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醉。”陆昭昭不满地挥挥手。 宁好笑眯眯:“她啤酒也就两听的量。” “我只是有点微醺。吃点肉就不晕了。”她放下啤酒,用漏勺捞了一大碗羊肉盘腿躲到沙发里去。 闻斯峘帮忙用公筷下了另一些羊肉进锅里。 “别下太多,这些吃完就差不多了。”宁好中途拦住他,“领证的事,闻叔是什么反应?” “他很高兴,不过他的高兴让人有负担。他希望我们十一假期办婚礼,还提出让我们也尽快搬回家。” “你不希望吗?” 闻斯峘微怔,神色紧绷了一瞬,继而松弛下来:“……怎么可能不希望?我只怕你听了头疼。” “婚礼可以按他想要的来办。” “你果然还是不喜欢。” “不,”宁好摇头,“我只是无所谓,不如按长辈喜欢的方式办。” 闻斯峘有时觉得她太好说话,显得自己心里的一点叛逆不合时宜。 “搬回家你也愿意?” “如果在附近工作我倒也不介意,我正想和你商量这个。”宁好放下筷子,喝了口啤酒,正襟危坐,转头看着他说,“我在考虑跳槽到云上,你觉得怎么样?” “我不太了解你们行业,不过从央企跳槽到私企,听上去有点亏。” “实话说,”宁好垂着眼,“我爸爸调去中部,新官上任自然是大清洗,以前的老将跳槽的跳槽、离职的离职,我继续待在那里施展不开手脚,阻力反而来自公司内部。到云上,至少能安安心心做好一份本职工作。” “有道理,你和我爸提了吗?”闻斯峘语调四平八稳,这是他从生活中总结的经验,太过惊讶时,表面反而得装作更加镇定,施个障眼法,让人注意不到情绪,能获取更多信息。 宁好摇摇头,“你替我提,可以吗?” “这是什么用意?我以为你和他比我和他熟多了。”他说着笑起来。 “我和你结婚了,身份自然发生了变化,从亲密朋友的孩子,成了他儿媳,在这个层面上说,当然他和你的关系更近。他们这些老古板,不会希望小家庭总由儿媳出面对外。如果你替我说,他会更高兴的。” 闻斯峘幽幽地浅笑着,原先不知道她人情世故考虑得这么周到。 他没发表感慨,只表态说会找机会跟父亲提,这话题就揭过了。 宁好起身收拾餐具,他也伸手来帮忙。 陆昭昭倒在沙发上懒得动,只有眼睛还跟随,嘴里走流程地客气:“放那里不要管啦,我瞌睡一会儿起来收。” 没人当她认真。 宁好凝望餐碟上的泡沫被水流冲走。 闻斯峘端来最后几个碗碟,卷起袖子:“我来吧。” 她收起小臂,找回知觉,笑着冲他抬头:“这多不好意思,你都没吃两口,专门过来洗碗?” “不用跟我客气。”他用海绵挤了洗洁剂,站定在洗手池正中间。 宁好被挤到一边,接了点洗手液,又伸到碗碟上方来冲洗。 他停下动作缓了缓,视线停留在她手上。 “陆昭昭怎么办?你要留下照顾吗?”他问。 “她也没醉成什么样,不用照顾。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刚说过“不用客气”就真不客气了,他笑她实诚:“当然,不过你这么晚还回去?” “嗯,我没有喂狗,它还被关笼子里。” 闻斯峘想起来,狗被关禁闭还有他的一份功劳。 好像和她产生了一点无形的联系。 空气又微妙地变得有形,从她那边朝自己这边牵扯了一下。 . 闻斯峘认为她背部线条尤其美, 话又说回来,在他眼里她没什么不完美。 宁好抽了一天空,出来试婚纱,他也被喊来当参谋,不止当参谋,还负责从身后给她拍照,让她好检视背面是否熨帖。 “你坚持健身?”他放下手机。 宁好在镜前回头:“一周三次私教,一次瑜伽操课。” “能坚持下来不错。” “家门口就是健身房,胜在方便。你呢?” “没那个条件,只能自己做做力量训练。” “那也不错。”她从立台上走下来,SA上前帮她调整肩带。 闻斯峘坐靠在一旁,没动,很淡的神情。 想问一件事,但不确定,还在犹豫。 宁好把话题先接上:“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见你妈妈?” 这话题让他头疼,闻斯峘甚至叹了口气。 拖延了很多次,不怪宁好会觉得奇怪,实则他认为感情还没发展到这一步,母亲说话并不讨喜,宁好也很难爱屋及乌包容她。 他不禁轻哂,还不算正式结婚,已经有了夹在母亲和太太之间为难之感。 宁好见他浮现无奈表情, 知其不愿意又说不出合适的拖延理由,沉下心:“你不会打算在婚礼前夜才让我见她吧?或者,你连婚礼都不想让她参加?” 他语速很快地抢白:“她参不参加不由我决定。” “但是你结婚,让云姨坐母亲的位置,你妈妈没意见么?”宁好垂下胳膊,观察他。 他把脸别向一边:“我做不了主,要看我爸爸的意思。” “争取一下呢?” 他没应答。 “你也不愿争取?” 宁好猜到了,按照世俗常规思路,她斟酌着开口:“人都是趋利的,这没有错。父母和自己都有血缘关系,基础条件一样,儿女自然会靠近能给自己更多的一方。只不过我觉得也不能丝毫不考虑情义……” 闻斯峘听到这里,猛然像被点击似的麻痹了一下,才悟到宁好话中深意,她想歪了。 “我不是嫌贫爱富。”他直接坦言,“我父母关系很糟,我和我母亲如今也很少联络,联系也……多半是因为家里有东西坏了要维修。她听说了我准备结婚,对仪式并不关心……” 宁好心想,那不还是嫌贫爱富吗? 因为她和富有的父亲关系糟糕,你就和养育自己的人疏远。 闻斯峘从神色看得出没能说服她打消偏见,干脆收了声。 对话进展到这里,不上不下的,戛然而止, 有了不欢而散的氛围。 他抄着口袋站直了:“我出去透口气。” 宁好未置可否。 她换了常服从店里走出来,换了副很轻松的神色, 他听见动静回头扫她一眼,窒闷感顿时消散,仿佛刚才那段不愉快的对话没有发生过。 “时间还早,我想去买杯咖啡。” 宁好总是这样,没什么不能包容,也没什么不能收纳。 心思轻盈,大多数无关痛痒的事,很轻易就揭过去。 闻斯峘现在还不想和她深入探讨原生家庭的灾难,感激地越过她走到前面去开车门。 车就停在路边法国梧桐树下,毛絮落在黑色引擎盖上,刺眼。 行了一段路, 宁好说:“你帮我拍的照片,拍得挺好的,是学过摄影吗?” 闻斯峘悟到她指那张从身后随手拍的,抽空转过脸看她:“没有。” “构图有设计感。” 闻斯峘笑着:“靠天赋。” 宁好也没那么严肃了:“一会儿记得发给我一份。我想发朋友圈。” 他挑挑眉:“早知道给你拍正面,拍好一点。” “背后的才好,正面要保持神秘,等婚礼再揭晓。” “哦,想吊谁胃口?” “可能是……准备来婚礼上抢亲的人?” 闻斯峘一边笑,一边一脚油门踩出去:“那我能发朋友圈吗?” “发吧。”宁好垂眸笑了笑,“婉拒抢亲。” 在咖啡馆等待时坐了下来,闻斯峘趁机把照片给她从微信里发过去,宁好用P图软件挑了个色调,质感一下上升好几个档次,又给他发回来。 一来一回,闻斯峘没有犹豫,直接发了朋友圈。 咖啡还没做好,他这边就有朋友蹭蹭蹭地积极点赞和评论。 宁好留意刷到了他这条,发现两个人竟还有几个共友,也好理解,估计是高中同学,或清北那个校友圈里的。 有个叫“smilesmile”的人,给他留了一句:[跟谁结婚?这是宁好?] 他回了一个微笑表情一个噤声表情。 这人似乎认识自己,但她却记不得对方是谁。 宁好点开她和smilesmile的聊天框,里面只有一个回合的交谈,对面说:[我是徐笑],她回复自我介绍供对方备注:[宁好]。 看起来不熟。 她满可以回家慢慢搜索这个人的信息或根据加好友时间回忆,却觉得不如直接问当事人:“徐笑,你怎么认识她?” 闻斯峘从手机上抬眼:“她在江川二中和我同班。” 原来是高中同学,宁好刚想放下不管,忽然手机一震,收到一条微信,却是小圆桌对面闻斯峘发过来的:[你加宁好微信想干什么?] ? 宁好脑子里冒出个问号,这消息显然不是发给自己的,她淡淡地说:“你把发给别人的消息发给我了。” 对话框太乱,失误。 闻斯峘手上动作凝滞了几秒。 “是关系很好的同学吧?”听着像问句,却并不要答案。
第7章 “四班的人,你认识几个?” 这提问太宽泛了,让陆昭昭一时也摸不着头脑:“认是认识……七八个?我认识的你应该也认识啊。” 那时男女生分开上体育课,但是两个班的女生又组合在一起,一班和四班女生一起上体育课,再加上选科走班,两个班成绩相近,选的科目同班概率很高,因此比年级里其他班级关系更近些。 宁好自己先回忆过,无奈时隔太久,就连同班同学很多都人和名字对不上号,只好把希望寄托在陆昭昭身上。 “有个叫徐笑的,好像是女生。” “嗨,徐笑啊!你早说啊,”陆昭昭醍醐灌顶,“她是四班的,后来在北大光华,工作在山水资本,一起吃过饭呀,河滨府快开盘的时候,她问过我找你能不能走走门路摇号。” “哦哦哦,”宁好想起来了,对这个女生还有点印象,当时很惊奇,和自己一般的年纪已经在考虑买房。 陆昭昭那时候就感慨,还是搞金融的人知道怎么赚钱。——18岁就开始“挖矿”的人说这些…… 那金融美人的样貌慢慢从记忆里浮上来,很欧美审美,小麦色皮肤,茶色中分长卷发,小脸打着浓重的阴影,轮廓愈发立体,深眼窝而眼尾上扬,娇俏狐狸状。 如此,只记得妆,不记得她本身长什么模样。 陆昭昭问:“怎么啦?她摇号还没摇中呢?” 宁好笑起来:“摇没摇中我不知道,因为其他事又听见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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