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何阿姨刚才和我说过。”宋槐顺手收了伞,“谢谢叔叔。我会好好学,绝对不丢你的脸。” 段朝泠轻笑一声,“把它拿出来是为了给你假期解闷子用,别有太大压力。” 寒暄了两句无关紧要的,宋槐开始纠结要不要直奔正题。 心里正犹豫着,听见他问:“见面打算和我说什么。” 本来的确憋了一肚子的话,被突然这么一问,反倒不知该从何讲起了。 宋槐缓了几秒,捋好思路,语速极快地说了句开场白:“年初的时候我见到了我之前的养母。” “去城郊那次?” “嗯……但不是特意去见她,只是正巧碰到了。”她抽空看了眼他的表情,放慢语速继续往下说,“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又不知道该不该向你求证。” 段朝泠心里有了数,仍顺着她的思路问:“什么事。” “记得之前你和我说,我养父母那边的问题已经处理好了。” “嗯。” “……那处理方法是不是给了他们一大笔钱。” “算是。让你觉得困扰的点是什么。” 宋槐低喃:“他们原本就已经打算要把我送回去了,只是时间问题。” “你说的这些我事先了解过。” “我不懂……既然当时有了解过,真的还有必要给他们好处吗?他们根本就不会感激。” 一时赌气也好,心里本就存着阴暗面也好,起码现在这个阶段,她依然觉得意难平。 外表结痂的伤口能随时间愈合,当初的心灰意冷却是实打实的。 坦白讲,她不希望他们因她而过得好。 段朝泠掀了掀眼皮,捉到她的视线,“因为这个才一直躲着我的?” 宋槐微顿,躲闪掉他带着探究的平静目光,轻声回应:“……不是这样的,我问这些只是单纯好奇事情的缘由。” 真正的原因在这个节骨眼上好像又有些难以启齿。 “槐槐。” 段朝泠突然叫了她一声。 宋槐呼吸慢了一拍。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喊她。 “很多事的立场不是非黑即白。在已经成为过去式的人身上浪费时间,才是不值得。” 宋槐心里不是没有波澜,“我还以为你会告诉我,就算他们再不济也养了我六年,要我学会知恩图报。” “你有自行分辨是非的能力,不需要我来教。”段朝泠说,“过往经历这些冷暖的人是你,永远不要让自己被不相干的人道德绑架。” 过于包容的口吻。 他在用自己的阅历教她最基本的行事道理。 努力消化完递增出的正面或负面的情绪,宋槐沉默了半晌,主动坦白:“不是你给他们钱的原因……是因为不想成为你的累赘,所以我才会想办法让自己离你远些,觉得这样做或许就不会再给你添任何麻烦了。对不起叔叔……是我的问题,我不该只凭自己的想法行事。” 不被成当累赘就不会有被遗弃的理由,不会因果循环,也不会再有下一个杜娟出现。 很不想承认,她其实一直在做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 一时安静下来,雨声被无限放大。 段朝泠开口:“我之前不是说过。” 宋槐怔怔地应一声:“什么?” “无论如何,你只要记得,我永远不会抛弃你。” 宋槐想起来,这是他很久之前说过的原话。 她差点忘记当时自己对他这句话的信任程度。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对我来说你不是累赘。”段朝泠说,“如果因为过往的随便一个人就能让你成了惊弓之鸟,那样活着会很累。” 一语中的,藏匿的心事被戳穿。 奇怪的是,宋槐并没觉得有多不好意思,反而松了口气,“……确实好累。” 最近几个月尤其疲惫。 无数次忍着不去联系他,不去同他分享日常,这感觉属实煎熬。 正说着话,倏然起了阵风,雨打斜着潲向这边。 段朝泠站到她面前,用背部替她挡雨,“往里面靠。” 宋槐乖乖照做,往后挪动半步,目光由下至上,缓缓对上他的眼睛,“叔叔。” “怎么了。” “我今天看到偏屋的门被打开了。” “我叫人进去取古筝,顺便打扫一下房间。” “陈爷爷也看到了,碰巧提了一嘴,说门锁是你当时亲自上的,还说……”你小时候吃过很多苦。 “还说什么。” “没什么。”宋槐晃了晃神,“我想问个问题。” “问吧。” “你当时为什么上了一把不用钥匙也能打开的锁?”宋槐说,“这跟掩耳盗铃好像没什么区别。” 小姑娘问得无心,却无端叫段朝泠记起了很多年前的场景。 那时候难得天真一次,期待被理解,渴求那份没什么意义的父子情。那锁就成了竹篮打水的证据。 “屋子里有我母亲的全部遗物。”他答得言简意赅。 “上锁是为了封存它们吗?可是……” “是希望这些东西能被找到。” 宋槐陡然觉得心惊,不敢往下细想。 的确是在掩耳盗铃。 除了段朝泠,没人试图开过偏屋的锁。谁都可以打开,然而谁都不愿打开。 如果这是一场测试,所有人都会被划为不及格,出题人的失望自然不言而喻。 宋槐适时收了声,稍稍侧过身体,往远处瞥。 围栏边上移栽了几棵香花槐,这季节正好是花期,淡紫色花瓣被雨浇得发亮,明晃晃的,像涂了层糖霜。 “叔叔,你知道吗?”她没由来地提及,“我刚出生的时候,我爸爸在院子里种了一棵刺槐树,说想让它陪着我一起长大。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那棵树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停顿一下,又说:“仔细想想,我的童年还蛮幸福的。” 如果可以的话,很想把这种幸福感全部传递给你。 希望你的童年顺遂快乐。 小姑娘看他的眼神带了几分恳切。 段朝泠没刻意挑明她话里的意思,只说:“忘掉不开心的,只记得开心的,也是一种生存技巧。” 宋槐问:“那你会这个技巧吗?” “很不幸,我目前还没学会。” 宋槐不由哑然。 对话戛然而止。 段朝泠低头看了眼腕表,“回屋吧。睡前记得让阿姨煮碗姜汤,喝了能驱寒。” 她说“好”,却没动身。 “还有事吗?” “有的。”宋槐笑说,“叔叔,我以后不会再躲着你了,我保证。所以你能不能答应我,让这件事彻底过去,以后绝对不能‘翻旧账’。” 大抵清楚她玩笑背后的凝重,段朝泠平和回应:“我还不至于那么小气。” 聊完,宋槐挥手同他告别。 走到门口,单脚迈过门槛,她没第一时间进去,手撑着伞,转身往回看。 段朝泠已不在原地,正缓步朝另一个方向走,衬衫有被濡湿的痕迹,肩膀位置洇进一小片雨渍。 被雨幕笼罩,他的背影逐渐模糊,就快消失在长街尽头。 直到彻底看不见人,宋槐才敛回视线。 回去路上连步伐都轻盈几分。 终于可以不计后果地放心依赖他。 这让她如释重负。 - 隔了一周,古筝老师如约上门,对方叫秦予,国乐系研三在读生,是个非常有气质的氛围感美女。 宋槐喜欢听她讲话,普通话里掺杂了一点江南口音,语调温温柔柔的,很好听。 第三次上课的时候许歧也在。 他嘴上说是过来旁听,实际上课没多久人就不见了。 知道他来这儿找她意不在此,宋槐没出去把人寻回来,翻开乐谱专心听讲。 课间休息,宋槐去院子里活动筋骨,在长廊拐角的位置碰见许歧。 许歧翘腿坐在木板上,边荡秋千边玩手机,看着她打了个哈欠,懒散出声:“下课了?” “还没。”宋槐走近,倚在石柱旁,抬眼瞧他,“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能有什么事。”许歧撇撇嘴,“来你这儿躲清闲。最近家里来了挺多人,吵死了,每天都不安生。”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许歧说:“对了,静如阿姨跟你说了么。” “说什么?” “她准备提前回洛杉矶了,半个月以后走。我听我叔叔说,好像是因为工作上有临时变动。” 宋槐“哦”一声,“前两天吃饭的时候阿姨有提到过。” “到时候他们会一起出发。” “阿姨和许叔叔吗?” “嗯。” “这个她倒没提。” 许歧随口说:“应该是临时决定的吧。本来我叔叔计划年底才走,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突然变了行程。” 宋槐品了品前因后果,隐约觉得哪里奇怪,一时又形容不上来。 许歧将手机揣进口袋,从秋千上下来,靠近她,弯腰同她平视,“先不说这个了——喂,宋槐。” 宋槐顺势后退一步,“干嘛。” “想不想逃课出去玩儿?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他伸出手,要去揉她的发顶,“憋在这里上课多没意思。” 宋槐躲开,敷衍似的丢出一句“下次一定”,扭头进了屋。 - 余下的假期生活在学古筝中度过。 九月,高一新生入学,宋槐跟许歧共同被分到了实验一班。 班级里多数学生是直升的本部高中,许歧跟他们早就认识,且关系不错。刚开学那段时间,宋槐被他带着认识了很多朋友。许是看许歧的面子,大家待她分外热情。 新环境比想象中要更容易适应。 眨眼到月底。国庆放假前,学校举办了一场迎新仪式,活动结束得早,放学时间比平常提前了一个多小时。 宋槐随人群走出礼堂,顺带掏出手机给余叔发消息,告诉他不用按时来接,她晚点会自己回去。 她约了许歧等等一起去咖啡厅。 陈静如从洛杉矶寄回礼物,喊他们俩去钟涵那儿拿。 许歧人不在礼堂,嫌里面太吵,活动开始没多久就溜去了天台。 宋槐正准备绕到教学楼楼顶去找他,右肩突然被人轻拍一下。 顿住脚步回头看。 同桌毛佳夷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毛佳夷环住她的胳膊,姿态亲昵,笑问:“槐槐,你要回教室拿书包吗?我和你一起。” 想着先回教室也行,宋槐含笑称好。 路走到一半,毛佳夷热络提起:“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日料店,我们一会儿要不要去尝尝?这两天降温,正好可以吃寿喜锅,暖呼呼的,想想就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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