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倦顿的嗓音一经落地,窗外树下寒风刮走低空落叶。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再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许烁内心还是跳了一拍。 “你下楼,我们聊聊。”许烁留下这么一句,挂掉电话向外走。 出小院的时候,冯语问了句,“你去哪?” 许烁晃晃手机,“给小狗顺毛。” 一推开门,正对面的大树荫已经站着一个人,踩着花坛边高高瘦瘦,双手插兜里,半耷拉着脑袋。 许烁没头没尾地“喂”了一声,他也没应答,她只好上前,很暴力地揉了把涂晨北头顶,“没必要。” “没必要什么?”涂晨北别过头,没反应过来她这贸然三个字说的是什么。 “我说,你没有围着我打转的必要。”许烁的声音是那么决然,反倒让涂晨北有点接不住。 “那没什么好聊的,我先走了。”他转身往来的方向回,谈不上来什么心情。 “涂晨北,你要是真不想跟我做朋友,你就不会下楼。” “所以我到底怎么做才对,许烁?”涂晨北语气里只剩深深的无力。 “其实我今天本来都决定,不聊这件事,就当我没有在院门口碰见过你,明天开开心心迎接新一年,但你主动找我了啊。我就想,我们关系这么好,我至少要坦诚吧。但你没有。” 他分明什么都没做错,可这会儿说话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面对未知的惩戒而垂头丧气。 “你没有围着我打转的必要,是因为我也不是什么太阳你没必要围着我公转,我们是平等的好朋友。正因我把你当作好朋友才叫你见面,能聊出什么结果吗?不会的。只是心安,见到你。” 如果说起初许烁还是面红耳赤,说到最后,她语气也慢慢落定。 她上前一步,近到她的翻毛皮布鞋头几乎碰到涂晨北的拖鞋,像哄小孩一样,“对不起嘛涂狗狗……” 涂晨北插兜,微微晃了下身体,仰了仰头看漫天的月亮,被蓬密的树冠挡了大半。 半天,他就冒出来一句:“许勺子,你冬天穿布鞋不冷吗?” 许烁瞧着他直冒傻气,扑哧也笑了。 “涂狗狗,你看你现在样子,黏黏糊糊的。” 涂晨北就歪了歪嘴,更用力踢小石子。快185的个子,一副智商不超过85的模样,许烁合理怀疑涂晨北上辈子就是个妹妹,娇滴滴能拧出来水那种。 许烁拽了拽他衣角,涂晨北同她对视。 然后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 是的,熊抱,裹着厚衣服像一只大熊,攥着拳头缩进袖口,笨拙地上下捋了捋许烁,小声嘀咕。 “原谅你啦。” “什么?我听不见——” 许烁吆开了嗓子乱嚎。 “我说,不原谅。” 涂晨北也拖长音逗她,“不原谅”三个字咬的极重。 许烁装聋作哑,从涂晨北的熊抱里钻出来,“走,我要把你介绍给我的同事们认识。” “又不是家属,介绍什么介绍?” “嘶,乱说,狗狗也是我家庭的一份子。” “许烁。”涂晨北叫住她。 “怎么啦?” “朋友吧,其实很像手机软件,有它的功能标签,玩乐、工作、学习、交心…… 每一种正因具备不同的生态,才得以服务于你的心情。你拥有不该被破坏的交友自由,所以,我就不去了。” 说完,他推着许烁进门,“快去吧。” 回到小院,许烁坐在门口的石头台阶上好一会儿。在想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在想涂晨北这么好说话,她一道歉就原谅,连个缓冲都没有,以后被人骗了该咋办。 她想,如果把她置换成涂晨北,他有了新的朋友,敷衍拒绝她一起跨年的请求,又恰巧在这天撞见,他还试图说谎圆过去。那她当即一定会失望至极,断绝来往。 挺不是滋味的,像一颗智齿发炎,牵动着神经的引线,酸酸胀胀,而后思绪被这一件事占满。 许烁蜷着身子趴在腿上,侧头看世界是翻转的,远远的高层张灯结彩,萧瑟处却只有一只飞鸟掠过。趴着趴着,莫名有一串眼泪顺着侧脸划落耳边,晕开在袖口。 不是委屈,是一种复杂的难过。 屋里三个男生这会儿接着手柄在玩电视游戏,冯语裹上外套想看看许烁如何,没想到一推开门,一个单薄的身影就孤零零地窝在那里,一声不吭。 冯语那句地上那么凉还没说出口,蹲下就看见许烁侧着脸,悄悄落泪,忙抚上她后背,轻声问,“烁烁,你怎么哭了?” 本来也还好,这么一问,许烁突然抱住冯语,埋在她肩头微微颤动,没过一会儿,冯语胸口湿湿的一片。 “他欺负你啦?” 许烁摇摇头,破涕为笑,“没有,涂晨北特别好……” 冯语撩起衣服陪她坐下,娓娓道来,“其实吧,我们这代小孩普遍缺乏亲密关系的教育,就像你和爸爸妈妈,越亲密,越容易吵架,越容易不讲原则,越不会大大方方表达爱。” 她摸摸许烁脑袋,“你想,你和涂晨北是不是也这样?因为亲密无间,所以你无论内心多愧疚,面上还是装疯卖傻。可我觉得你需要给他一个正面回馈,无论到底是出于友情,还是若有若无的爱情。” “嗯嗯,”许烁轻声应,“我会仔细想一想的。” 就这么在台阶上放空坐了一段时间,许烁其实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但什么也想明白了。她在备忘录里编辑了一段话,这次没有删删改改,一气呵成。 “涂涂,你不是软件。纵然不同APP有不同功效,但我不认为你属于任何分类。正如软件间功能共享的意义在于,喜欢的信息可以跨越形式的壁垒,留在我身边。” 二零二三年的零点没有钟声。 但许烁听到了敲门声。 是涂晨北站在院门口,掐着秒表,第一个对她说,“勺子,新年快乐。” 是的,零点没有钟声,但总有一处艳火为她而鸣。
第15章 少爷 年关将至, 好消息是许烁轮了两天休,坏消息是家里总来亲戚和小孩儿,扰得她一大早抱着电脑去楼下咖啡厅写采访稿。 涂晨北发来消息,说他下午要在沥蒙茶馆码字, 一个人太孤独, 问要不要一起。许烁嘲笑他说至于吗, 在星巴克照样也能码字。涂晨北非坚持茶馆环境好, 包间, 不受环境影响。 许烁摇摇头,他这典型属于人不行怪路不平,跟差生文具多一个性质。 但想到领导临下了个任务, 让她负责跟进一下林周执的拜年采访视频,要放在春节祝福的推文里。她心想不如赶在一天出门, 下午写稿晚上录采访, 最终就应下了。 到了茶馆,许烁才想起涂晨北是个什么成分。 与其说是茶馆, 还不如说是个高雅会所,下午的走廊空空如也, 曲径通幽。接待的经理见不知所向的许烁,打量一番, 还好心提醒她了句, 这里是茶馆哦, 私房菜在隔壁。 许烁笑笑, “我朋友订了间。” “不好意思哦,请问雅间名是?” “稍等, ”许烁想这会儿涂晨北在打字应该看不到消息,便问前台服务生, “能不能帮忙查下,订包间的人叫涂晨北。” “涂少啊,”经理立刻俯声,“他平日不待在接待区的。” 于是她亲自领着许烁穿过内厅,来到一块独立的隔间,敲敲门。许烁心想,要不是知道里面坐着涂晨北,她真以为自己要撞破什么大人物的聚会。 唤了两次,屋里轻省传来一声,“请进。”叔刺 推开门,只见禅房流水人家,茶台仙竹古画。 还有一只煞风景的涂狗仰躺在布艺沙发上,腿折叠翘着,脸上盖着一本《中国哲学十九讲》,挡住嗳黄色的顶光,似乎睡得很安稳。 许烁当即脑子里就俩字: 纨绔。 她上前一把掀开涂晨北脸上的书,“你不是要奋斗嘛?” 涂晨北抱头哀嚎,“勺子,写书太难了……”输雌 许烁直接上膝盖踹这不成器的玩意儿,“起开,我要坐沙发。” 涂晨北这才一骨碌滚到茶台前,拿出个瓷杯烧水。 许烁就想真有他的,“这地方我爸都不见得来”。 涂晨北拿刷子把残茶篦进导管,新沏一杯递到她手边,“我爸有股,你以后随便来,报我名字就行。” 许烁调侃他,我应该也没啥场合能来你的寝宫,说完打开笔记本,开始码字。涂晨北自讨没趣,坐回她身边,像模像样又接着上一页读。 一个小时晃过。 沏茶,再沏茶,眼看着红棕色变成草黄色,那本书也没见翻动过十页。最后涂晨北忍不住了,凑过耳朵问。 “许烁,你真在写稿啊?” “不然呢?谁跟你一样闲。”她压根没抬头,低眸继续敲稿子,涂晨北只好闷闷仰进软沙发里。 同坐一前一后,在他发呆间隙,从斜后方看许烁,皮肤雾面透亮,涂晨北突然拿手指头轻轻刮了下,沾上薄薄的一层粉。 “你是不是有病?” “许勺子,你跟我出来,化什么妆?” “拍照,不行?” “但你也没拍照啊?” “……”许烁只是觉得要跟林周执录采访,他既是公事又是外人,那自然就浅浅描画了几笔,跟涂晨北这厮半毛钱关系没有。 可能归功于场地安静,许烁的稿子很快就赶出来了。她大赦般猛灌了几杯茶,跟涂晨北一模一样的动作咸鱼仰住。 “我去,懒人仰好舒服。”许烁侧头同他讲。他也摆过头,遁入空门的语气,“困了。” 不知是不是封闭空间里灯光和温度的影响,两个拳头的距离,给许烁一种同床共枕的错觉。 许烁无所事事,捞起涂晨北腿边压着的手机,“密码。” “你猜。” 许烁没猜,直接输入生日,021005,开了,“涂狗,你是真没隐私。” 涂晨北:“有你这种放着自己手机不玩,没事翻我手机的,还跟我谈隐私?” 要怪只怪涂晨北这种手机出一代换一代的,锃新,从不买壳,很适合在手里……把玩。放在那儿像个公共品,给人一种,去授权店看到样机想解锁一下的冲动。 一开屏,就停留在微信界面。他是深色模式,很干净,无置顶,在刚刚她的一条未读消息正下面,是个看起来比较不属于涂晨北会交集到的备注:【报社李叔】 出于好奇,许烁点开聊天框,最新一条消息是从涂晨北这边发出,未见回复。 「下午我用过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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