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抱着巡视的笔记,隐隐感到微妙,却不好问出口,于是她点点头,转身去下一个病房。 等电梯的间隙,伊树调整好了情绪。 但电梯门打开的顷刻间,里面站着的男人与她齐齐对视,一下子,心绪又起伏不定,她微微仰视,而许燚眼睫纹丝不动。 不知道是不是他身边又跟了两位保镖的缘故,伊树心里七上八下的,她已经没有立场多管闲事。 她很明白,她此刻的情绪很矛盾,也不好受。 保镖给许燚让了道,伊树也只能侧身让他们先走,她回头望一眼,一行人走进了一间病房,紧关门。 ...... 许燚坐在角落的沙发,光线很暗,因为有意不开灯,借着外面烟花照进来的一束光,他像是蛰伏在暗处的狼。 病床上躺着的万明飞还在输水,两个保镖一人一边按着他,钟楚临带着白手套正提取皮肤组织。 许燚等着无聊,摸出打火机点了根烟,向前倾了倾身子,顺便抖了一些灰,说:“提完了把东西交给你的法医同事,顺便给他做个唾沫检测,” 他吐了烟圈,眯着眼想起万平津前几日告诉他,他想告老还乡,辞职退休。一查发现,万平津在加州买了一栋别墅。 姓万的敢和他撕破脸皮,敢情是毒瘾犯了。 钟楚临提完了证据,摘下口罩,把试剂封盖:“还请律师吗,万平津可是老油条,不保他儿子,他怕是不肯听你的。” 许燚直接往门口走,“他醒了你就告诉他,万叔一大把年纪了还去加州养老,加州可不是退休养老的地儿,不如去荷兰种蘑菇玩。” - 许燚坐电梯下停车场,他单手插兜,倚在壁内,准备出去时被一股力气拉扯到墙上。 三更半夜。 也就只有一个人还会在楼下蹲他。 拉扯过程中,他的领带松了,系在脖子上还挺放荡的,鼻尖嗅到一股清香,许燚嘲弄地笑了一笑。 “你们记者就是这么跟人搭讪的?” 他不反抗,任由伊树杵在跟前,她在楼下蹲了一个多小时,前后去了监控室,医院大门,因为以为他们会路过。 坐电梯到负二楼时,她忽然看见一辆车牌号很熟悉的跑车,许燚这个人,最疯的时候车库有几百辆跑车。 正儿八经,看着很名流贵族的车不屑开,就爱开超跑。 伊树不是很爱拐弯抹角,权衡几下就直接说了:“我看见了,我偷偷看了一眼值班护士的册子,刚才病房关着的是万明飞。” 许燚口气还是很淡:“哦,来打探情报的,你明天有的是机会提问。” “我不负责这个案子。”伊树诚实说。 “既然你不负责,身体也没毛病儿,”许燚向前走了两步,颇有咄咄逼人的意味,“那你跟着我干什么?” 虽然她不负责,但她也是新闻人,案子有多敏感,背后大概牵扯多少人,她心里有数。 伊树定了定心,抓着许燚的衣袖,说:“我希望你不要做傻事。” 许燚噗嗤笑了一声:“为什么这么说。” “你和万明飞打架了对吗,很久之前,你告诉我万叔是你们许家的恩人,他救过你,所以提拔成了管家,但你对你救命恩人的儿子,并不友好。” 伊树回忆着说;“你总不爱跟我讲家里的事,碰巧我也不爱讲,所以,其实我们不算了解彼此。但你还是要讲得比我多。 你不喜欢万明飞,他和你称兄道弟,你却不把他当人看,因为你打心眼瞧不起他,五年前,你动不动拿万明飞出气,就算万叔知道了,你也是用钱打发。 爷爷告诉我,要管着你,别叫你把万家父子折磨死,我还不理解,跟你吵过。现在发生的案子,也确实证明万明飞不是好东西。 但我始终不明白,万平津服侍许家有二十多年,你和他们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恨到就算他救过你一命,你也不领情?” “你缅怀一个下人的过去,有什么必要。”许燚敛眼,看着她说。 “我在担心你,许燚,我问你这些年过得好吗,不是虚情假意,是真心的。” 伊树抿抿唇,直视他,“万明飞差点害你没命,然后你送他去蹲大牢。下一步呢,你准备把万平津怎么办,他老了,你又要怎么折腾他?” “你用什么身份劝我?”许燚忽然开口打乱她,语气冷硬,“管东管西的,这么想给我做老婆,还逃什么婚?” “你父母车祸的真相,我希望你可以选择一种不伤害自己的方式去查。”伊树没管他的嘲讽,继续说。 明明早已不是两人之间的禁忌话题,没想到重逢之后提及得这么突然。 沉默了一会儿。 许燚少见地轻晒一声:“真相不伤人的话,世上遍地都是真相。” - 几天后,高层领导集体开会敲定了接下来的新闻。伊树在演播室候机,随手翻了一下稿子,忽而拧了拧眉。 “怎么稿子跟我前几天看的不一样?”她看向机器外站着的邱宝林,“调换了?” 邱宝林语气轻巧,气定神闲:“只是有删减而已,删减了前段时间方浅案不重要的部分。” 伊树顿了一下,而后轻蔑地放下稿子:“嫌疑人的作案动机,作案手法,前因后果,事件的全过程都用‘目前嫌犯已被警方逮捕’一句话带过,受害者家人现状倒是花了长篇大论去报道,主次呢?” 距离直播仅有十分钟。 邱宝林拿出上司的威信,压制性地说:“给你稿子你就念,你别忘了,是你说你不管这个案子的。” 伊树想了想,她是说过。她忽然轻笑了一声:“在你眼里,我就是一台复读机。” “伊树!”邱宝林拍了下桌子,大声喝斥,“什么位置就做什么样的事,你坐在这,就念你的稿子。你要是不服气,你就拿你的真本事说服我。你现在耍性子不报新闻,是要公司都为你的任性买单?” ...... 伊树下了播在化妆室卸妆,三两个主播站在一起,目光频繁扫射她。 直到邱宝林拧转把手进门,她们才自讨没趣的离开。邱宝林干脆拉开凳子坐下,长谈道:“原本以为你变了,看来是我想多了。” “你还是鲁莽,率真,任性,甚至还很讨厌的假清高。”邱宝林说笑了,“公司有华盛的赞助,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他。” 邱宝林意识到两个人没和好,又说:“你也不能因为他是你前任,你就这么不给面子。” 伊树想了几秒,轻声说:“他是他,工作是工作。真相比什么都重要。”
第019章 从顾家搬出来, 伊树和刘会巧的联系越来越少,她腾了些不要的杂物扔掉,刘会巧看着她扔了不少散件, 包括衣服、鞋子、外套等。 伊树想着待会儿去商场重新买,报复性消费似的, 好像挣的钱必须找个理由花掉才行。 刘会巧心疼钱,也心疼被扔掉的垃圾,她穷过, 在她的认识里, 现在的孩子都没吃过苦, 所以浪费。 “好好的东西全扔了做什么, 你拿去捐了,好给你立立形象。” 她话锋一转,扯到工作,“平时也不知道出去交朋友,那些圈子里的千金小姐,你但凡多认识几个, 还用去电视台工作。” 伊树没吭声, 淡漠地把行李放在后备箱,浅浅回了句“走了”, 就坐进车门扬长而去。 她在京都几乎没有别的朋友,学生时代也鲜少注重人际关系,别说她, 爸爸坐牢之后,他们家的名声一直很差劲。 刘会巧带着她搬了无数次家, 去过很多城市,她不停转学又转学, 最后她到了顾严开的别墅做保姆,才彻底稳定生活。 伊树听完她的话,很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的家乡在讲话吴侬软语的江南,因为太长时间不回去,她几乎快忘记家乡的方言该怎么说。 她责怪她不多交朋友,可忘了她交不上朋友是谁的缘故。 - 商场在节假日人流量多,伊树约了慧文看家具,等待过程中,她在周围闲逛。走着走着,走到了一家游乐园。 游乐园小孩多,上至一两岁,下至七八岁。她看着他们笑得特别开心,于是多看了会儿,不知不觉,她身边围满了宝妈。 她们闲聊被她听见了。 “我家小宝不写作业,你们怎么教育的啊?” “要耐心说给他听,小娃儿越打越浑,打久了养成习惯,长大了心理就不健康。” “我就是这么想的,但是不打真的气死人。” “没法,长大了一点就懂事了,还是要教育,讲道理,我跟我老公就是绝不打他,做错了事第一个,就是喊他说错哪了。” ...... 伊树听得津津有味,这样的话题她和许燚曾经聊过,也不知道怎么聊上的,两个人做完躺在床上没事干。 碰巧电视在播《大耳朵图图》,胡图图想看电视,胡英俊便用手绘票做交换。 许燚一手抚她的肩膀,一手夹烟,嘴里吐出烟雾:“以后我儿子想看电视就看电视,作业不想做就不做。” 伊树累得慌,本来没心思搭理他,不过听她这么说,倒是反驳:“谁允许你这么教育孩子了。” “这叫释放孩子的天性,”许燚痞笑道,“你想怎么教育我们儿子啊?” 伊树被他问得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想过生孩子,也从不觉得自己能做好一个母亲,更没设想和许燚未来可以有一个孩子。 为了不叫人发现自己惨淡的身世,因为不想看见太多人同情可怜的眼神,她拼命学习伪装自己,咬紧牙关努力生活。 她害怕被人发现有一个坐牢的父亲,假装是被人爱着长大的。装了太久,她快要忘记本来的自己该是什么样。 满身都是窟窿的她,要怎么去给予一个小生命很多很多的爱呢。 她不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她是活在咒怨之中,没有一点尊重的家庭中长大的孩子。她是越没有爱就越需要很多爱的孩子。 况且,她有充足的信心可以相信许燚吗,他能当好父亲的角色吗。 她自尊又自傲,她总在爱情中只要窥见一点有可能受到伤害的迹象,就想全身而退的无情无义的一方。 她不想成为刘会巧,不想和父母是一样的人,却没想到潜意识里的自己其实和他们没有区别。 她不能把它定义为“命运”,因为她的每一次选择都是主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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