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被匆忙挂断。 宋槐扯了扯惨白的嘴唇,适时接过话茬:“谭奕哥,我挂完这瓶水自己可以回去,你回学校上课吧。” 谭奕看向一旁的宋槐,见她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目光空洞,对这种情况的发生显然早就习惯。 作为外人自是不好多说什么,委婉安慰了两句,又说:“没事,时间来得及,我等你打完再走。” 打完吊针,宋槐就水吞了一颗退烧药,被谭奕送上车。 拖着软绵无力的身体回到家。刚进门,听到里屋传来宋丙辉亢奋的声音—— “明天去医院再查查!这是大事,可马虎不得。” 杜娟无奈说:“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不一定准的,东西放了一年多了,可能过期了……” 宋丙辉打断她:“一共验了三次了,都是两条杠,还能有错?” 杜娟没吭声。 宋丙辉自顾自又说:“等咱孩子出生了,我到时候联系一下福利院,找个理由把她送回去。” 杜娟试图阻挠:“毕竟养了这么多年,好歹以后也能给咱们养老送终。” “不是自己生的,养多少年都养不熟。”宋丙辉说,“更何况多一个人多双筷子,当老子的钱这么容易赚啊,以后供她吃喝上学又得花多少钱?” 听着他们的对话,宋槐僵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开始喘不过气。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以为会听到养母挽留或阻止的话。 杜娟叹了口气,开口:“都依你,你做主就是。” 她轻易就放弃了劝说。 后面说了什么宋槐已经听不太清。 耳膜嗡嗡作响,虫鸣一样,在脑子里不断发出尖刺的噪音。 房门被打开。 发现宋槐站在那里,宋丙辉愣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回来了怎么没个声的?” 宋槐沉默不语。 宋丙辉拔高音调:“问你话呢,哑巴了?” 杜娟寻声走出来,看见宋槐直勾勾望向自己,眼神闪烁了一下,什么都没说,扭头回屋了。 宋槐眼睛一眨不眨,紧盯着她的背影。 自觉失了面子,宋丙辉破口大骂:“反了你了是不是?去去去,给老子滚出去,别在家里碍眼!” “听到了又能怎么样?你可别忘了是谁当年收养了你,要是没有老子,你他妈现在指不定什么样……” 没等他说完,宋槐机械转身,直接离开了家。 铁门被风施力合上,隔绝了里面的骂声。 外头开始飘起雪。 漫无目的四处游荡,不知不觉走到街头的旧巷口。 宋槐再没有继续向前走的力气,狼狈跌坐在墙根,屈膝,蜷缩着身体,将脸颊埋进去。 眼睛干涩,没有要流泪的迹象,麻木到哭不出来。 这个姿势维持了很久,久到已经没了任何知觉。 雪越下越大,落在皮肤表面,和汗水相融。 忽的,有阴影罩在上方,地面的光线被遮住。 宋槐迟缓地眨了眨眼,僵硬抬头。 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莫名出现。 他站在距离她两三米远的位置,指间夹带细细一根,肩膀被落雪覆盖。 烟雾缭绕,猩红光点映进她的眼底,像是看到了绵长的暖意。 宋槐怔怔对上他的眼睛。 一时忘了呼吸。 男人顺手掐掉燃着的烟,躬下腰身,脱了外套罩在她身上。 衣服内里残留着他的体温,是温热的,混着冷杉松针的香气。 视线所及,刚好能看见黑色枪驳领大衣的细致纹路。 他低头看她,什么都没说,将她接回了家。
第3章 03/愿不愿意留下来 - 可能是因为贪恋这件外套的温度,也可能是遵循本能,宋槐跟在他身后,上了昨晚那辆为她照着路的车子。 这次是他自己开的车。 车里有暖气,其实并不冷,但她在外面待久了,背部冻得僵直,好一会都不能放松下来。 男人瞥她一眼,伸手将空调调高了几个档。 路上,谁都没讲话,任由沉默发酵。 药劲一上来,意识开始涣散,宋槐靠着副驾驶座的椅背,闭着眼,似醒非醒。 努力想睁开眼睛,可眼皮像打了死结一样,如何也睁不开。 迷迷糊糊的间隙,她感觉自己被人腾空抱起。 进了屋子,被他轻放到床上,听到他给一位姓梁的医生打了个电话。 低沉的音色,语调徐缓,同对方简单聊了几句,之后挂断。 困意袭来,她跟自己的大脑较劲了好长时间,最后实在撑不住,直接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噩梦缠身,再醒来已经是后半夜。 房间只开了一盏用来照明的橘色壁灯,周围安静极了,能清晰听见空气加湿器运作的声音。 宋槐动了动手指,掌心撑着床面,试图坐起来。 正要使力,听见有人出声打破寂静:“醒了?” 她吓了一跳,扭头往旁边看。 男人翘腿坐在单人沙发上,膝上搁着已经黑了屏幕的笔记本电脑,姿态闲散。 眼底的倦意还没来得及散开,大概是听见动静刚醒过来。 他身上穿了件米色毛衣,搭黑色休闲长裤。 整个人的状态和穿着跟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有些不太一样。 宋槐张了张嘴,想回应一句,感觉喉咙干痒得冒烟,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维持着半躺不躺的姿势,看着他将笔记本放到一旁,拿起茶几上的水壶,倒了杯水,起身,朝她走过来。 再反应过来时,宋槐手里多了个水杯。 杯壁是温热的触感。 她仰头抿了一小口。 等她喝完,男人抬手,指节在她额头轻碰了一下,用自己的温度去测她的体温。 他的手冰凉,宋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对视。 她听到他说:“烧退了。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宋槐摇了摇头,面色略有迟疑。 “有话想对我说。”他看出她的犹豫。 宋槐顿了顿,勉强发出一个微弱的单音节:“……嗯。” “想知道我是谁?” 宋槐没应这句,算是默认。 她其实是有点后怕的。 下午的时候心境使然,多少沾了些自暴自弃,当时也就任由自己这么跟他走了。 其中不是没有赌的成份在里面。 没给她太多仔细琢磨的时间,男人开了口,言简意赅地介绍自己:“段朝泠。” 这是他的名字。 宋槐视线落在他鼻侧的小痣上,很轻地“嗯”了一声。 埋在被子里的手抓了下床单,绕着面料反复摩挲。 段朝泠将她的局促看在眼里,和缓解释:“昨天去那边是为了看你。” 宋槐明显有些惊讶,沉默几秒,哑着嗓子问他原因。 “我和你家人是旧识。最近得知了你的近况,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他口中的“家人”指的自然不是宋丙辉他们。 宋槐已经好多年没听人提起过往事,恍惚了一下,短暂回忆,发现自己以前好像没见过他。 她对他完全没有印象。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段朝泠说:“六年前我去参加你亲生父母的葬礼,当时你不在现场。” 他讲话时语气很淡,平声静气的,没太大起伏,却无端给人一种安全感。 宋槐对这话没有一点怀疑。 一方面是凭直觉相信他,另一方面是因为他说得不假——她当年的确没出现在葬礼上。 宋槐放慢了语速,试探着轻声说:“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想问什么可以直接问。” “……为什么把我带回来。” 段朝泠看了一眼她露在被子外面的红肿脚背,“因为觉得你过得不好。” 宋槐一愣,握着杯子的手指不小心滑了一下。 水流从杯口溢出来,顺着杯壁洒在床面。 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她有些慌了神,忙用手拂去床单上的湿润痕迹。 隔着一层衣衫面料,手腕突然被人轻轻攥住。 她停了动作,讷讷抬头。 段朝泠接过她手里的水杯,把它放到床头柜上,抽出纸巾盒里的纸巾,替她擦干掌心残留着的水渍。 动作慢条斯理,全程没去管那条已经被洇透的床单。 做完手头上的事,他松开她的手腕,“等等阿姨会上来换条新的,顺便叫她帮你再涂一次药。” 宋槐原本还不太明白,看到他的目光落在她受伤的脚背,瞬间懂了他后半句话的意思。 细看才发现,脚面的皮肤覆了层光亮的透色,应该是不久前刚涂过药膏。 她盯着自己的伤处看了很久,视线发直,口腔里不断冒出苦涩的味道。 一直憋在心里不愿发泄的负面情绪如潮水般涌上来。 眼前一片模糊,宋槐吸了吸鼻子,强忍着眼泪,低声说:“谢谢你,段……叔叔。” 她不知道该喊他什么才算合适。 段朝泠盯着她柔软的发顶,没搭腔,随她喊什么,“桌上放了保温餐盒,里面有吃的,饿了的话就吃一些。” 宋槐稍微抬头,余光注意到他缓步走到门口。 本想和他说声再见,怕多说一个字都会哽咽,索性什么都没说。 离开前,段朝泠帮她关掉了壁灯。 “我在隔壁房间。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关门声传进耳朵里,房间恢复安静。 宋槐终于可以彻底放松自己。 黑暗的环境,所有感观被无限放大,她捂着脸抽泣,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 这么多年过去,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哭,但她好像真的没办法当着他的面装作若无其事。 他于她而言,是只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却可以轻易瓦解掉她所有的倔强和故作坚强。 - 翌日一早,段朝泠准备动身去老爷子那儿一趟。 临走的时候,在长廊碰见保姆何阿姨,看到她手里端着的托盘,跟她问起宋槐的情况。 “这会儿已经醒了,在房间待着呢。”何阿姨叹息一声,“我瞧着眼睛肿了,应该是哭过。” 段朝泠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吃过东西了吗?” “餐盒里的饭菜没被动过……怕她饿着,我又做了些清粥和小菜,刚给她送进去。” 段朝泠心里了然,没再多言,托她将人照顾好,拿起玄关柜上的车钥匙,径自出了门。 到了地方,没第一时间去北院看望老爷子,而是去了南院——老爷子的好友陈平霖的住处。 陪他说了会话,聊完事情,段朝泠没久留,从南院离开了。 本打算去跟老爷子问声好,被陈平霖拦住,说他们俩等等要去城西冰钓,车已经备好,只待出发。于是也就作罢,打算直接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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