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鼻尖和肺里,就连血液里都是他身上那股纯净的草木香,前调微涩,中调炽烈的木质甜香,后调是余烬燃烧过后的焦苦。 林也蹲在她面前,脸色比夜色更沉郁。 姜颂已经做好准备,以为他会说出同样伤人的话。 最后只听见他说:“你挺狠的。” 不远处传来人声,应该是今晚的录制结束,选手回住处了。 要是被人看到他们,选手和导师,背着所有人在黑灯瞎火的营地,姜颂不敢想会给彼此招来多大的麻烦。 她遽然抬眼,唇瓣翕张,还未出声,便看见林也忽然倾身,抬手捻起帐篷的拉链拉扣。 人声越来越近,依稀能分辨出嗨薄的声音。 姜颂因为害怕而瞳孔微缩,林也蹲在她面前一动不动,一双晦暗难分的眼眸就那么看着她。 看出她此刻在怕什么。 就这么恐惧被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时间难捱。 伴随着嗨薄越来越近的笑声,姜颂和林也之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两人目光相接,影子在完全黑暗的地方交叠在一起。 原本是姜颂占了上风。 此刻,她眼里光亮渐暗,林也抿成锋刃的薄唇却勾起了一点费解的弧度。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滋啦——” 随着林也起身的动作,他指尖捻着拉扣,一点一点地合上。 直到最后一点空隙也严丝合缝,稠稠月光被收回,姜颂坐在完全黑暗的帐篷里,听见短皮靴踩过草茎的声音。 林也走了。 林也绕开了营地连接外面主干道的碎石子小路,往反方向的人工湖走去。 嗨薄晃晃荡荡地踏上碎石子小路,瞥了一眼不远处被横斜树影遮挡模糊的人,他“嘿”了一声,“你们看没看见?不会就我看见了吧?我从小点子就低,容易看到脏东西。” 小树莓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惊叫一声跳起来,躲到他背后。 同行的张呈苏朝那边看一眼,“这么晚去那边干什么?” 嗨薄反正没正形,“小树林啰。” 小树莓探出半个脑袋,“什么意思啊?” “去去!小儿不宜,你听了要长针眼。”嗨薄拿她当小孩儿。 小树莓不服气,追着他说自己已经成年了。 落在最后的张呈苏,不自觉又往人工湖的方向看一眼,那人的身影已经完全不见了。 小树莓以为姜颂还睡着,蹲在她帐篷前踌躇该不该把人喊醒。 嗨薄一嗓门喊出来,“小辣,太阳晒屁股了!” 姜颂拧开一盏手提营地灯,借着橙色光晕,她拾起掉在地上的外套。 拉开拉链,弓身钻出来的时候,右腿不止膝盖,连小腿和大腿筋肉都酸疼。 小树莓扶她到椅子上坐下,面前小桌上摆着他们打包回来的吃食。 “谢谢。”姜颂刚好饿了,伸手掀开离她最近的一个打包盒。 再去找筷子时,张呈苏笑着把一双已经掰开的一次性竹筷递给她。“还是热的,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都装了点。” 姜颂接过筷子,再次道谢。 张呈苏笑笑,“别这么客气。” 他坐回斜对面的露营椅上,目光不自觉打量姜颂。 她穿一套葡萄紫的棉质家居服,圆领长袖,外面披一件白色长款针织开衫。 墨色长发随意垂落,发梢长至后腰,为了吃东西方便,她将一侧的八字刘海别在耳后。 营地周围的灯算不得明亮,但氛围正好。 柔柔光线水墨画般晕开,把姜颂身上那股破碎清艳感烘托得更加出尘。 姜颂心里压着事,看似认真细嚼慢咽,实则思绪早已囫囵飞到了天外。 她完全忽略了张呈苏这个人,也根本没想到他是特意来探望伤员的。 晚点的时候,张呈苏走了。 姜颂和小树莓结伴去公区洗漱回来,嗨薄翘着个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弹贝斯,旁边一个音响持续输出重金属音乐。 他大半夜不睡,制造的噪音方圆五百米内都难逃被叨扰的命运。 正对面隔着一条园区主道的别墅区,有个女声在阳台上喊话,“喂,十二点了!” 姜颂听出那是安梦的声音,她拍拍沉迷音乐无法自拔的嗨薄,嗨薄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根本不理。 姜颂没办法,怕被投诉,直接拔了音响的电源。 嗨薄抗议,“我吵的就是她!她和林小宇今儿在台上看垃圾的眼神,你不生气啊?” 姜颂看一眼四周,跟拍都走了,几个固定摄像机也被嗨薄事先关了,难怪他忽然变得这么直抒胸臆。 姜颂把洗漱用品放回帐篷,坐在床垫上,脸朝外,息事宁人地说:“生气也没用。想想下一场怎么赢。说不定又和他们撞上了。” 嗨薄觉得她有志气,“行,二公甭管遇上谁,一定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他作为绝对e人,以及他们三人之中唯一的男生,主动承担起队长的职责。大半夜不睡,非拉着姜颂和小树莓开启二公大作战计划。 老实说,姜颂没什么信心,经过这两回比拼,她得出结论,能做到不给团队拖后腿就是烧高香了。 至于小树莓,年纪小,没主见,胜负欲也不强,这回参加选秀综艺完全就是玩票性质。 结果就是嗨薄扯着嗓子,一个人布局完所有的战略,粗略定下了二公三个舞台的备选歌单。 讨论到凌晨三点多,几人各自回帐篷。 不多时,便传来隔壁嗨薄震耳欲聋的呼噜声。 姜颂白天睡太久,这会儿全无睡意。 外头的营地灯在她帐篷布料上映出一道变形的淡影,她睁着眼睛,没有聚焦地盯着那处看。 思绪杂乱,一会儿思考还有什么稳妥的途径能在短期内赚到钱,一会儿林也蹲在帐篷前的身影倏忽闪现,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姜颂总能嗅到一缕草木香。 她在晦冥中撑着双臂半坐起身,想拉开门帘通通风。 一瞬间,想到几个小时前,那双沉寂黑眸就在门帘前和她对视,她心口滞重,忽然就失了力气。 复躺下,把被子拉过头顶,强迫自己睡去。 然而,睡着了也不清静。 许久不梦他。 今夜梦里,无一处不关乎他。 隔日醒来,姜颂精神萎靡,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 嗨薄虽然求胜心切,但十分体恤队友,特别是在上一场做团队做出重大贡献而不幸受了工伤的姜颂。 他挥挥手,“放你一天假,今天先排我和小树莓的。” 姜颂当然不肯“借伤济私”。 嗨薄哼哼笑,“想什么呢,咱仨轮流休。” 这么说,姜颂当然没异议。 也是巧,嗨薄刚通知她今天放假,詹雪一通微信电话就打来。 “小美妞,你是在连城吧?位置发一个,我让司机过来接你,中午一块儿吃饭!” 詹雪在大学时就带资进组,在几部网剧里当女三、女二。 毕业后,她轮番在上星剧里演作精女配,决心把这条戏路走精走专。 如今只要在网上搜“作精”两个字,出来的结果里必然有她的照片。 虽然离大红还差一截,但好歹也算是四线花了。 姜颂家里出了变故之后,从前交好的亲戚朋友,多数都不来往了。 詹雪一家却是例外。 在姜铭被起诉、赵贤芳左右支绌的时候,是詹叔叔帮忙请律师、找关系,最后妥善解决的。 詹雪在娱乐圈闯荡,回苏城的时间少,姜颂和她隔段时间总会在微信上互相了解近况。 两人未必有年少时那么亲厚,却是实打实希望对方好的真朋友。 姜颂这回参加综艺选秀,事先没跟詹雪提过。 电话里姜颂没问她是从哪儿得知的,詹雪那头像是急得很,急匆匆地要了她的地址后,便挂断了。 司机来园区接姜颂,随后将她送到一处举目荒凉的农家院子前。 院子和电视上常见的北方农村的民居很像,门脸小,且旧。有几张脏兮兮的塑料棚从剥落的灰墙上支出来。 还能听见鸡鸭的啄食声。 姜颂有些踌躇,以为走错了地方,想和司机确认一下,转过身,那辆送她来的保姆车已经开走了。 姜颂:“……” 就挺瘆人的。 姜颂低头将斜到侧腰的挎包拉到身前,手伸进去,摸到手机,后面“吱吖”一声。 姜颂后颈皮肤一紧,转头,一只白瓷般的修长手掌搭在半人高的木门上方,轻轻一拉,自门后走出的人穿深灰色短袖,黑色长裤,深卡其色工装靴。 骨架清正,俊拔得过分。 他金色的短发被上午的艳阳照得有点发白,很张扬。 扫过来的目光,冷寂中带一点错愕。 姜颂一时怔住,在这个类似荒村野店的地方撞上林也,有点五雷轰顶的感觉。 特别昨晚他们还有过那样堪称撕破脸面的对话。 姜颂像被点了穴道,整个人定住。 脑袋短路,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林老师,您好。” 林也没做声,俊朗的眉宇间凭空染上不耐。 他嘴里衔上一支烟,大拇指擦动打火机砂轮。 低头,就着跳跃的淡蓝色火苗,抽了一口。 一袅青白烟雾自他面前升起,令他有种欲说还休的性|感。 谢谢阅读~~
第34章 姜颂触电般转过头,背对着他给詹雪打电话。 然而打了两通,都没人接。 姜颂攥着手机,一时进退维谷。 林也站在半开的木门前抽烟,微垂着头,像是在看面前地砖缝隙里长出的杂草。 余光却和一米开外的那个纤薄身影,撕不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颂好像长高了一些,也更瘦了。 她穿紫色衬衫长裙,下摆到小腿肚,配一双白色中帮帆布鞋,银白色细腰带扣到最后一格还是松的。 头发也比以前长,不变的是没染发,墨黑的发色在阳光下泛出光泽。 她站在路边,像一株迎风招摇的紫罗兰。 美丽,而伶仃。 多久没这么近距离地好好看过她了? 四年? 这些天,综艺录制,私下见面,场合和气氛都不对。 要么客套官方,要么剑拔弩张。 这些,都不是林也预期的。 分手之后的这几年里,清醒时,醉酒时,沉睡时……自发的也好,无意识的也好,他想过很多次,倘若有天和她再见面,会是什么场景。 想的多,一次也没见过。 姜颂就像一簇最耀眼的烟火,在他的世界里,绽放后随即熄灭。 留给他一片漆黑夜空。 黑暗并不难捱。 难的是,他曾见过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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