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喝了酒,比平时开朗很多,也爱笑,声音轻轻的,发出“呵呵”的笑声,有点娇气的感觉。 左思嘉感觉不对劲,拿开手机,疑惑了一下。他说:“弄坏了你的东西,对不起。伊老师是在忙吗?” “没有没有。”伊九伊很直率,稍微提了提精神,“刚刚吃了饭。”今天晚上,白葡萄酒和红酒的味道实在很好。 他说:“我好像道歉太多次。” 她说:“没关系没关系。我喜欢这句话。”后半句,她是小小声说的。她喜欢别人跟她道歉。 一来一回,伊九伊跟他不冷不热地客套了几句,黎赣波的车回来了。他坐在副驾驶座上,驾驶座上是他一个助理。以前他们还在谈恋爱时,伊九伊也见过的人。这家餐厅门口停了好几辆车,开过来比较难,他们就把车临时停下,黎赣波跳下车,小跑着朝她奔来。 伊九伊跟电话那头说:“那我先挂了。等东西到了,你再联系我吧。” 左思嘉也说:“好的。” 她把电话挂断,冲黎赣波微笑。他套着一件无袖夹克羽绒服,戴眼镜,抹过发胶的头发被夜风吹散,并不是毛头小伙的年纪了,这样小跑,格外好玩,甚至有点可爱。伊九伊憋不住笑。 黎赣波跑过来,气喘吁吁。其实平时有去健身房,但刚吃了饭,加上工作很辛苦,今晚太累了。他平复呼吸对她说:“走吧。”伊九伊这才点点头,和他并肩往前走。 走在路上,黎赣波问她:“你刚才和谁打电话了吗?” “嗯。”伊九伊双手背到身后。今天,她穿了一条棉质的灰裙子,上身是紧身的针织衣,整个人看起来,有种低调的俏皮。 “是男的?” “嗯。” 其实,黎赣波看到她笑了。他很想打探,但又不愿意太直白,先凭着习惯说:“是工作上的人?还是别的?假如要是没有做好决定,就不要立刻开启新的感情了。” 伊九伊不说话,也没有刚才放松了。 她加快脚步上前,先坐上车。 本来黎赣波是想跟她一起坐后座的,但她先发制人,坐到副驾驶座上,导致他就只能一个人坐了。伊九伊系好安全带,又和旁边驾驶座上开车的助理打招呼。 车开出一段路,黎赣波缓和语气,换了说话的方式:“是你感兴趣的人?” “嗯……”伊九伊不记仇,至少不记小仇。她从座位中间的缝隙侧过脸,“是的。” 黎赣波安静了一会儿,问:“……为什么?” 但伊九伊没回答,反而先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有兴趣?” 黎赣波说:“你不会跟你不感兴趣的人联系。” “哦……”伊九伊若有所思,把身体扳回副驾驶座上。她靠着座椅后背,微微仰着头。 于是,黎赣波又问了一次:“他哪里让你感兴趣了?”为了藏住自己的本意和情绪,为了让他的提问显得单纯点,他还绕了话题:“我记得你那时候说,和我是因为我做三国的节目,因为我喜欢荀彧。” “啊,那个啊。”伊九伊从后视镜里露出眼睛,看着他,没头没尾地说,“有时候,我觉得很多人……很多男人,也有女人,他们不需要那些精神性的东西。他们觉得爱不重要,也不爱,不会有那些复杂的感情。” 黎赣波从镜子里看她,只觉得她很美。只要顿悟一次伊九伊,之后就像开窍似的,总会觉得她美:“……是你太感性了吧。” 伊九伊仰着头,悄悄往下放座椅,躺着很舒服,喝醉的感觉也很舒服。她任由话语从心直接流到嘴边,不刻意组织语言,也不过大脑:“可能是吧。 “有一次,我去参加一场婚礼,遇到了新娘的前男友。他看起来爱他前女友,不是自我感动,也不是自尊心作祟。可能我误会了,但我很少有这种感觉。” 车把伊九伊送回家,她和助理女士道别,也冲黎赣波挥了挥手。 黎赣波坐在车上,仿佛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临时下车,追上来问:“九伊。” 她回过头:“怎么了?” 黎赣波说:“我有时候会想,以前你喜欢我哪里呢?是因为我成熟吗?” 伊九伊半开玩笑地说:“我最讨厌大叔了,我不喜欢叔叔的。成熟的人总是管这管那,很讨厌。” “那你喜欢我哪里?” 就是这种地方吧,有时候很较真,所以可爱。但是,伊九伊故意不说。说了就要延续旧情吧?点燃一些没必要的希望。她很清楚,也不想这样。因此沉默了。 黎赣波等不到答案,只好放弃,转而问:“那你现在还喜欢吗?” 伊九伊看着他,表情和眼神都变得非常抱歉。他可能知道答案了。她摇头,他不由自主也摇头。伊九伊说:“晚安。” 他没有大受打击,因为还没相信,黎赣波说:“九伊,我知道你的心很乱,你需要再整理一下。会好的,不着急。晚安。” 她的心井井有条,酒也全醒了,回到家,推开阳台的门,再关上,把猫隔离在屋内。 女人立在阳台上,厚厚的夜色下,世界晦暗,城市里栖息着沉默的怪物。到处都是孤独,寂寞哪里都是。她低着头,不说话,像把脑袋藏在翅膀边睡觉的鸟。过了好久,又起来,伊九伊转过身,在喵喵的叫声里回温暖的房间去。 一个周末,由外公的律师朋友牵线,伊九伊要和那两个受资助的艺术生吃饭。 实际上,伊九伊的外公资助的远远不止这些。打从二十年前起,老人家就专门设立了一个书画艺术助学金,专门给一些书画艺术类的高中生,同时还鼓励各个中学创办书画社团。 这次两个孩子算缘分,都是伊九伊外公祖籍所在地的本地人,一男一女,男生学音乐,女生学国画。本来伊九伊的外公只资助学画那个,可开始那一年,男生的父亲因见义勇为,下河救人牺牲了。他家本来就贫困。 外公不差钱,一挥手,决定把他一起资助了。 伊九伊跟他们约在一家徽菜馆。只是走个过场,她也没多准备,之后还约了工作。 这种场合,她不大喜欢。就算她心里不这么想,终究还是给钱和被给钱的关系,人家怎么可能舒服?她自己也难受。但是,老一辈人有他们的想法,又固执,很难拗。 外公寄来了礼盒和他写的字,让她帮忙转交给他们。 被资助的男生戴了一副眼镜,一来就笑容满面,很外向的样子,好像早就听说过她:“您就是伊老爷子的外孙女吧?我叫吕文卿,是钢琴专业的。” 被资助的女孩子就内向多了,整场饭局都没多说话。 伊九伊就象征性问问他们学什么,平时上什么课,过得怎么样。 吕文卿能言善辩,说了很多他在学校的事迹,才大二年级,他已经加入了学生会和学校的乐团,给哪位学姐学长弹过伴奏,全套听下来,完全能感受到他校园生活的多姿多彩。 女生那边就文静多了,但也还是郑重其事,放下筷子说:“上课挺开心的。有很多厉害的老师。” 不管他们说什么,伊九伊都听得很耐心,露出入神的表情,说:“那就好。学校生活很珍贵,开心就好。” 饭局解散了,伊九伊拿了外套,穿好了,准备出去。吕文卿急忙走过来,两手握着手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伊姐姐,不知道能不能加个微信啊?” “可以啊。”伊九伊拿出手机,顺便也叫学国画的女生,“你也加一下吧。” 学国画的女生明显屏蔽了伊九伊,不让她看自己的朋友圈。吕文卿的朋友圈倒是开放,都是一些他校园生活和音乐生涯的剪影。
第9章 吃完饭以后,所有都出了包厢。两个大学生站在门外,等被簇拥的伊九伊走出去。外公的律师带了司机,已经开到餐厅门口。关于资助的事,就此就告一段落了。 他们下楼,一路说着话。伊九伊很久没回过家了,律师在跟她谈她外公的身体情况。律师是个身材矮小、微胖的男性,更衬得她身材纤细。别人帮忙打开车门,伊九伊已经坐上去。吕文卿加快脚步,追上前来,和律师说“就一分钟”,然后凑到车门外。 伊九伊在看一本书,她穿得裙子,皮鞋露出脚背,漂亮的脚腕像工艺品。见吕文卿扒着门,她抬起头,不热情,也不冷漠,淡淡看向他。 吕文卿说:“有件学习上的事,我想请伊爷爷帮个忙。但他今天没来……” 伊九伊想了想,伸出手,拍拍司机的座椅靠背:“送一下他吧。”她问吕文卿:“你去哪里?搭个便车。” 绝佳的机会找上门,外孙女真好说话,吕文卿暗自庆幸,恭敬不如从命,立刻坐了上去。 她还想连女生也一起送,反正开车方便。但是,学国画的女生却连连摆手,用力过猛地笑着,说是约了朋友。伊九伊知道八成是借口,没坚持,每个人有自己的行事风格,资助不是欠债,自己舒服最重要。 车子开动了。 “是我的专业……”吕文卿难为情地探出身子,很认真地说,“我现在在申请国外的学校,准备去留学。以后,我还是想试着走走演出的路子。想问一问,伊爷爷有没有能稍微帮我介绍看看的。当然,我也请了学校的人帮忙。” 伊九伊说:“我知道了。我帮你关注看看。” “啊!这怎么好意思!”吕文卿下意识想站起来,但忘了自己在车里,头不小心撞到车顶,闹了个小笑话,“谢谢伊姐姐。” 光是下里集团的工作中,伊九伊也接触过各行各业的人,积攒了一些人脉。 车停到公交站,把吕文卿放下。吕文卿一直道谢,礼仪做得很周到,站在路边,直到车开走都没离开。伊九伊坐在车上,继续看书。司机说:“老先生要照顾的小朋友,其实伊小姐不用帮忙吧?” “我也没打包票。就算认识这样的人,也就推一下,最后还是看他自己。”伊九伊很谦虚,也很实际。 司机为律师工作,和律师一样,经常来往伊九伊家,所以不是陌生人。司机伯伯关心说:“在看什么书呢?不会晕车吗?” 伊九伊笑了,把书立起来,露出一本《残雪作品精选》的书封。 她在路上接了一个电话。看到来电人,伊九伊觉得稀奇。放在平时,不是特殊情况,何嗣音基本不会打给她。因此,她当下就想,是何擒云何老师出什么事了吗? 一接通,倒是没出乎她所料。何嗣音的语气难得这么急促——伊九伊对他的印象一直是个沉稳乐观的小胖子。何嗣音的声音听起来刚刚跑过,态度冷静,可气喘吁吁:“爸爸在浴室摔了一跤,我们叫救护车,到医院来了。他在手术。心跳跳得特别快,详细情况还不清楚。你在公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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