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样暂且披着宋记者的衣服从前厅进入包房,伊树坐在局长身边,再由他把自己介绍给在座的领导。 局长眼神停在她的羽绒服,有点吃惊:“这是?” 伊树简要解释:“我的衣服脏了,宋记者借我披的。” 局长一拍脑门,“瞧我,怎么忘记你了,这一路过来没感冒吧。” “这倒没有。” 外头一阵动静,服务员突然把门拉开,里面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许总”。 伊树听见这声喊,忽然止住了笑,慢慢地,慢慢地,笑意荡然无存。她心脏不受控地扑通跳,有那么几秒,她妄想自己只是空耳了。 她哽了一下喉咙,才敢抬头,正好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眸,许燚在她脸上停了几秒,很快滑过。 他坐在她的对面,无论怎样视线都会相撞的位置。 身上披的羽绒服陡然滑落,她圆润的肩头暴露在冷空气中,是那么纤细瘦弱。许燚隔了很久才终于想到一个词,瘦了。 他不偏不倚地坐着,是这桌子的主位,只要他想他可以给任何人难堪,毕竟这确实是他会干的事。 他看着旁边的无名男人替伊树重新披好羽绒服,她又是那双温柔的眉眼,恍惚间,他想好的讽刺话,想干的混账事,全都被抛掷脑后。 谁也没注意到许燚铁青的脸色,只有伊树看见了。
第002章 算上去纽约学习的一年,伊树从来没有偶遇过许燚。 海棠不算大,京都不算小,何况她的职业特殊,就算是刻意躲避,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这么多年过去,她换了手机号,他也移居国外。她逐渐脱离两人共同涉及的朋友圈,直至与对方没有一点勾连的信息。 满打满算,他们统共有五年未见。起码,没有像今天这样,直白地面对面相见,岁月像是蒙了一层纱,人影都是斑驳的。 五年的时间,真要说有什么变化,许燚比从前成熟,他的戾气有没有少一点,她无从得知。眼前的他,不苟言笑,散发的光环拿腔拿调。 哪怕是此刻,伊树也拿不准他。不清楚他现在心里想了什么,下一秒又会有什么举动。 她对他做了那样的事,欠了他那样的情,总归是要亏欠一辈子的。 所以就算今天的饭局有一顿羞辱不能避免,伊树也可以承受。她做好了准备,这样想着,才敢轻轻缓口气。 “我说,”许燚向后靠了靠,仰着脸,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 听到这两个字,伊树的睫毛微微颤动。 她小心翼翼,犹如见了鬼的胆小模样,叫许燚打算呼之欲口的话硬生生回旋进肚,他忽然就不想说了。 “宋局长有心了,这菜呢还是江山菜,也不枉我跑这一趟。” 宋红兵连连点头,奉承着拿起桌上盛满酒水的高脚杯,他没想到许燚能这么客气,于是言语之间尽是肺腑:“许总这话说到我心坎上了,咱们海棠卫视这些年给观众量的就是一个实诚,来,我敬您。” 许燚配合地碰了一杯,也只是碰了一下,他若无其事地把酒水放回桌上。 伊树垂眸闭了闭眼,没挣扎几秒,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许燚身边,笑得明艳动人。 “去年‘狮子王’台风登陆海棠市区,我记得咱们气象局用的就是华盛的气象雷达,海棠市因此无死亡案例。气象局沾了许总的福气,想必今年也会继续延续这份好运气,您没兴趣喝酒,没关系,以茶代酒。” 这一刻什么声音也没有。 许燚认真地看着她,看够了,拿过她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也就喝了一口茶,却叫桌上的宾客松了一大口气。宋红兵还得忍着气,恭敬的再讲几句客套话控场。 气氛回暖,也没人再绷脸,仿佛刚才发生的事情就像呼吸那样被昭然若揭。 许燚终究给了句明话:“宋局长,看上华盛的百亿用户,又图轻云的几台破仪器,天底下白捡的便宜让你占尽了?” “是是是,许总说得对,”宋红兵笑纳接受,恭迎着说:“轻云哪能跟华盛比。” 他们左一句虚与委蛇,右不过阳奉阴违,伊树听久了有股寒意直涌脑门。 华盛旗下开拓气象服务商业化的板块,国内在这块领域还是一片空白,要干的话等于在大海中捞鱼。不会饿死就是了。 许家产业遍布各行领域,气象服务这块,几乎垄断了所有手机型号的内置天气数据。有了这样的国际地位,没什么不能逆转的。 甲方转乙方,乙方转甲方,就是面子上的说法。 前阵子气象局的新设备选了低一半价的轻云,这事是宋红兵拍板的。几台仪器是小事,犯不着大刀阔斧。 可轻云非要添油加醋的对标华盛新改革的价格上调。不仅打了一手舆论,还发华盛的捡漏财。这场鸿门宴,明面招商,实则负荆请罪。 难怪要给一出下马威。伊树这么想着,竟然放平了心态,也就是说,他单纯为工作上的私仇刁难宋红兵,与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宋记者倏地凑近她,压低声音:“你不舒服?” 伊树表情有些不自在:“没有,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事,我以为你不舒服。”宋记者温和地说。 许燚正和人谈事,转头就看见这一幕,他忍下起伏的心绪,下意识地扯松西装领带,来之前他勉强系好,结果系不系结局都没差。 时间过很快,酒桌如虎穴,像进食,循序渐进到关键时刻。宋红兵带头提气象软件代言的事,顺带夸了嘴伊树。 他说,“伊主播今年是不是二十七了?我记得你去纽约学习的那一年,才二十二岁。刚大学毕业是不是?” 伊树按捺翻滚的情绪,点了点头:“是。” “哎哟,当年青涩又踏实。”宋红兵举起高脚杯,“来来来,让许总认识一下。许总,她就是这次的代言人,刚给您敬过茶。您放心啊,她业务水平那绝对是不容置疑的,你看她这外形,别的不说,局里没有比她更漂亮的。” 伊树僵硬地挤了笑,声音显然没刚才明朗有底气,只知道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要提心吊胆:“哪有这么夸张。”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许燚的眼角眉梢都吊着股痞劲,在张牙舞爪的森林中,他的张弛有度给人过于施压的压迫,其实才不过冰山一角。 他要有心收拾人,弄得你下不了场还只是一盘开胃菜。 她在恍惚间听见许燚慢悠悠地吐了几个字:“这么漂亮,没有男朋友?” 这是一句既不符合场合,也不按套路走的问话。旁人听了会多想,伊树听了却心惊。她生怕他再多说什么,脸色霎时凝固了。 也是这一瞬间。 服务员敲响了门,端着一盆秋海棠。他客气地说:“前厅收到外卖小哥送的盆栽,还劳烦您们签收一下。” 包房有懂花的,啧了两声,忙说:“嘿哟,这不是普通的秋海棠啊,伉俪海棠,还是对夫妻呢。谁家新燕送的哟。” 伊树看着花,许燚看着梁东。 没人认领这一盆秋海棠,梁东扭了扭脖子,招手唤服务员,他取了西装口袋别着的钢笔,打开笔帽,洋洋洒洒签名。 “送都送进来了,谁签不是签,把人家晾在那多不好,”他把服务员打发走,“这花长得饱满妩媚,伊主持,衬你。” 宋记者蹙眉,听出了不对劲,他刚要开口。伊树抢着收下花,她大方得体地道谢;“那谢梁总吉言,祝我早日脱单。” 觥筹交错,宴席散去。 伊树怀里抱了秋海棠,眼看宋红兵送走一个又一个权贵。他是气象局的,吃铁饭碗,居然也不能免俗。 台长过来搭宋红兵肩膀,脸颊熏红,酒味冲天。他说:“干得好,干得好啊。这饭没白吃。继续干,听到没?” 混乱之后宋红兵也走了,走前叮嘱她别忘了交代宋记者新闻稿怎么写。 伊树等车消失不见,回头看见角落处有垃圾桶,她折去海棠的根部,连同盆栽扔进了垃圾桶。 欲要转身,耳边传来一声嗤,西装革履的男人拢风点烟,还将烟盒抛了个完美的弧度,他语气微嘲;“你什么都扔这么干脆?” 伊树口腔干涩,心脏莫名钝痛。但也只有这样了,她深呼吸,继而问候着说:“许总。” 许燚好笑地拿了烟,有些复杂地看着她。 这时宋记者跑过来,他不知道许燚居然还在,冒昧地说;“许总也在啊。” 伊树问:“怎么了?” 宋记者不好意思地笑:“我想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想送你来着,但城东那边出了一起大型交通事故,我跟你说一声注意安全。” 宋记者一晚上都在照顾她,伊树很感恩,她刚要道谢。 不成想许燚拖长尾音地“啊”了声,真是感天动地的单恋。他吐出烟雾:“我送伊主持回家就行了,还等什么呢,快去跟新闻吧。” 宋记者说:“行,你早点回去。到了给我打电话。” 伊树目送宋记者上了警车,她想迈步逃离这里,但许燚已经开着保时捷停在跟前,他降了窗户,冷冰冰地:“上车。” 伊树朝后座走去,一拉车门,发现打不开。她听见许燚在关锁,他这次语气更冷,“我是你司机?” 车子驶入高架,忽然下起了暴雨。雨声像敲锣打鼓,震得人心头惶恐不安,下了雨的海棠仿佛泡在海水中,发胀了,梦幻还不真切。 伊树报了地址就再没讲话,许燚也沉默地开车,最终车停在小区门口,噼里啪啦地雨点掉落车盖,驱动伊树的脑神经。 伊树抿唇,一鼓作气:“对不起,也谢谢你。” - 后半夜,雨势渐小。 外头万家灯火都灭了,伊树家的卫生间还通明着,她趴在马桶边不停干呕,空气中弥漫酸味。 等差不多了,她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又拖着疲惫的身子到客厅沙发坐好。 茶几还摆放着剩余的火鸡面,撕烂的包装袋被风吹凌乱了。伊树的肚子在海啸,不该下三包的,这次真下多了。 她才催完吐,脑袋昏沉沉的,精神紧绷的状态下,被电话铃声猝不及防地吓了一大跳。 是陌生号码。 她果不其然听到了熟悉的人声:“电话换得挺勤。” 伊树说:“你怎么有我电话。” “现在找你电话还不容易么。” 也是,他有什么弄不到。伊树低头责怪自个儿不该问些毫无营养的话。 那头声音低低地,沙哑,多半还在喝酒:“小记者在追你啊?” “与他无关。” “你喜欢他?”许燚突然这么问。 “我说了与他无关。” “哟,你还护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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