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景山抬眸看着她,布满褶皱的眼皮轻轻搭着,却掩饰不住她眸中的欣赏之色。 她笑了笑,淡淡道:“我也这么觉得。” 许兰亭想了想,问她:“师父,如果时光倒退的话,您还会改名吗?” “不改。”胡景山摇摇头,浑浊的目光中是坚定的光,“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就是我父亲给我起名想表达的寓意,而且这个名字很好听。” “我也觉得‘莲’字好听,我妈妈名字里也带有‘莲’字。” “是吗?那咱师徒俩还挺有缘分。” “可不是,我看到您的第一眼就觉得亲切。” 许兰亭亲昵地挽住了她的胳膊,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师父,‘冰之火’,我送给一个朋友了,她最近遇到了些不好的事儿,我想鼓励她振作起来。您不会生气吧?” 胡景山拍拍她的手,笑着说:“‘冰之火’你买走了,就是你的,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在我看来,一个冰冷的瓷器,所谓的艺术价值都是人赋予的。如果它能帮到你的朋友,那才是真正发挥了它的价值。”
第98章 北城和江宁毕竟隔着两千公里。 许兰亭刚到北城就水土不服,上吐下泻,连挂三天盐水才好起来。两地的气候差别也大,才十月份就要穿秋衣秋裤了,她什么都来不及准备,临时上街买了一大堆入冬装备。 一个月后,她终于慢慢适应了北城的生活。 胡景山的工作室在一个老胡同的小四合院里,周边的街道狭窄、建筑老旧,但始终保持着旧时的古风古韵,满满的年代感。 四合院面积不大,但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处处都透露着陶艺的气息。 许兰亭在这里,再次开启了自己的陶艺学习生涯。 她在培训班学习的时候,老师安排的课程都是最基础的,也非常模式化,创意个性什么的都要靠自己去悟。开工作室这半年来,她也是靠着自己摸索。做的瓷器乍一看像那么回事儿,细究起来也就是个花架子。 胡景山平时和蔼亲切,工作起来却非常严肃。 许兰亭从步入工作室开始,她就从最基础的揉泥拉坯开始教,一个最简单的杯子就让她连拉了半个月,跟达芬奇画鸡蛋一样,反反复复的练习。 虽然枯燥,但大师不愧是大师,跟着她学习了几个月,她改掉了许多自身的小毛病,技巧也愈发熟练。 除了在工作室制作陶器,胡景山偶尔参加一些博览会和艺术论坛,也会带上她。因为她积极开朗的个性,认识不少同行的朋友,甚至知名的艺术家。 许兰亭无数次感慨,幸好她选择跟着胡景山学习。 如今她所认识到的世界,是她以前不敢想象的。相比之下,原来窝在“亭留”的自己,像是一只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 另一边,唐厉行重新回到研发部,也适应的很好,被他藏了三年,没有味觉的秘密也公开告诉了大家,一时间在“亭外亭”引起不小的轰动。 但他不再在意别人的看法,一心和他的小伙伴一起研发新菜品。 工作虽然忙碌,但他还是经常往北城跑。 许兰亭带着他逛街、吃饭、看电影、去附近景点游玩,但大多数时间,他们都选择窝在家里。 唐厉行三十岁才开荤,再加上分开两地,每次见面对他来说都是小别胜新婚,饿狼一样缠着许兰亭索要个不停。 当然,老话也说了,“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许兰亭对性的渴望不比唐厉行少多少,每次在他即将来北城的前一两天,她就忍不住心怀期待,甚至在网络上学习一些新姿势、新方法,买些小玩具做准备,偶尔还会大胆的通过打电话,与她异地的丈夫,完成一场刺激的远距离性.爱。 她的热情大胆,对唐厉行来说是最好的兴奋剂。 每天晚上,他们耳鬓厮磨,诉说爱意,毫无保留的交付全部的自己,然后餍足,相拥睡去。 文雯曾经跟她说过,爱情的保质期只有十八个月,热恋期过后,再相爱的恋人也会慢慢失去激情,变得平淡。 可他们结婚两年多了,依然如胶似漆,分开一刻都忍不住想念。 许兰亭想,他对唐厉行的爱,也许永远都不会失去热情。 而那个视她为全部的男人,大抵也是如此。 时光飞快流逝。 隔年十月,胡景山应邀去日本参加一个国际级的陶艺交流会。 许兰亭办好签证准备跟她一起去,临出发前,忽然接到奶奶电话,说是爷爷不久前摔了一跤,让她回去看看。 她只好放弃了去日本的机会,着急回了江宁。 爷爷患阿尔兹海默症快五年了,虽然积极配合治疗和锻炼,但病情依然在缓慢的发展。目前记忆力明显减退,逻辑能力和表达也有所下降,还经常出现时间空间的错位,认错人的情况。 好在爷爷身体依然很健康,能跑能跳,能干活,看着比许多同龄的老人要硬朗。 只是,爷爷毕竟年纪大了,身子骨也经不起折腾。 这一觉摔得不严重,但爷爷还是在医院住了小半个月,回到家又卧床了几天,下地都要拄拐杖的那种。 许兰亭远在北城,爷爷怕她担心,没让大家告诉她。 然而前两天,他突然不认人了,不认识唐厉行,也不认识奶奶,还要把他们赶出家门,大吵大闹了一个下午,自己躺在衣柜里睡着了。 醒来后,爷爷又恢复的清醒状态。 这样反复了两天,他好像自己意识到了什么,这才让奶奶联系了许兰亭。 许兰亭到家的时候,爷爷正在客厅和隔壁一个大爷下棋。 “炮。哈哈哈,走错了吧!” 爷爷中气十足地甩下一个棋子,笑得像个孩子,依然和以前一样精神抖擞。 许兰亭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直奔沙发,笑着和他打招呼,“爷爷,我回来了,听说你想我了?” 爷爷转头看她一眼,笑得和蔼:“下班啦,闺女。等着,爸下完这局给你做饭去。” 许兰亭愣了下,知道他又认错人了。 “老唐啊,你又糊涂了。”对面的大爷提醒道:“这哪是你闺女啊,这是你孙媳妇儿,你忘啦?” “你胡说,我闺女才二十岁,儿子都没有,哪来的孙媳妇?” “那唐厉行是谁?” “唐厉行我孙子啊,他名字还是我起的呢,我能不知道?” “你不是说你闺女没有儿子吗?你哪来的孙子?” “对啊!我孙子哪儿来的?” 爷爷陷入了沉思,随后,他忽然回忆起什么,皱起眉头,转身抓住了许兰亭的肩膀:“闺女,到底是那个混蛋,你告诉爸,爸去杀了他替你报仇。你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啊,爸妈只有你了,厉行也只有你了,闺女……” “老唐,你又糊涂了,瞎说些什么啊?” 奶奶和唐厉行一起去拉他,试图阻止他说这些,奈何爷爷已经陷在自己的世界里了,拉都拉不动。 奶奶只好跟对面的大爷说:“老赵,你先回去吧,老唐又犯糊涂了。” 大爷看着爷爷的样子,叹了声气,离开了。 爷爷的情绪很激动,抓着许兰亭声泪俱下的说着对不起。 “闺女,对不起,爸保护不了你。” “爸不该阻止你去报警的,应该让警察把那个混蛋抓起来判死刑。” “爸真该死啊,但你不能死,你才二十二岁,你还有大好的年华,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你放心,爸一定会找到那个混蛋,爸跟他同归于尽,拽着他一起下十八层地狱,爸要亲眼看着他在阎罗王面前谢罪……” 许兰亭从认识爷爷开始,他就是一个潇洒乐观、爱吹牛,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的老头,仿佛他的人生里只有快乐,没有什么烦心事儿。 原来,快乐只是他的外表,是他保护唐厉行,不让他陷入自责的方式,他内心对女儿的愧疚,巨大痛苦,没有人知道。 他只有在糊涂的时候,才敢表达出分毫来。 许兰亭的心像是被拧成了麻花,疼得透不过气来。 她心疼爷爷奶奶,心疼唐厉行,心疼那个她未曾谋面,在二十多岁花一样的年纪,带着满身伤痛逝去的女人。 奶奶实在听不下去了,使劲儿把许兰亭从他手里拽出来,流着泪把她和唐厉行一起推到门外,“你们俩先去外面转转,等你爷爷情况好点,我再给你们打电话。” 唐厉行不放心:“我还是留下来吧,爷爷这样,我怕您一个人招架不住。” “没事儿,我跟他过一辈子了,我知道怎么应付他。” 奶奶看向泪流满面的许兰亭,“亭亭,爷爷没事儿,你别担心了,先和厉行出去逛逛,调节调节心情,一会儿回来就好了。” 许兰亭用力点着头,“好,您有事儿叫我们。” 门关上以后,唐厉行转身拥住了她,心疼地抚摸着她的发顶,“吓到了吧?” “没有,我只是很难过。” 许兰亭摇摇头,靠着他的肩膀哽咽着,“我前几天和爷爷视频的时候,他明明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这么严重了?” “也许是因为摔了这一跤吧,这两天突然就糊涂了。我已经预约专家了,明天一早带他去医院,别担心。” “爷爷摔跤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原来不严重,医生说休养休养就好了,就不想让你担心。” “你这样会让我更担心。”许兰亭锤了下他的胸口,双眼泪汪汪地看着她,“下次不许这样了。你,爷爷奶奶,我妈,阿盛,不管谁有什么事儿都要第一时间告知对方。知道了吗?” 唐厉行轻轻擦掉她的眼泪,“嗯,我答应你。” 他们没有离开家,只是坐在门口的阶梯上,互相依偎在一起。 屋子里的爷爷还是糊里糊涂的,说的话也前言不搭后语,没有逻辑,但字字句句都围绕着他心爱的女儿。 奶奶也不跟他犟,他说什么都答应下来。 良久,屋里终于安静了。 他们进屋后,爷爷已经回房休息了,这一觉睡到了晚饭时间。 爷爷恢复了清醒状态,饭桌上,依然像以前一样侃侃而谈,天南海北的吹牛。 许兰亭也积极附和着他,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爷孙四人吃了顿其乐融融的晚饭。 饭后,爷爷偷偷把许兰亭叫去了书房,说是要泡茶给她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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