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桐动了动喉咙,想说些什么,脑子却是一片空白。 心跳都空了一拍。 好一会儿,邵易淮淡淡地笑了笑,云淡风轻又彬彬有礼,道,“刚刚只问了你的名字,忘了做自我介绍,”他没有自居长辈而居高临下,颇郑重地看着她,语调温温沉沉,“……我是邵易淮。” 不紧不慢的低嗓,极优雅有磁性,能透过耳膜直钻人心窝。 天知道他究竟有多久没有做过这么正儿八经的自我介绍了,还是面对这样一个小他10岁的小姑娘。 不管在任何场合,任何人见到他,老远就会热情地逢迎,尊称他邵先生、邵总、抑或者邵公子。 他的名字在圈内,可以说是无人不知,人人小心谄媚着奉承着,以至于今儿在陈教授单元门外,他也只问了她名字,而忘记了自我介绍这一茬。 楚桐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正想问是哪两个字,就收到了他的眼神示意。她反应两秒,低头翻开手中的书,里面夹了个木质书签,右上刻着他的名字。 借着昏黄的路灯,她看清了那个名字:邵易淮。 心神震动。 她几近自言自语,“……这是您刻的字?” “嗯,以前碰巧去某位老师家里,闲着没事做的小手工。” “那……书签还给您?” 邵易淮默了默,“……以后有机会。” 以后…… 楚桐再度抬眼看他,眸里的水汽几乎藏不住了。 邵易淮一手擎伞,一手插着裤兜,心里的涟漪再度在这细雨中被激荡。 虽不知让宗叔掉头开过来结果会是如何,但他必须这样做。 不管是不是宗叔多想了,不管她是不是真的觉得难堪,他都必须要回来一趟,他宁愿是自己老男人自作多情多此一举,也不想留下一丝引起她这样误会的可能性。 她是个好孩子,勤奋上进。 他不忍心让她觉得自己被那么不留情面地拒绝了。
第5章 京市深秋时节,穿帆布鞋已经有些冻脚了,但楚桐只觉脚心都在冒汗,像是整个人都被从内向外烤着似的,热腾腾。 她紧步走,快拐到校门里头的时候,顺势偏过头看一眼。 邵易淮已经转身离开。 茫茫夜色里,那高大的背影自带着几分神秘感,让人心旌摇撼。 迈巴赫打着双闪停在不远处,司机下车为他拉开后车门,他弯身坐进去。 楚桐收回视线,继续低头走自己的路。 从西门到宿舍距离并不远,她刻意克制着,告诫不要自己去多想,可内心的雀跃到底是体现在了脸上。 打开宿舍门,陶歌正坐在椅子上看书,听到开门声响转头看她,眼神在她脸上逡巡一圈,意味深长道,“……陈教授跟你说什么了?这么开心?” “啊?没什么,”楚桐笑了笑,“给你带的枣糕。” “谢谢,”陶歌接过来,轻叹道,“诶,陈教授真的挺器重你的,你以后打算考她的研究生吗?” 自大一上学期参加了个诗词朗诵比赛之后,楚桐就小小地出了名。中文系、声音清丽,又来自江南小城,长相美艳乌发雪肤,可以说是集齐了传统婉约美人的所有特征,一时间成为了同学们茶余饭后的焦点。 学校里几个富家公子哥闻着味儿就赶来了,那一阵,时常有人小范围内下各种赌约,势必要两周之内拿下中文系系花等等。 是在两个公子哥为了约她而大打出手的时候,陈喜珍教授注意到了这位同学。 那是风波之后,她被辅导员叫到办公室斥责。 明眼人都知道,这事儿虽因她而起但她才是最无辜的那个,辅导员大概是惹不起那两位有家世有背景的公子哥,只能来训她一顿出气。 那时候陈喜珍就在办公室另一头坐着,本来在备课,听辅导员话越说越难听,才分了注意力过来,本想出言叫停,却见这位楚同学面色不卑不亢开了口,声音清清冽冽,语调十足轻柔,大致意思是说:富家公子哥们没个定性,也许过一阵目标就会转移,您不必为这事儿烦恼。 就是这番话,让陈喜珍注意到了她的与众不同。 寻常这个年纪的学生,受到这种委屈,或激愤或哭鼻子都实属正常,楚桐却跳过了这些情绪反应,直击今天会被辅导员刁难的源头——大概辅导员是被上级训了几句,内心郁火无处发泄。所以她只出言宽慰辅导员,这事儿是偶然,以后应该不会有了。 陈喜珍觉得,楚桐身上有一股同龄人没有的超然和成熟,又了解到她家境一般,于是对她起了几分好奇,有意帮扶一把,从那之后,遇到各种含金量高的好活动,会点名让她参加,也时不时跟她聊几句。 由是,整个年级都知道了,楚桐是陈喜珍教授的得意门生。 “……再看吧,最近的目标是挣钱。” 楚桐笑笑说。 她放了包,探头往阳台洗手间看一眼,看样子丁雪和另一个室友靳冉冉都不在,所以陶歌才会这么自然地跟她聊天说笑。 陶歌只知道她是单亲家庭长大,妈妈到现在还在干体力活,过得拮据。她笑一笑,有意安慰,“也是,先把眼前搞好,以后谁也说不准,哈哈。” “丁雪呢?” “哦丁大小姐旅游去了,昨天听她念叨京市降温她冷得难受,翘了明天的课,去三亚了。” “又让你帮她点名了么?” “倒没有,这次她把任务交给冉冉了。” “那恭喜你,逃过一劫。” 明天是周五,上午有一堂系主任的专业课,系主任最注重出勤,要是帮替到被发现,靳冉冉也要被罚。 陶歌笑了笑,看到她正收拾书包,诶了声,“你怎么有两本《吕碧城集》?” “这一本是陈教授家的,改天趁上课时候要还给她。” 楚桐不动声色,摁住封面把这本往里头推了推,木质书签造成一小片凸痕,坚硬,不可忽略。 “陈教授对你真好,”陶歌又念叨一句,“除了她带的那几个读研的学长学姐,咱们年级,还没听说有谁经常被她叫到家里的。” “以后我也不去了,不太合礼数,而且,剪视频在宿舍就能做。” 楚桐拉过椅子坐下,打开电脑,准备先把下一期视频剪出来。 “那我先去洗澡。” 陶歌抱着衣服和浴巾进了洗手间。 她洗完出来,楚桐正好搞完后期,导出文件发给陈教授,随即关了电脑,拿出件干净睡衣,去了洗手间。 最爱刁难人的丁雪不在,她心里松快几分。淋浴蓬头洒出腾腾热水,淅淅沥沥声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又有谁能知道,这是楚桐一天当中,最为放松的独处时刻。 从小就跟妈妈挤一张单人床,上了大学之后又是住宿,于是,长到现在19岁了,她还没有过自己单独拥有一间卧室的“奢侈”体验。 不过,她心思剔透,不觉得苦,只盼望着以后多赚点钱,能在外面租间房子,有隐私有安全感,洗澡换衣也不必避着任何人。 一放松下来,人就爱胡思乱想。 邵易淮。 楚桐想起他认真地自我介绍说自己名字的样子,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现在回过头来从他的反应去看,他当场把围巾还给她,实则是光明磊落之举,并没有从她那样卑劣的角度去揣度她的不良用意。 心内升起微妙的羞耻感。 可她不后悔。再度重新来过,她还会这么做。 他如此难以企及,若是用寻常方式,她恐怕永远都无法入得了他的眼。 还有,他说的“以后”,大概是指以后在陈教授家里偶遇?可陈教授的住处,不是她能随意造访的地方,失却了剪视频这个理由之后更是如此了。 洗完澡,擦干了身体,她换上干净睡衣,用手指捋着湿发拉上门走出来。 书桌上手机屏幕亮着,有几条新消息,统统来自柳昊。 「柳昊:周末有空吗?」 「柳昊:见个面呗?聊聊上次我说的那个事儿」 「柳昊:起码给个回话行不」 楚桐粗略看一眼便径直往右滑,清除了全部消息通知。 陈教授很快给了回话,说视频没问题,楚桐打开电脑,把视频文件放到草稿箱里,定时发布。完成了这最重要的一件事,她开始收拾明天上课要用的书,书包整理妥当之后,视线避无可避,落在那本《吕碧城集》上。 没再犹豫,她翻开书从中拿出那木质书签,放到自己书包内的小夹层中。 - 迈巴赫平稳地驶向四环边儿的曼合公馆。 雨已经停了。 邵易淮抬手揿下车窗,玻璃徐徐降下,带着雨腥味儿的湿润冷风拂入。 手机震动,是陈喜珍发了条语音来,问刚刚怎么回事,人找到了吗。邵易淮打字回复:找到了,已经还给她了。 让宗叔调头实属一时冲动。事出突然,回到西门才发觉自己对她,除了名字外,一无所知,只能打电话给陈教授,托词说楚同学有东西忘在了车上,让她帮问问楚桐住的宿舍楼号,本打算到楼下拜托宿管把她叫下来的,没想到她还没进校门。 他向来云淡风轻,万事不挂心,难得有这样的一时冲动。 几位世交家里的长辈,说起他时,都赞他温润儒雅,有才干有能力,是真正具有东方男人气度的儒生。同辈的晚辈的则视他为榜样为兄长,只有一位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女性朋友,曾喝多酒开玩笑评价过一句:邵易淮此人,看似对谁都温情,实际上是最凉薄。 邵易淮当时漫不经心轻笑了声,面儿上没置可否,内心却是一片岑寂,如无风的浩荡旷野。 他情绪极其稳定,甚少有波动,大约是对万事万物都意兴阑珊的缘故,也许确实是凉薄罢。 今日对楚桐的这一遭冲动行事,估摸着是源自他心底对她的几分欣赏和恻隐之心。 欣赏她心性纯然,有原始的生命力,而她那点小姑娘式的心绪流露,则让他心生不忍。 少女心事最是清澈,他不忍让其出现裂痕。 也是怪了,世交家有个小他几岁的女孩,几年前也曾红着脸给他递过情书,他那时却一丝一毫的不忍都无。 邵易淮无意去深究自己“双标”的原因。 总归,一切都无所谓。 - 转眼两天过去,到了周六。 晚上,邵易淮和世交好友任明远在荣记用晚餐。 他们在外面这类用餐场合不太聊工作,更是绝口不提家里的事,只聊聊兴趣爱好,收了什么藏品,哪里有僻静避世的度假去处等。 席间主要是任明远在说,他话密的很,邵易淮兴味索然地听着,左耳进右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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