯下杀手的。别忘了,他立人设的目的还没有达成。” 齐昭海看着她,似乎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宋冥拿话堵了回去。 “有没有记录尤文雯日常行为的视频资料?越多越好。”宋冥问道:“要想在模仿得更像些,光外表相似是不行的,最好还要能从步态体态等动作细节上,下功夫模仿。” 视频就是起参考作用的。 视频很快送了过来。不知道跟宋冥对微表情的研究是否存在关系,她对照着视频,扒那些动作细节扒得特别快。再经过一番装扮,从发型、衣着上贴合尤文雯的特征,最后戴上口罩…… 等下午齐昭海过来看时,只见着活脱脱一个尤文雯的翻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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