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像大一新生一样稚嫩。 于是在陆恩宇震惊的目光中,瞿晓冬被点了起来。 女主持人将问题抛出,“hi,同学,你对今年的科技新展有什么想法吗?”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女孩举着话筒站了起来,她松了一下手指,话筒握太紧的话,她的掌心会出汗。 “我没有看过今年的科技新展。” 此话一出,引起了一小阵哄笑,但不是恶意的,是面对孩子说出傻话时的善意笑声。今天这么多人围在一起,就是为了新展的事,这孩子没看过竟也来凑热闹。 主持人得到这样的答案,也有些意外,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接才好了。 陆恩宇脸色涨得通红,仿佛丢脸的人是他一样,他是把这蠢货带进来的人。 克洛伊用眼神示意主持人后,从主持人那里接过了话筒。 “没看过也没关系,咱们就来聊聊对艺术的见解吧,你有喜欢的画或是画家吗?” 瞿晓冬想了想,“有的,我喜欢油画。” “谁的油画?” “去年,一到晚上,就有人将油画投影到墙壁上,我很喜欢看。我不知道那是谁的,只是光和影组合在一起,很美。” 那正是鸣山艺术馆去年的公共艺术作品,公共艺术作品的存在名义上是为了将艺术免费分享给所有人。实则它们可以帮助扩大商场和艺术馆的名气,吸引更多人来这里。 克洛伊微笑着解释道:“你说的光和影出自于卡拉瓦乔之手,他是一位活跃在四百年前的意大利画家。”她就知道这个女孩肯定会说出一些东西,如果一个人坚持来艺术馆,那么她必定是关注艺术的。 “既然从去年就关注了鸣山艺术馆,为什么不进来看看呢?” 瞿晓冬张开嘴,似乎在犹豫着说什么,最后她说:“我太忙了。” 又引得一阵笑声。 刚上大学的小女孩自称自己太忙了,所以从来不来艺术馆,就像在跟大家开玩笑似的。00后的孩子们经常会流露这种出人意料的幽默感。 克洛伊很满意现场活泼又轻松的气氛,“那么,最后一个问题,跟我分享一副你最爱的油画吧,如果不知道名字,描述画面也可以。” 瞿晓冬好像终于从很远的地方回过神,声音变得稳定了些,她很确定自己喜欢的到底是什么,也确信自己一个字都不会记错,“我最喜欢的画是《犹滴杀死荷罗孚尼》。” 画面中,犹太寡妇犹滴与她的女仆站在一起,二人合力用计,她们杀死了醉酒的敌国王子,并将他的头颅砍了下来。 “果然!你对卡拉瓦乔情有独钟,这是他的代表作之一,”克洛伊用笑容鼓励她,接着,话锋一转,“朋友们,这就是公共艺术的作用,它赋予所有人欣赏艺术的公平机会,它把艺术像根芽一样扎进人们的心里。 鸣山艺术馆去年的公共艺术项目已经达到了我们想要的效果,尽管你可能不知道那副画叫什么名字,不知道作者是谁,但不知不觉中,看画的孩子已经领悟了卡拉瓦乔的真意。” 台下静了一刻,接着掌声雷鸣般响起来。 在圆满的尾声中,一个人高高举起了手,“刘小姐,可否回答我的问题,我只有两个问题。一,既然鸣山艺术馆如此在意公共艺术教育事业以及以为社会带来正向影响为己任,那么去年的工人意外事故,医疗费用补偿到位了吗? 二,去年的旧展,‘镜花水月,一个世界沉入了湖中’,那么卓越的艺术展览,出于何种原因只开三天就关闭了呢?” 说话的是一个女人,她坐在人群的后方,当她说完问题时,人群中起了骚动。一些媒体的摄影师把镜头转向了她。 李赫的翻译一字一句把霍书筠的话翻译成韩语时,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随着那个女人转动。今天她放下了头发,和从前一样,她的身上依旧具有一种令人无法抗衡的锐利力量。
第17章 相机 “不好意思, 这些问题与本次对谈会的内容无关,如果感兴趣的话,您可以联系艺术馆方面单独询问。”克洛伊的回答滴水不漏, 正体现她面对突发状况时的风度, 略微颔首, 处变不惊。 去年的工人事故已经是旧新闻了,即便那时因医疗费用的问题起过风波,曾有好事者把那件事发在网上,引出了一些不好听的指责。但艺术馆听取民众意见, 改变措施, 私下给了工人一些补贴,事情早就过去了。 现在拿出来说, 更证明说话的人是存心和艺术馆作对, 兴许她是同行为了竞争, 专门请来的人。 至于第二个问题, 克洛伊又怎么说得出答案, 她不是艺术馆的内部人员, 只是被邀请来的策展人。她于心无愧, 便丝毫未曾退缩。 只是下方的艺术馆管理人员们一个个如遭雷击, 坐立不安, 纷纷左右互看, 心中大概有了数,这个女人接下来说不准会把他们和某个异国画廊的纠纷拿出来说。 那些报道虽在海外流传甚广, 在旧京本地却未曾蔓延, 只因鸣山艺术馆经营有方, 场馆内一切如常,这让旧京艺术圈内人并未察觉异动, 只当那些报道是胡编乱造的小道消息。 艺术馆需要得到学术圈的认可,就像得到正统学问的“开光加持”,今天被人当场污蔑的话,整个对谈会被毁掉。 穿黑衣的女人问道:“工人从高处摔落,失去工作能力,获得赔偿五万。贵馆在公共艺术展览中投入百万。这样的金钱差异令我感到惊讶,忙于普度众生,因此不能单独渡一人,是这样的吗? 当然,展览只开三天,必定有你们的原因,但我们作为你们的忠实客户,可否有小小的知情权呢?” 她应该是一个习惯在公共场合开口说话的人,用语言吸引所有人的视线,没有一点胆怯语塞。 就像某种专业人士。 普通人没有这样的心理素质在众人注视之下提出连环的问题。 台上的克洛伊是经常面对媒体的专业策展人,她能看出穿黑衣的女人是一名训练有素的记者,而且对方是有备而来。 馆长当仁不让地冲上台,从克洛伊那里直接夺走话筒,“出去,现在请你立刻出去!这里不欢迎你这种记者,我记得你,你来过艺术馆,给我看过记者证。 今天来的所有媒体人士都是应邀而来,我们没有邀请你!保安,保安!” 馆长声嘶力竭之下,嫌话筒不够大声,狠力拍打话筒,机器忽然发出一道尖锐的故障杂音。克洛伊和他距离极近,受了一大惊。 “我声明,我现在不是记者。今天我以内部会员的身份来到鸣山艺术馆。这有什么不对吗?”黑衣女子无辜地举起手,“你们可以去查我的会员码,我保证绝对不是假的。” 会员是内部引荐制,而且要交不菲的年费,她这是埋伏了多久,更令艺术馆的管理人员心惊。 保安走到她身旁,要把她拉走之际,霍书筠忽然调转方向,随手指着身边的人说:“记者不能来,会员不能来,你们都让什么人来?他,她,还是他?” 最后一个人,正好指的是李赫。 馆长原先一直坐在下面,光线都打在台上,下面的观众笼罩在暗影中。这下他站在台上,一眼就能看到那个女人指的是谁。 他呆住了,脸忽然变得很古怪,眼珠失焦,脸色煞白,嘴唇一直在蠕动,但是一个字都说不出。直到台下的员工上去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他才僵硬地点头。 “出去,你,还有他,都出去。立刻。”这次没有咆哮,语气虚弱了很多,他冲着保安挥手,多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意。 不速之客被撵出去后,对谈会也快结束了,只剩下主持人在努力用笑话打圆场。克洛伊刘还在那里,她受了惊吓,有些心神不宁,目光时不时转向大门处。 “我以为什么了不得的事呢,不就那点破事。”陆恩宇很不在意地说道:“一个工人摔断腿也值得拿出来说吗?我爸的工地里每年都有人受伤。 这些工人出来做事,就要有受伤的准备。没上过学,文化程度低,就要卖苦力,否则对社会的贡献就是0,不劳动喝西北风啊。 给五万不错了,还想要多少?不会是想靠这个伤,吸老板一辈子血吧。这就是底层的寄生虫思维。” 他自顾自地说,甚至没有含沙射影的成分,瞿晓冬只是一个坐在他旁边的听众而已,她都不值得他拐着弯儿地骂人。 他身边的女生端坐在一团暗影里,似在恭敬聆听陆恩宇讲话,台上的光时不时照亮她的脸,寻常人被光刺了都会闭眼,但她的眼眸一眨不眨,光被她泛蓝的眼白悄无声息吸收进去,没人知道这些光在她脑内形成了什么画面。 霍书筠是和李赫一道走出的大门,李赫身后跟着一位戴着眼镜的男翻译。 就像从前没有见过一样,他们俩一句话都没说。 直至将要走出大厅时,她停下来,忽然开口,“你干嘛看我?” 说的是英语,因此不用翻译代劳。 李赫顿住,“什么?” 她总是穿黑色的衣服,今天穿的是黑色的连衣裙。不知为何,他觉得她每次出现,都十分显眼。她的风格和别的人都不一样。 “你在对谈会上看我,看什么看。再看我,我会给你点教训。”她扬起眉毛,身上锐气不减,刚才用来以一敌百的锐气至今犹在。 李赫用眼神示意翻译避开一些。 “最近过得好吗?”他若无其事地开口,仿佛没听到她刚才放的话,也不记得他们之前发生的事。 If you stare at me again, i’m gonna teach you a lesson. 英文不是他们俩的母语,放话的犹觉话不够狠,听话的觉得这话有点好笑。 “好得不能再好了。”她扭过头,从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 李赫待要再说,她换了方向,向大厅内走去了。 话留在嘴边没说出来,一道烟雾似的散了。他猜她是故意的,她故意不肯跟他多说话,就像他在信息里说,“不要再联络了。”是一样的。 一报还一报了。 她有充足的理由讨厌他,这是他应得的。李赫并不生气,只是回想她放的话,和“哼”的那细细一声,真像猫儿挥爪前的警告。 现在他知道,她是一名和鸣山艺术馆作对的记者。鸣山艺术馆隶属于鸣山集团,如此庞大的机构,像泰坦一样立在旧京,每天都有很多人因为很多事向他们发起攻击,哪怕此身漏洞百出,这个商业巨人也轻易不会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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