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该灌下那杯白水的,这会儿口腔里太湿润,这一呆若木鸡,闭不拢嘴,随时有淌下口水的危险。 拼字。又是拼字。庄盛这孙子玩儿拼字有瘾啊? 我重新翻过他们的结婚证,这回照片中的那对男女好不恩爱。我扑在桌子上搂住单喜喜的脖子,说恭喜你们。单喜喜一时间缺氧,舌头都吐出来了。 后来我没忍住,还是哭了。单喜喜倒不意外:“我就知道,你非哭不可的。这就像是……在暗无天日的洞穴里挖了多少年了,可挖出来阳光了,能不哭吗?毕心沁,你加油吧,我觉得你也离出口不远了。” 我这大把的眼泪,还有两滴是代王墨掉的,可还是免不了送他一句焦世天的原话:早干嘛去了? 这一餐,我和单喜喜叫了侍应生来,大气地说你们这儿最贵的六道菜是什么?都端上来。不,就要六道,我们不要四平八稳十全十美,就要六六大顺。 庄盛迟到了一个小时才来,合璧同样在为了薛平和崔西塔的婚礼开足马力。今天他压根儿没戴护腕,大喇喇地露着两个“喜”字。说到兴头儿上,他还是张嘴就来,叫我“我的沁”,但他心里早没有了我。我调侃他,说这两个“喜”字可也不少笔画了,你受苦了。 庄盛坦荡荡地:“谁说不是?以后生个闺女就取名庄一,可不行让我女婿再受这苦了。” 单喜喜大笑,满嘴的食物残渣突突地向外喷:“那老二呢?庄二?你就二吧你。” 我妈被安顿在一间四星级饭店中。我过去的时候她在看电视,恰好是刑海澜策划的另一档节目。我无奈,冥冥中我是逃不开周森的,她也陪着受牵连。我陪她看了一会儿,末了说妈,今天我也住这儿吧,懒得回去了。 我妈不答应:“回去喂鱼,浇花。” 回去的路上,我的手机一直被我握在手里,即便它和方向盘频频冲突。后来,我还是打给了周森:“喂,我……我倒也没什么事儿,就是……今天星期几来着?” 周森那边传来脚步声,他在不疾不徐地走开:“打给我不用找借口的。” “我一直在等你打给我。” 周森浅笑,大概还在揉着眉心:“我记得你说过的一个词,叫……小儿女的情怀。这个谁先打给谁的问题,也在这个范畴内吧。” “你尽管取笑我好了。”我泄气。 “哎,真想你啊。” 周森这句话不是在哄我,不是因为我抱怨了而补偿地哄我,它自然而然地滑出他的喉咙,诉说着他的情怀。 可他这会儿却在许诺的身边,我打去电话,他还不得不先走开,方可畅所欲言。听说许诺出院了,还听说小执在学校斗殴,伤了同学,总之,他们三人还是不可分割的整体。 我迟迟不肯挂断电话,以至于周森走投无路:“要不要我过去?” 房子租在了太繁华的地段,在这样的三更半夜,车窗外仍纸醉金迷。我在车河中随波逐流,不远处飘过一张被人随手丢弃的票根,都像在空中曼曼地舞蹈。 “还是不要了,”我扭开音乐,“呵呵,我还挺难缠的,是不是?” “毕心沁,我最怕的,就是会给你这样的寂寞。” 我一下子就认了怂,赶紧咯咯地笑:“这样的?哪样的啊?寂寞就是寂寞,不分三六九等。对了,什么时候……让我见见小执吧?” 周森稍加思索:“好,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 在我挂断电话前,周森及时地:“喂,刚刚我的话才说了一半,虽说最怕会给你‘这样的’寂寞,但我还是……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车内的音乐抒情到拖沓,拖沓到令人发指,我索性不再理会那磨人的节奏,兀自披头散发地摇滚着,直到脖子咔咔作响,我才不得不收敛。岁月不饶人,但他那句再也不会放开你了,便是岁月对我最大的恩赐。 他再也不会放开我了。 这次终于接到了赵炽的电话。他打得大概都快没信心了,所以我一接,他直接破了音:“喂?毕心沁?” “是我。”我在电话旁盘腿坐下。 赵炽稍加沉默:“我就说么,没必要给你打手机,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这不,没话说还挺尴尬的。” “那天在机场……谢了。” 这下,赵炽彻彻底底地沉默了。 “我找着我妈了,你知道了吧?” “是吗?” “喂,你们司法界的说谎话不叫说谎话,叫作伪证。不然你问都不问一句,也太没礼貌了吧?” 赵炽只好承认:“是,我知道了。” 他和许诺还是有联络的,不止报报平安的那一次,我不用细问,他也不用细答。我正犹豫着,想要不要说上几句许诺的“坏话”,赵炽倒抢了先:“毕心沁,奥克兰这会儿是冬天。” “你这是请我去避暑吗?” “即便是冬天,白天也有十几度,这里的气候比北京好太多了。” 我挺直了脊背:“赵炽,你就这么想让我跟你走?是习惯了和我做伴儿了,还是真移情别恋了?” 赵炽没说话。 “跟你们律师打交道就是费劲,动不动就有权保持沉默。”我打趣他,“不过话说回来,是做伴儿还是移情别恋都好,你要真这么舍不下我,我又死活不跟你走,你为什么不留下?你呀,不过是远走他乡,水土不服。” 赵炽被我激怒了:“别太想当然了。呵,因为我的工作教会了我权衡利弊,我一向会替委托人找到最适宜,综合风险系数最小的辩护方向。我不留下也是一样的道理,这样对我……最适宜。” 我云里雾里,但这话题越来越微妙似的,我也只好作罢。 薛平和崔西塔万众瞩目的婚礼策划大战,在第一次彩排中,合璧完胜Mr. Right。当天薛崔二位并没有露面,由经纪人全权代表。 合璧定下了在拉斯维加斯的小白教堂举行婚礼,那里明星效应一流,迈克尔乔丹,小甜甜布兰妮,以及黛米摩尔等的婚礼,通通在这里举行。 小白教堂极尽简陋,但那种简陋,便是它所追求的调子。 婚礼过后,便由维恩俱乐部接场。当年美国的赌业狂潮势不可挡,随之进入瓶颈时,正是这耗资27亿美元的维恩俱乐部的建设,又引发了新一波的高峰,而今天,也是它,把我们Mr. Right粉碎得连渣儿都不剩。 崔西塔的经纪人陈小姐毫不犹豫地去和庄盛握手:“Good,very good。我相信崔小姐会乐于和黛米摩尔齐名的。” 我幽灵似的插了过去:“呵呵,也许崔小姐更乐于听听我们Mr. Right的第二套方案?方不方便约她当面谈谈?” 当然,我被回绝了。 庄盛私下对我说风凉话:“沁啊,这次……承让了啊。” “不谢,就只当是我送你和单喜喜苦尽甘来的大礼了,”走了两步,我又回过头,目露凶光,“怕只怕这大礼太重,你接不住。” 一出电视台,我便被刑海澜堵住了。 “毕心沁。”不过,这声呼唤并不出自刑海澜之口,而是周森。 我偏着头,越过刑海澜看到了不远处的周森。 刑海澜回过头,看到了他,蹬蹬蹬便跨过去,抬手便打。 周森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们都不是镜头前的人物了,所以不用再制造话题了,尤其是这种不光彩的。找个地方,我们坐下谈谈。” 周森松开她,走到我面前精准地握住我的手,率先迈开了步子。我不由自主地忸怩,挪着小碎步似的:“你就非要这么当着别人吗?” “倒不是说当着别人,只不过是来接你收工,”周森泰然地,“这姑且算是我……大男人的情怀吧。” 地方是周森选的,离电视台再近不过了的一间便利店,门口有三五张桌子,供人小聚。周森进便利店买了一瓶矿泉水和两杯奶茶,在这方面对我和刑海澜倒是不偏不向。 刑海澜绷着劲儿:“我就说么,你骨子里有钱人的臭毛病是改不掉的。毕心沁,他穷下来以后只喝水的,因为只有水,下至一块上至两百块的喝上去都差不多是一个味儿的。可其它的……哼,一股子速溶味儿,是吧?” 我出师不利:“呵呵,还是你了解他。” 周森求的是速战速决:“我能补偿你些什么?” “只要维持原状。”刑海澜像是早有准备了。 “不可能了。”周森一口否定,“其它的,我尽量满足你。”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周森,你这种人,根本不适合处处留情,因为女人太容易对你着迷了,你过去的一时贪欢,到今天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姓许的,我,再算上她,一个男人能同时拥有三个用钱打发不走的女人,也算是一种成就吧,莫大的成就。”刑海澜站直身,“总之,我不要什么其它的,只要你,我最大的让步,就是不介意和她们共同拥有你。” 刑海澜走了,还带走了那杯奶茶。她说,但凡是你周森送的,我一律珍惜。 刑海澜那一大段话说得太义愤填膺,以至于她脖子上那条湖蓝色的丝巾移了位,频频露出那丑陋的,但也是勋章般的伤疤。 我枯坐了好一会儿,然后大方地拍了拍周森的手背:“亲爱的,你到底是有多高的格调?比如,咖啡多少钱一杯才算合格?有目标我们也好奋斗啊,迟早喝上,啊。” 周森将我的奶茶挪到了一边:“今天就能喝上。不过这个月……我们再下馆子的话,就只能找……经济型的了。” 我没有说我有钱,因为周森一定会说我有钱是我的事,不关他的事。这钱的问题,一定是在他“大男人的情怀”的范畴内。 后来我还是问了,我说周森,我们要拿刑海澜怎么办? 周森反问我,说我们面前这么多道关卡,是除了刑海澜,你都有了对策了吗? 我哭丧着脸,摇了摇头。 周森这时自在地端着咖啡杯,四肢百骸舒展:“所以说,多她一个,也算不了什么了。毕心沁,我觉得我们又迈进了一步,所有困难都一字形排开了,一个不差了,只差我们去克服了。” 我顾不得去回应周森,痴痴地欣赏着他舒展的线条,他久违了的惬意几乎给他镀上了一圈金边,美轮美奂。 许诺致电周森,说小执的班主任请家长,她“拜托”他和她一块儿去。挂了电话,周森倒不至于急迫,但也是当即买了单。 这次周森比我还麻利地钻上了我的大奔:“你送我过去。” 我摸不清状况,勉强踩下油门。 周森这才对我答疑解惑:“哦,我不是说让你今天和他见面,今天不是个见面的好时机。只是……毕心沁,学校请家长这样的情节,你觉得陌生是不是?甚至还有点儿……狗血,悲哀?可这对我来说像吃饭睡觉一样正常。所以这点,还得请你迁就我,适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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