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逗猫棒还是甲方送的。 三万生了娃后,不再像以前那样爱玩玩具了,哪怕钟月涓把-玩具怼三万脸上,三万也只会象征性地怕两爪子。 绿瞳幽幽,钟月涓竟然意会了无奈的感情,大约还带了点慈爱。 真是见了鬼了。 第二天一早,丁黎堵在门口,开车送钟月涓去了最近的疾控中心。 那奶牛猫到底来路不明,真要落实十日观察法【1】,也应该提前接种第一针。 疫苗的钱虽然是丁黎掏的,但钟月涓记在了弃养奶牛猫的缺德玩意头上。 奶牛猫那里,听林医生说,这只奶牛猫非常的不配合治疗,一直缩在角落里,非暴力不合作。 像这种情况,等治好后,估计会考虑放归自然。 办公室里,老师们在聊天。 吴南想要转组的申请递到了教务处。 李院长说:“现在的年轻人心气太浮,这很不好,做研究,哪能没有坐冷板凳的精神。” 丁黎对吴南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是谁的,就该谁的,你放心,我不会仗着过去的成果倚老卖老。” 听到这话,李院长收了笑容,他平日里总是带着笑的,不笑的时候,干巴的脸皮拉出深刻的法令纹,这让他看起来很是阴沉。 李院长道:“丁教授年纪轻轻,却能克服重重障碍走到这里,实是年轻有为。” 听话听音,丁黎原本以为李院长是想说自己资历尚浅,等在李院长反复强调精神上的困难时,丁黎先是莫名,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指尖往内缩了缩。 原来是想在这里做文章。 丁黎缓缓抬头,神色平静。 李院长这几天频频外出,他登门拜访了几位旧友,桌上推杯换盏。 他们聊起学术圈里的后起之秀。 那人哈哈大笑:“丁黎可不算后辈,真要论起来,我都得管他叫叔呢。” 李院长神色一僵,但还是连连应是。 他又喝了一杯,在心里调整措辞。 “我这不是有个侄女吗,来找我的时候见到了,非找我打听人家感情生活,我就找大伙问了问,学生挺怕他,丁黎哪里都好,就是太独了,我也是听人说啊……” 李院长指了指脑袋:“他这里,有点问题。” 精神疾病,是一个可以证实,却很难征伪的东西,就像旧时代女性的贞洁。 一旦落地,就是一个现成的靶子。 没有人会相信他真的痊愈了,相信他是一个正常人,所有的,让人心生不满的行为,都会自动拥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脑子有病。 丁黎的个人能力无从质疑,但要成就一个项目,从来不是单打独斗的事。 丁黎第二天去办公室备课。 他推门进去,里边的议论声一静。 丁黎如常回到座位,神色没有波动。 夜色浓郁如墨。 丁黎望着街道对面的咖啡馆,里面亮如白昼,他知道钟月涓就在里面,却有点不敢进去。 天气沉闷,阴云压抑,像在酝酿一场大雨。 钟月涓下了班,抱着三万,泼猴在身后的猫包里,几乎在见到丁黎的那一秒,就察觉到丁黎的不对劲。 丁黎身上的那种疲惫不同寻常,那是一种克制的不耐与厌倦,在看到钟月涓后,又变成了带着试探的犹豫。 “怎么了?”钟月涓问道。 丁黎从后面拥住钟月涓,却什么都没说。 他心里有事,是说不出口,还是不会说? 钟月涓拍了拍丁黎的肩膀,冲他笑笑:“我们回家吧。” 丁黎牵住钟月涓的手。 有那么一瞬间,钟月涓感觉自己身后跟着的,是一个满腹委屈的孩子。 钟月涓学着丁黎以前做的那样,亲了亲丁黎握紧的手背。 像是灯光亮起,烟花绽开,钟月涓在丁黎的眼睛里看到了繁星。 亮晶晶的。 钟月涓不记得是在哪里看到的话。 你希望别人怎么对你,你要先用同样的方式去对待别人。 这句话反推一下,丁黎是怎么对待自己的,潜意识里,这是不是他渴-望从自己身上获得的回应。 钟月涓一路都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他们牵住的手,天气很闷,手心里竟然有着潮意,她一时辨不清到底是谁的手在发汗。 三万盘在钟月涓的肩膀上,尾巴勾住了丁黎的脖子。 临进家门前,丁黎依旧位着钟月涓不肯放手,钟月涓任由他拉着,轻声道:“丁黎,你在害怕什么。” 丁黎的状态不对。 听到钟月涓的话,丁黎如同梦中惊醒,手放开后,整个人像是失了魂魄一般。 他下意识地否认:“我没有。” “嗯你没有。”钟月涓点头。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丁黎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恋人的情话当然可以一口应下,钟月涓看着丁黎,笑道:“当然。” 丁黎回以一个笑容。 丁黎回到家,躺在床上,手枕在脑后。 他的思绪放空,一些片段闪回,似梦非梦,旧事从记忆深处浮上来。 如果不是今天听到那些话,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 有人朝他扔石头。 “丁黎是个傻子。” “脑残。”小孩咬着大人的词汇,洋洋得意炫耀自己的渊博。 “哈哈哈他有自闭症,脑膜炎!” …… “你这孩子怎么打人呢。”抱着小孩的家长向老师投诉:“老师,这病可别影响到我家小孩。” 妈妈解释:“丁黎只是轻微的自闭倾向,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家长咄咄逼人:“三年级了还不会说话,还说脑子没有问题。” 老师问:“你是不是打人了?” 丁黎点头。 “你为什么要打他?” 他说不出话,也并不理解老师张张合合的嘴唇。 “送去乡下吧,我们家里丢不起这个人。” 伴随着爸爸沉重的叹息。 梦里他还是一个小孩子,他捧着一只捡到的蜜蜂,兴高采烈地满世界找爷爷。 时间太久,爷爷的面容已经模糊了。 丁黎很努力地回想,脑海里细节却逐渐失真,像是老旧的默片。 他心里涌起悲伤,为爷爷的远去,也为渐渐淡忘的自己。 夜色黑沉,每一分情绪都会放大,慢慢让人喘不过气来。 敲门声惊醒一室死寂。 钟月涓站在门外,笑得很无辜。 她眨眨眼:“我怕黑,过来陪陪我呗。” 钟月涓这么说,人却直接走了进来,她拉着丁黎的手,踮起脚,把丁黎往下拉,在他脑门上亲了亲。 丁黎的眼神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不可置信又满怀惊喜,还有一丝可疑的水润:“你怎么来了?” 窗外,大雨终于倾盆落下,气誓磅礴,誓要将天地浇透。 闪电劈下,雷声听起来很是痛快。 钟月涓抱起西森,漫不经心道:“我怕打雷,就来找你了。”
第46章 家世 南风天空/文 钟月涓是察觉到丁黎这个晚上状态不对, 心里有些放不下,才过来的。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丁黎这个晚上格外黏乎,几乎寸步不离。 两人相贴, 枕在沙发上, 西森带着女儿西月,甩着尾巴走来走去。 嘈杂雨声下, 这片天地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 与天地相隔的孤绝让他们的联系更加紧密。 丁黎说他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真正意义上的神童, 三岁识字,五岁读书,七岁通过五年级入学考试。 说这些的时候, 丁黎的语气里没有骄傲,只有淡淡的悲哀。 他将同龄人甩到身后,也就从未拥有过玩伴。 丁黎轻声说:“我姐姐,那时候很恨我。” 在他出生之前,姐姐是家中独女,父母虽然对她淡淡,但只是姐姐一个人的父母。 他出生以后, 姐姐的生活便移交给了保姆。 父母本就不多的注意力, 全部落在丁黎身上, 也许是偏爱丁黎的天资, 又或者仅仅是因为他是男孩, 可以传承丁家姓氏。 很多时候, 丁黎也想不明白,父母都是上一辈的大学生,高级知识分子, 自诩知书达礼,骨子里却依旧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俗人。 有一次, 姐姐蹭蹭跑去开门,父母绕过她,抱起了站在她身后的丁黎。 丁黎被抱起,举得高高的,他看到了姐姐的失意,嫉妒和怨恨。 如果丁黎不那么早慧,也许他能够理所当然地享受父母的亲近,攫取原本属于姐姐的资源,甚至在父母的纵容下,肆无忌惮地欺负她。 在丁黎的世界里,姐姐是除了父母和雇工,他唯一能接触到的朋友。 在姐姐眼里,他背负着原罪。 他一直没能学会交朋友,上学以后,周围的同学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新奇,却并不与他亲近。 他越来越沉默。 在发现他不说话以后,父母后悔跳级仓促,又将他转回了他本应去读的年级。 他仍然不发一言。 超绝的天资好像在一-夜之间被收回,他孤僻离群,成绩也一落千丈。 “在一场很重要的宴会上,我爸妈想要炫耀我是一个天才,我弄砸了,”丁黎道:“他们丢了很大的脸。” “到后来,我出现了精神恍惚,看着书,明明应该认识上面的字,但就是无法理解意思。” 钟月涓道:“这不是你的错。” 丁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暗得没有一丝光亮。 “后来我父母也就不管我了,我姐偷偷把我带了出去,我们在一个很偏僻的森林里捉迷藏,我数了一千个数,再睁眼的时候,她站在我面前哭。 她说,我为什么要抢她的爸爸妈妈。” “她把你带回家了吗?” 心怀怨恨的姐姐要跑那么远去和弟弟玩捉迷藏,意思昭然。 丁黎反过来安慰钟月涓:“嗯,带回去了。” 知道答案后,钟月涓没有评价丁黎的家事。 丁黎记性太好,两三岁的事情都还记着。 这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原本时间会淡化许多东西,甚至赋予莫须有的滤镜来抚平伤痛,这是一种保护机制。 而丁黎一直都无比清醒。 “后来我就跟爷爷生活了,也算因祸得福。”说到这里,丁黎脸上才隐约有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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