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嘉禾想起来那晚在锦江河畔的对话,“……你还在介意……我和你曾经所想象的形象, 不一样吗?” 翟静摇头。 “你知道,我之前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愿意和你结婚, 李柏玏的出现打破了你在我心里的形象, 但也让我见到了最本尊的你, 我后来也接受了这个结果, 这半年我们接触的时间也有所增多……我只是,找不到继续和你过下去的动力了。” 她以为, 他对这段婚姻的挽留除了与她过惯了、与她的相处尚算和谐、不想费时费力再找一个重新磨合、担心李柏玏的存在找不到第二个愿意与他结婚的女人……这些原因之外,还有对她的喜欢。 这段时间, 支撑她留下的,更多的是对他的希冀。 而现在,希冀消失了。 曾经,她心中留存有一份美好,所以生活再寡淡,过起来也是甜的。当留存的美好破灭,且长期空白,余下的,就只有寡淡的、一眼望到头的日子。 工作是一眼望到头的工作,生活是一眼望到头的生活。 她真的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没有竹竿攀爬的丝瓜藤,只得匍匐在地,凭空是长不起来的。 “动力……” 梁嘉禾怔怔望着她,重复这两个字。 世上没有永动机,人要想存活需要进食,植物想要存活需要光合作用,自行车需要人力,电动车需要电力,火车需要燃气……万事万物的运行都需要动力。 他的动力是每天回家都可以看见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她有时候在睡觉,有时候在看书,有时候在批改作业,有时候在厨房做饭,有时候在着急赶教案,甚至补到凌晨,多数时候喜欢安静,有时候又会突然恶作剧,看见他中招了会开心地笑起来。 她平时的情绪很淡,笑也是淡淡的笑,像一朵微微吐蕊的百合花,含蓄内敛,束缚在初春的冷风里,只有那时候笑容比较秾艳,像春风吹拂,百合花尽情绽放,那才是她敞开了心高兴的时候。 所以他也很喜欢她偶尔的恶作剧,会和她一起笑。 他们在床事上很和谐,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个孩子,成为两个人之间牢不可破的羁绊,围绕着孩子,他们之间的交流可能会多起来。 他以为,他们的生活很和谐。 他以为,这样的生活可以到永远。 他以为…… 但她说,她没有动力了。 …… 翟静吃完,将自己的东西收拾丢垃圾桶,去玄关换鞋,“我去学校了。” “外面在下雨,我送你过去吧。”梁嘉禾站起来说。 翟静拐去阳台看一眼,外面确实在飘小雨,屋里窗户关的严实,一点声音都有没有。 “好,你吃好了吗?” “嗯。”梁嘉禾将他剩下的早饭也丢垃圾桶,收拾出来,拎到楼下扔垃圾站。 两扇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共舞,翟静看着前方润泽的马路,降下车窗,冷空气钻进来,伸手接一捧缥缈雨丝,依旧寒凉,但细细品味,又似乎感触到了柔软。 “这场雨过去,树就该抽芽了吧。” “有可能。” “四季轮转,一年又要开始了。”她转头,笑看着他,“我们也不要沉湎于过去,重新开始吧。” 梁嘉禾看着路面,没说话。 “我的课虽然固定,但中间可能会开会,或者突然有其他事情占用时间。你尽快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吧,我到时候要是撞上了,也尽量协调开。” 即便下雨加堵车,也只有十分钟的路程,很快到了学校门口,梁嘉禾的车牌号已经录入学校系统,直接开进去,停在教师楼下方。 时间是如此短暂,他尚未从混沌中挣扎出一丝清明,时间之神阿莫罗斯已经来残忍地告诉他:你的时间用完了。 翟静解开安全带,拿上包和伞,转头准备对梁嘉禾说谢谢,突然见他看着自己,黑眸幽暗,似藏着无尽的情绪与波澜。 “能不离婚么?” “嗯?” “我说,能不能不离婚?”他声线偏低,重复道。 翟静摇头,“这次不是外部原因,是我们之间的,我也不是一拍脑袋做的决定,我想了很长时间了,也挣扎过。离婚吧……我真的不想再这么过下去了。” 晚上,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依旧各睡各的。 翟静脑中纷乱复杂,一点困意没有,一会儿想到和梁嘉禾的初遇,那场景似乎与窗外的春雨重合;一会儿想到明天的联考会,有个班的平均分掉的太离谱,主任定是会留下她谈心,该怎么应对。 一会儿又想起大学被人表白时的场景,不论真心与否,他们是能说出来并且做出来的…… 感觉到他动作小心地翻了个身。 不知道现在几点了,还没睡着。 第二日,春雨缠绵未歇,夹杂着雪粒子,只觉得空气里的风又冷了不少。 上午翟静无课,在家里收拾行李。 这次她已经不打算将离婚的事告诉任何人,先住酒店,等拿到离婚证再搬回家里。 下午语文组开大会,不出意外被被主任留下单独谈话。 出来时,春雨已不见踪迹,整个天地完全被大雪主宰,白茫茫一片,地上的雪被来回踩,看着光滑反光,蚊子上去都打滑。 手机有电话打过来,她拿到耳边接听。 梁嘉禾说:“还在学校么,要不要我过去接你?” 翟静俯视着小广场上出溜雪地的几个学生,不到十秒钟,摔了四个了。 低低叹口气,“过来吧,麻烦了。” 天气不好,黑的更早了点。路不好走,梁嘉禾来的也慢了些,等到学校,天色已经黑透,只余地上的白雪反射着幽幽亮光。 翟静站在楼梯口,始终没有下去那三级台阶。 下雨又下雪,又有无数个学生踩踏而过,台阶冻结成冰再被打磨光滑,她刚才试了一下,根本站不稳。 梁嘉禾开门下车,那一瞬间的脚底打滑让他条件反射抓牢车顶。 翟静说:“地上滑,你小心点。” “嗯。” 有了准备,他一步一步挪到台阶边,用皮鞋的脚后跟在冰面上嗑出几个小坑,巩固下盘,抓牢翟静的胳膊带她下来。 车里暖气充足,翟静摘了围巾和帽子,将冻僵的双手放在出风口暖和。 梁嘉禾撕开两个暖宝宝递给她,看着她的脸问:“你在这冻了多久了?” 见面时天色太黑,他没看清她的脸色,现在车顶白光照下来,才发现她脸颊发红,唇色微青淡白。 “没多久。” 翟静脱了鞋,将暖宝宝贴在脚底袜上,暖意从脚底上涌,才觉得自己冻僵的血管重新流动,活过来了。 回去时即便饶了远路,也躲不开光滑的积雪路面,车子穿行在茫茫大雪中,绿化带上积雪成片,在微黄的路灯下像是黄澄澄的可口沙冰,等大车的白色远光灯霸道地打上去时,又泛出苍白的色泽,让人联想到灵堂悬挂的白布。 事发突然,翟静望着雪光的头都没转过来,就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即,身前压来个黑影,身体也带着他从后向前狠狠一掼,安全气囊弹出,彻底挡住了她的视线。
第26章 想 车祸总在一瞬间。 待马路两侧的路人听见相撞的“嘭”声扭头时, 只能看见半挂车坏掉一个车灯停在马路上,黑色小轿车在污白的冰面上滑出数米远,缓慢停下。 半挂司机一身冷汗地跑下车, 用力拍小轿车的窗玻璃。 车内,翟静也是冷汗涔涔地望着前方停下的半挂车,只剩下一个的远光车灯依旧刺得人睁不开眼, 像是一个张开大口的残疾巨人。 她低头看怀里的男人。 原本, 在车被撞开之后, 他是有可能重打方向盘回到正轨, 但那时候,他因为着急过来为她挡, 右手不知道撞到了哪里, 骨折了。 左手打方向盘并不熟练,何况是在这么丝滑的冰面上,冒不得险, 最终只能任由车像漂流船一样在冰路上飘荡,同时急踩刹车。 翟静问他:“你怎么样, 能起来吗?”这一声还有着后怕的喘息。 他“嗯”一声,撑着座椅,慢慢从她怀里起身。 一滴鲜红的血珠落在翟静的白色羊绒外套上, 她抬头去看, 发现他额角和耳朵尖都有了伤口, 额角的伤口更大, 还在往下淌血。 “你受伤了。” 梁嘉禾抹一把发痒的额角,带出几缕鲜红, “没事,我下去看看。” 翟静先在手机上定位, 拨打120,然后推门下车。 这种雨雪天气,交警都是不远一个哨,一会儿来了好几个,拉起警戒线,指挥交通,主持车祸现场。 车祸不大不小,半挂车坏了一个车灯,小轿车的车头凹陷,车顶也凹进去一块,挡风玻璃裂了几条纹路,没出人命。 一般情况下,半挂车从对面驶过来,在被强烈的远光灯照到近乎失明的情况下,司机的下意识反应是朝左转,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护好自己的人身安全,这也是为什么许多车祸驾驶员没事,副驾驶人却重伤或离世。 但这场车祸不是,主驾驶前的车头凹陷,挡风玻璃裂痕,驾驶员折了手腕,脸上挂了彩。 交警觉得奇怪。现在天黑,大雪簌簌飞落,只这一会儿就已经覆盖冰面,想通过车辙辨认已成不可能,最终在半挂车的行车记录仪里找到答案。 半挂车临时变道,轿车发现后紧急避险,但不是向左转,而是向右转,正正好将主驾驶的车头送到半挂车跟前。 拍照留证之后,梁嘉禾给保险公司打电话,叫人来拖车,坐120去医院验伤。 一番检查下来,万幸额角只是擦破点皮,手腕也只是骨折,骨头没出事,医生正骨之后,打上石膏。 翟静站在旁边,看着医生为他绑上石膏,想起自己之前为了躲避当班主任或者其他应酬找的借口,暗道一声抱歉。 是她乌鸦嘴了。 一会儿梁嘉禾站起来,额角绑了一块白纱布,手上打着石膏,翟静看着,似乎比完好的时候还要再帅一点,像是寡淡的和尚沾了血,有了色彩和味道,一种可以任人蹂躏的心疼和心动的美感。 “走吧。” “去哪?” “回家吧。” 晚饭自然由翟静来做,鉴于家里有一位“残疾人”,她煮了两碗馄饨,方便他用勺子舀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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