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人送走后,梁嘉禾问她:“你怎么想到叫救助站的人过来?” 从前他话少的厉害,为了避免交流,这样主动了解对方的问题几乎不可能存在,不知道具体从何时开始,倒是越问越多,越问越熟练了。 “这不是常识吗?”翟静微笑看着他。 或许是话题比较敏感,这笑教梁嘉禾觉出几分讽刺味道。 她说:“流浪猫身上有多少细菌?谁知道它有没有攻击性?如果我喂了它,或者经常喂它,它咬伤了我怎么办?要是它咬伤了其他人,然后因为我经常喂它,我成了它的责任人,警察找我索赔担责怎么办呢?” 一句句问下来,梁嘉禾的脸色已经微微泛白。 最后,她说:“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菩萨心肠,更不妄图普济天下。” 这话就差添个前缀:我又不像你…… 梁嘉禾沉默。看见翟静在朝他们那栋单元楼走,又不得不开口:“时间有点晚了,出去吃吧?我下午还要去公司。” 翟静看一眼时间,同他去小区外的餐馆吃面。 下午,翟静去一趟律所。 冯律师同她沟通了自己近来的工作,为开庭所做的准备,翟静问他能有几成把握将李柏玏送进去。 “三成。”冯律师说,“按照刑法来算的话,您的伤情构不成刑事案件,流产他只能算间接责任人,冒签手术协议的问责方是医院,我也不能完全保证法官最后会怎么判。” 翟静不能接受,“所以我被他掐成那样,还流掉了孩子,他赔钱就没事了?” “如果让他进拘留所的话,有八成。” “会给他留案底吗?” “不好说,看最终的判决结果,刑事拘留就会留下案底。” “如果不能判刑,最好进拘留所,再留下案底。” “我一定尽量。” …… 晚饭桌上,梁嘉禾发给翟静一串手机号。 “你存一下他的手机号,要是上班就叫他开车送你。” 翟静抬头看他一眼,将号码存进去。 临近开学,学校的会一个接一个地开,高一语文组也是会议连篇,翟静给保镖打电话,到楼下看见一个魁梧的中年男人。 第一眼,她就愣住了。 不妨世间的巧合一个接一个,像是最能野蛮生长的小草,总在人不经意的角落钻出土壤,暗自茁壮,然后等人看见了,惊叹一声它的坚韧和奇妙。 “是你啊。” 男人茫然地看着她,“是翟老师吗?” “对,我是。” “我送您上班。”他打开车门。 翟静看着男人已经消瘦许多的身材,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在他的伤口撒盐,弯腰上车。 车子安静行驶在马路上。 翟静在手机里问梁嘉禾:车子留给我了,你怎么上班? 地铁。他的回复一向非常简短。 开完会走的时候,正好是高三放学时间,两人坐在车里没动。 车旁时不时有学生经过,三两打笑,好不热闹。 男人目不转睛地望着。 翟静斜坐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 他像是第一次有了交谈的欲'望,“真好啊,育英中学是不是全市最好的中学了?” “嗯……只能说是比较拔尖的那一把吧。” “真好啊。”他又叹一声,“我们家附近有个育英的小学分校,我以前就想过,我要是有孩子了,一定要把他送进去读小学,这样就能来这里上高中了,也能和他们一样上最好的大学,出人头地。” 他回头看着翟静,眼神明亮,“我老张是个粗人,特别羡慕你们有学问的。” 翟静唇角僵硬,微动了动,“有学问也不一定好,想得多,烦心事就多。” “好像是这样啊,什么都懂,脑子里都装不下了。”他摸着脑袋笑起来。 翟静发现他笑起来有酒窝,显得人年轻活泼一些。 “那现在……” “什么?” 翟静没忍住,小心问:“您的孩子……” “没啦!”他说,“没啦,都没啦,孩子老婆都没了!” 翟静猛然一惊,“都没了?” “嗯,对!都没啦!我老婆怀孕的时候医生说是个死胎,孩子就没了,都六个月了,我老婆受不了,引产后突然大出血,和小孩一块去了。” 翟静捂住嘴,“一块去了……” 男人听这声不太对,看见她眼里的泪,吓一跳,“翟老师,您别哭啊……” 翟静抽张纸擦一擦,“一会儿就好。” “把您说哭了,我这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没事没事,您开车吧。” 男人说:“我老婆和小孩刚走的时候我也可伤心了,天天哭,天天哭,都想跟着他们一块去了。突然有一天,我老婆带着小孩进我梦里了,小孩叫我爸爸,我老婆说我不能哭了,得坚强,得继续挣钱,因为我还有四个爸妈要养活,就像我的小孩要是长大结婚了,他和我一样老婆孩子都没了,我肯定想让他振作起来,所以我就想通了,出来干活了。 “所以翟老师,你也要坚强,不能再哭了,你这哭得我心里害怕,回头梁先生看见了,说不定要认为我欺负您嘞。” 他最后一句有了口音,让这严肃的话突然多了丝趣味,翟静弯了弯唇,擦干眼泪,“嗯,我不哭了,您开车吧。” “好嘞。” …… 傍晚,梁嘉禾进卧室,看见翟静抱膝坐在阳台的吊篮上,呆望着远处只剩残影的火红夕阳。 明眼可见的状态不对劲,他走过去,看见她脸颊烧红,眼睛噙泪,迟滞地转动回视他。 他心脏连抽,“你……” 翟静问他:“你怎么找到这个保镖的?” “保镖公司推荐的。” “他就是我给你讲的,在医院看见的那个男人……”说着她眼眶包不住泪落下来,哽咽道,“他今天告诉我,他老婆也没有了。” 梁嘉禾在她面前弯下腰,拇指抹上她湿润的脸颊,伸手抱进怀里。 翟静贴着他的腰腹,双手搂紧,由他摸自己的头,像安抚小动物一样摸着。这一刻,她只觉得孤独了一下午的灵魂有了可栖息的居所,在无边海域飘荡了月余的船只有了可停靠的港湾,心灵得到最为充足的安稳。 “……有时候就觉得,人这一生挺难安稳度过的,想做个平平淡淡的普通人都难,一不小心,就一个天灾人祸砸头上了。” 翟静抬头,与垂望着她的目光相撞,如此近的距离,可以看清他有着血丝的眼白,乌黑的瞳孔,以及里面心疼的神情。 这种眼神她已经在他脸上见过许多次,但始终拿捏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有时候,说句喜欢有这么难吗? 在她曾有过的两段恋爱中,都处于被表白的一方,她觉得男生说出来这句话应该像喝水一样简单,不要说喜欢一个人,即便不喜欢,为了目的也可以随意讲出来。 他没有目的吗? 没有目的,那她为何在这里住着? 翟静看累了,眨一下眼,残余的眼泪滑落眼角,“天灾人祸都那么多了,李柏玏的问题都没解决,你让我怎么敢和你继续过下去?” 男人扶着她身体的大掌突然一僵,怔然望着她。
第20章 尴尬 比开庭更早到来的, 是冷静期的结束。 翟静的课一般在上午,她教两个班,多数是第一节和第三节, 结束时已经到十一点,与梁嘉禾的时间对不上,只有周五, 她的课在下午, 上午无需去学校, 可以与他去民政局。 周四晚上, 梁嘉禾回家后和往常一样进厨房,发现已经做过饭了。 陶罐里熬了玉米莲藕排骨汤, 两个铁锅里炒了蒜薹木耳和西红柿鸡蛋, 看着颜色都很清亮,只有葱姜炒糊了,电饭煲里的米饭有些黏糊, 水放多了。 厨房门口出现个人,翟静说:“那米你要是不想吃, 你自己再做一份。” “可以了。” “你倒是不挑。” 她似吐槽的一声,梁嘉禾轻笑一笑,将自己买的菜放进冰箱。 吃饭的时候, 两人都尝出来蒜薹木耳炒淡了, 西红柿鸡蛋炒咸了, 但谁都没说话, 就着黏糊糊的米饭吃下去。 玉米莲藕排骨汤也淡了,但还可以放盐, 翟静低头吃玉米。 水果玉米,每一粒都吸饱了汁水, 一口咬下去,到处乱崩,烫到眼皮,她哀叫一声捂住眼。 可真是…… 剁玉米的时候嫌块小了不好剁,吃的时候嫌块大了崩水珠子。 梁嘉禾递给她一张纸。 “谢谢,你吃的时候小心点。” “嗯。” 晚上,翟静想起来离婚协议书还要重新打印,去书房打印回来,递给他看一眼,“审核一遍,有没有错别字。” 他没接,看着她愣住了。 “我明天上午没课,去民政局办了吧。” 将协议书放他身上,翟静掀开被子上床。 如今天气见凉,晚上他也穿上睡衣盖上被子,但两人并不是一个被窝。 翟静盖的比他的稍厚一些。 梁嘉禾将协议书放床头桌,“我明天要出差,早上六点的飞机。” 翟静坐起来,扭头看着他,“……你之前没说过。” “嗯……有点突然。” “要多久?” “不确定,看技术对接效果好不好,在香港。” “开庭能回来吗?” “我到时候请假。” 翟静盯着他,“开庭能请假,□□不能请假?” 他错开眼神,下落到她脖子,睡衣是V领,她起来的急了,往下滑的有些多,那块皮肤比脖子又白了一个度。 “……我之前请的假太多了,领导有点意见,最近能少请就少请吧。” 翟静冷冷勾唇,“你拖我呢?” “等回来再说吧。” “那正好,开庭的时候还没到六十天,就你回来一块把证办了吧。” 她说完就生气地躺回去,床上噔噔响,翻身背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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