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只是看看?”百里息心有余悸。 殷芜心道大祭司果然明察秋毫,只得如实回话:“还想戴上头上试试来着……” 百里息的脸愈发阴沉,毕竟是殷芜先动了人家的东西,此时心虚不已,再要认错,却听百里息唤了厉晴进来,让将殿内所有尖利的东西尽数撤走,就连那书案上的毛笔也不能留。 厉晴只愣了一下,便出门寻了江茗和另外一个婢女入内,将这寝殿内翻检了个遍,当真是严格遵照百里息的命令,就连博古架上那个玉雕鹏鸟都因嘴有些尖被请了出去。 整个过程,百里息就坐在窗边的圈椅里冷眼看着,殷芜起先有些讪讪,以为百里息是不许她碰这些东西,可看到后来,发现是不许殿内有尖利的东西,她再迟钝也猜到了缘故。 百里息这是怕她……自戕? 他大半夜回来,是怕她死? 殷芜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怎么会想死呢。 她看见那张翘头案案角也有些尖,想起百里息那日在案上对她做的事,便想说那张书案也危险,可抬眸看见百里息冷着一张脸,便不敢开口找事。 半个时辰后,殿内几乎都被搬空了。厉晴又检查了一圈,回禀道:“主上,殿内应该是没有尖利的东西了。” “出去。” 琉璃灯内的烛火摇曳,殷芜起身走到百里息面前,壮着胆子坐到他的膝上,拉着他的手抱住自己,仰头看他,“阿蝉真的没想自戕,阿蝉也不会自戕的。” 殷芜杏眸中是缱绻的情谊,可她有前科,百里息对她终归是存了疑,再难全心全意相信。 “怎么不睡觉。” 百里息垂眸看她,脸色稍稍缓和。 “想你,想知道你这半个月去哪了,想知道……”殷芜有些迟疑,还是决定诚实以告,“想知道你是不是去抓我父亲,有没有对孙家动手。” 殷芜身边的这些人,每日不会同她多说一句话,殷芜只能干着急,如何睡得着觉。 “我去了一趟桐潭州,又去了镜明山,郁岼藏得很好,我也没派人去寻,天玑和孙家目前还算安分,所以没动孙家。”他一一回答殷芜的问题。 “唔。”殷芜点点头,复又讨好道,“大祭司真好。” 若是以往,百里息会因为这句话而心情愉悦,可此时只觉苦涩。 “还有想知道的事吗?” 殷芜见好就收,摇摇头,“没有了。” “临渊宫荒僻,明日送你回灵鹤宫。” “不用……” 殷芜话未说完,百里息已将她推了出去,径直出了门。 第二日,殷芜便被送回了灵鹤宫,厉晴和江茗两人日夜寸步不离,有时殷芜夜里迷糊睁眼,便看见厉晴站在床边看她。 这确实有些惊悚,可即便她和百里息说一百遍不会寻死,只怕他也不会信。 之后几日,百里息便留在临渊宫处理政事,神教所设的三大长老只剩下天玑,明眼人都能看出百里息想做什么,他所推行的改革,每一条都是在削弱神教的神性,似乎不准备再用神教的教义来约束臣民。 这是天玑长老一直想做的事,既然如今百里息也有这样的想法,他自然十分配合。 这日议完了事,孙泓贞却没立刻离开,他心中有一个猜想,一个危险又惊人的猜想,今日便要验证。 百里息坐在神座之上,气质矜贵,凤目微冷,“孙掌司有事?” “圣女在桐潭州被掳后,至今已两月没有露面,不知圣女玉体是否安泰?”这两个月,孙泓贞没有得到任何殷芜的消息,也曾想寻郁宵打探情况,但竟连郁宵也消失了。 “安泰。”百里息明显不想多提殷芜,只两个字便将这个问题揭过,“不过提起圣女,我倒忘了同孙掌司说件事。” 他看向孙泓贞的眼神幽深了几分,似乎还夹杂着几分戏谑之意,“圣女同孙掌司定亲之后,诸事不顺,本座夜观天象,发现孙掌司对圣女命格有所冲撞,为了圣女安泰,婚事便作废了,今日便算正式通知掌司了。” 孙泓贞脸色骤变,先是愤怒,随即又变成无处发泄的沮丧,殷芜早已同他说过是假定亲,可此时此刻,他心中依旧觉得苦涩。 人一旦生了贪欲妄念,便要自讨苦吃。 一身白袍的男人起身,经过孙泓贞身侧时停住脚步,寒声道:“我已知你们所谋,若孙家安分也罢了,若不安分,百里家的今日便是孙家的明日。” 孙泓贞心中虽已有所准备,却依旧如坠冰窖,可他最先担心的却不是自己,而是殷芜。 “她虽有所谋,可从来没害过大祭司!”孙泓贞为殷芜辩解。 “我同她的事不劳孙掌司费心。” * 百里息已经五六日没见殷芜了,今日依旧不准备去灵鹤宫,渐近宫门,见一人站在甬道正中间。 那是一个中年人,皮肤微黑,双眼明亮,直直看向百里息的方向。 百里息勒马停住,寒声道:“我不去寻你,你却来自投罗网。” 郁岼的腿早年受了伤,走路便十分缓慢,听了这话却并无恼意,反而笑得颇为和煦:“大祭司虽不来寻我,却扣着蝉蝉不放,是故寻来,向大祭司讨要蝉蝉,还望大祭司让蝉蝉同我回到冠州去,不使骨肉分离。” 百里息听了郁岼的话,只觉五内焚烧如火,冷笑一声,嗤道:“做梦。” 郁岼似乎已有预料,听了这话反而笑了出来,“那大祭司准备如何处置蝉蝉呢?是要杀了她?还是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似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百里息的怔住。 把她留下做什么呢?他尚不能彻底原谅殷芜,那便无法对她如旧,便要折腾自己折腾她。 “上次我见她时,见她似有些畏冷,茜霜也说她身子弱,大祭司便是念着她日夜兼程去桐潭州寻你的情谊,也不要折磨她。”其实郁岼多年来一直暗中观察百里息,对他还算了解几分,说不让他折磨殷芜,实际是在激怒他。 可百里息未怒,只问:“你想说什么?” 百里息的情志出乎郁岼的预料,他便也打开天窗说亮话。 “桐潭州堤坝塌毁之前,蝉蝉便让我派人暗中查探,查明是哪处的堤坝被动了手脚,我虽不知她如何知晓百里睿的计划,但她所有的谋划都是要维护大祭司,从你入桐潭州开始,我黎族族人便远远跟随,大祭司即便因蝉蝉的隐瞒而动怒,也应平心静气想一想她的好处。”
第64章 殷芜已经六七日未见百里息的面, 这些日子厉晴和江茗日夜不离她的身,有时半夜迷糊之时也能看见厉晴在看她,殷芜有时吓得一激灵, 她丧气地想:百里息怕她自戕,可再这样下去, 说不定哪一日她就被吓死了呢。 两人不见面, 不说话, 心里的隔阂怎么能解开呢?殷芜想见百里息,可这话传过去却迟迟没有回音。 这日殷芜准备就寝时, 厉晴竟说百里息请她去临渊宫。 等殷芜站在了临渊宫门口,便又有些退缩, 她憋了一肚子的话,道歉的话,解释的话,保证的话, 事到临头反而不知从何说起了。 “我进来了。”殷芜敲了敲门,推门进去。 殿内只点了一盏灯, 百里息背对她站在窗前, 身上穿着洁净无瑕纯白道袍, 头发披散, 姿态闲适慵懒。 殷芜心跳得有些快, 察觉出他今日似与往日不同, 不免希冀他已原谅了自己,心中便越发患得患失起来。 “大祭司。”她低低唤了一声,“殷芜错了, 再也不敢有事欺瞒大祭司了。” 百里息未动,似在思考什么, 半晌终于开口:“瓶子里装的药名唤‘如梦’,服下之后,不管什么人都会变得诚实可信。” 殷芜愣了以下,随即明白了百里息的意思,心中不免酸楚难过,她红润的唇瓣血色退尽,她想问百里息为什么不信她,可又因内心愧怍,话便似一团棉花塞在喉间,上不去下不来。 她觉得委屈,可她是犯错的那个人,她没有资格委屈。 一滴泪从腮边快速划过砸在地上,殷芜没再为自己辩解,她拿起瓷瓶倒出“如梦”,闭眼吃了下去。 吃了“如梦”,他该信她讲的话了吧,只是万一他知晓自己是重生的,会不会一把火把她烧了……意识抽离之际殷芜想。 百里息回身,对殷芜柔声道:“阿蝉过来。” 少女有些茫然,空洞的杏眸打量着他,随后走了过去。 百里息牵住她的手,指了指阴云密布的夜空,问:“月亮好看吗?” 殷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脸上的迷茫被疑惑所取代,娇声娇气道:“阿蝉看不到月亮。” “嗯,乌云盖住了月亮,阿蝉看不到。”百里息低头吻住她的唇,先是温柔缠绵,随后却似故意惩罚她一般加大了力气。 殷芜的眼神是茫然的,玉色的手搭在百里息的肩膀上,柔顺听话,可后来渐渐喘不上气,便想往后躲,可根本躲不开,只急得掉眼泪,蝉露秋枝,让人看了便生怜惜之情。 百里息放开她的唇,低头舐去她的一滴泪,“阿蝉的泪是甜的。” 殷芜瘪了瘪嘴,委屈巴巴:“阿蝉喘不上气,阿蝉难受,息表哥欺负阿蝉。” “阿蝉喜欢息表哥吗?” 少女毫不犹豫点了点头,伸出白嫩嫩的手指细数起他的好处来:“别人要放阿蝉的血,息表哥拦着不让,别人欺负阿蝉,息表哥也护着,阿蝉被藏在黑漆漆的墙壁里,也是息表哥将阿蝉挖出来的……” 她还要再说,却发现头脑有些混沌,抬眼内疚看向百里息,“还有……还有阿蝉想不起来了……” 百里息解开她系发的绸带,修长的手指插入她的发间,哑声道:“阿蝉亲我。” 他身材高大,殷芜只到他肩膀,于是她垫着脚仰头去吻他,认真又可爱。 可是一直仰头很累,少女拉着他的脖子,让他靠近自己,免得自己太累。 可终究还是累,殷芜便不亲了,她委屈地指了指床榻,“去那边好不好?” 于是百里息任由殷芜牵着去到床边,她坐在床沿,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你坐这里。” 他没坐下,单膝跪在殷芜面前,双手支在殷芜身侧,等着她亲吻。 殷芜笨拙又稚嫩,却很认真,百里息心里似有一只猫在挠,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拿回了主动权,他按着殷芜的头肆意索取掠夺,最后将人亲哭了。 少女哭着推拒他,委屈得不行:“阿蝉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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