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这类工作,光有审美还不行,得有耐心。 周维扬没有,所以他一直不喜欢去片场,到后来也是。 某些大牌们架子一端,说是现世的清朝主子也不为过。 他不敢说自己多天真纯粹,但周维扬想尽可能活得简单一点。 他做不了官,不会酒桌逢迎。做不了演员,长相不够柔韧可塑。也做不了导演,不够细腻耐心。 也不怪他爷爷成天担心他。 这么想着,手里飞镖已经扔出去好几个了。即便心不在焉,也中了好几个靶心。 坐在客厅里,周维扬回过神,发现棠昭正一脸钦佩地看着他。 他说:“玩吗?我教你。” 她摇摇头:“我看你玩就好。” 还剩三个。 周维扬闭一只眼瞄准,又丢出去一个。 砸得挺准的,但是靶心已经扎了好几个,密不透风,于是刚飞出去那个就被撞地上了。 “周维扬,你想考军校吗?”棠昭冷不丁地问了句。 周维扬缓缓地转头看她,有些吃惊:“你打听我啊?” 棠昭无辜摇头:“没没,不小心听到的。” 他眼里没什么笑意,勾一下唇角:“那还真是挺不小心的。” 棠昭没有辩解。 “你想考哪个大学啊?” 周维扬又接着丢飞镖,往旁边空处扎:“国防科技大学,听过吗?” 棠昭沉吟片刻:“嗯,可是好远啊。” 他仔细地想了想,又说:“也不一定,国防军工类的专业都可以,看我分数吧。” “那好。”她浅浅地一笑,“北京也有好多。” 在这份高兴里,她确认似的,接着又问:“你会出国吗?” 周维扬说:“不会。” 棠昭笑眼弯弯:“嗯。” 他看着她的笑。 “你很开心?” 棠昭的理由很正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当然希望我们靠得近一些,不要断了联络啊。” 周维扬看着她低敛的双目,淡笑不语。 电影频道在放《蓝色大门》,少男少女的故事,棠昭曲着腿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了会儿电影,杏色袜子的花边软趴趴地贴在白皙的脚踝上,正好挡住踝骨。 飞镖丢完了。 他没去捡,也不想玩了。就懒倦地坐在那儿陪她看了会儿电影。 周维扬不是很喜欢文艺片,太催眠了。看了几分钟就没了耐心,正要说句回去休息,棠昭的话抢在他前面,她还挺有劲的:“我去把灯关了吧,这样有电影院的感觉,这是我最喜欢的青春电影。” “……嗯。” 关掉灯,她坐回来,不知道是黑灯瞎火摸不清路还是故意的,棠昭坐得挨他很近,她甫一坐下,周维扬就感觉软软的东西贴在自己腿侧。 低眸一看。 家里暖和,她穿了条短短的睡裤。 坐下后,裤子就上滑。身上最白皙的地方之一,少女细腻的肌肤贴在他的质地粗粝的牛仔裤上。 棠昭的感受比他更鲜明。 但她没有立刻弹开,那样会显得很尴尬。于是就慢腾腾地挪动,一下,两下,三下,哈,分开了。 周维扬没看电视,视线就垂着,盯着她微妙的挪动。 挪出去也就五公分左右,还是挺近的。 不过能明显感觉到她舒了一口气。 即便黑灯瞎火,也能看到那一片雪白,白到在黑夜里反光。往下的膝头,微微泛粉。 周维扬不由地动了下喉结,而后慢慢收回视线。 棠昭看着电影,又跟他搭话:“你觉得,我们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大人啊?” 他接茬说:“有钱人。” 棠昭嫌他不正经,撇了撇嘴巴。 过会儿,打量她片刻,周维扬认真地想了想:“应该会有很多人喜欢你吧。” 棠昭的眼睛亮了下,她不关心有多少人喜欢她,只是天真地问一句:“那我喜欢的人也会喜欢我吗?” 周维扬捕捉到什么八卦似的,一挑眉:“你喜欢谁啊?” 棠昭大惊失色,“没谁。” 见她正错愕于自己的口无遮拦,他轻笑着,没逼问下去:“说真的,概率不低。” 她抿好嘴巴,决定不再泄露什么。过会儿,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明天可以跟我一起去故宫吗?” 周维扬没说话,倒不是对她冷酷,可能是已经懒得搭理这个话题了。 棠昭搬出周延生的指示:“爷爷说,我可以使唤你做任何事。” 他冷静拆穿:“他逗你开心呢,少拿鸡毛当令箭。” “……” “但是我一个人拍戏好无聊啊,你一个人在家也很无聊吧。” 年少别扭的时候,最脆弱难堪的心事全在口边转圜,千折百回的,硬要把孤独说成无聊。 孤独,听起来多矫情啊,当然是难以启齿的。 可是少许人,也能听出这奇怪的措辞的弦外之音。 周维扬沉默地看着她。 棠昭又问他一遍:“你真的不去吗?” 他冷淡地说:“我不无聊。” 她又看着电视,少顷,无奈地吐一口气:“好吧。” 电影速度一慢,就显得挺长的。 周维扬是真的犯困。 “你觉得好看吗?”棠昭满心期待地问他。 她丝毫没注意到,周维扬已经闭了好一会儿的眼了,他低沉而含糊地应一声:“你喜欢就好。” 她点点头。 又过几分钟,棠昭忽然感到肩膀一沉,她不由地绷紧了后脊。 侧睨一眼,少年鼻梁线条在昏昏的光影中显得挺直而漂亮,鸦羽般的睫毛在脸上落一点细碎阴影。 他……这是睡着了吗? 电影里正好放到男女主角在泳池边接吻的镜头,是不是怕尴尬装的啊? 棠昭好一会儿没敢动身体。 直到感受到少年平缓暖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脖颈间,棠昭确定,他是真的睡着了。 她把电视调成静音。 陈婳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想亲他。 在棠昭心里,喜欢未必是那么直白的冲动。 他没有陪她看完,棠昭没有觉得失望,反而一股留恋的心绪越发浓稠。 希望他能在她肩膀上的停靠更久一点,希望今天的电影不落幕,希望下午三点的阳光不落山。 希望她偷偷触摸他的指骨与青色的筋脉时,鲜明的知觉能够进入今晚的梦里。 喜欢也可以是一种留恋。 与他没有防备的手背轻轻相碰,电影放完,光影变换着色彩,一片一片落在他们身上,棠昭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很久都没有动。
第18章 黄昏雪16 周维扬睡得也没多深, 过了会儿醒了,自然醒的。 睁眼就看见,棠昭一动不动地扶着膝盖坐着,静音的电视机里在放铁道游击队, 她姿态笨拙地承托着他软骨似的身子, 样子拘谨又乖巧。 “怎么不喊我?” 棠昭说:“我喊了的, 你根本就不理我。” 周维扬没质疑,嗯了声,过会儿,又问她:“你没吃我豆腐吧。” “……!”棠昭一秒气成河豚。 “我还没说你故意装睡靠在我身上,要你赔偿我精神损失费呢, 倒打一耙你可真会,你有什么豆腐让人吃啊?” 棠昭气鼓鼓瞪他一眼, 把脚塞进拖鞋, 蹬蹬地就上了楼。 把房门一关, 外面一片安静。 棠昭今天的气消得很快,因为刚才好像发挥得还行, 妙语连珠得很, 没被他噎住。 嗯,好吧, 这样一想, 心情好多了。 大概两分钟之后, 外面传来咚的一声。 他不轻不重敲一下她的门。 不能开门。 开门她就占下风。 周维扬没接着敲,只留下一声拽拽的:“晚安。” - 故宫的拍摄时间是受限制的, 周延生只申请了晚上的三个小时, 到现场的人和设备都不多,在御花园取景, 周延生在监视器皱着眉坐了好一会儿,棠昭跳了六遍的舞,他看起来还是不满意。 棠昭在万春亭中短暂休息,往单薄的绸布戏服里面又贴了两个暖宝宝,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瞄着周延生,打量他的神情。 四肢有些僵硬。 她的舞蹈老师过来,帮她揉了揉身子,也想缓解一下气氛,笑说:“从前就听说周导很严格,名不虚传。” 棠昭的脚边放着一个小瓷盆,里面是月迎焚毁的信纸,古代版相思日记。 今天的戏演的是她知道喜欢的将军因为疑似策反被赐死了,月迎本就体弱多病,这下心弦一断,也命不久矣。 她要带着衰弱,悲伤,跳他们初见时的舞。 她低喃一句,语气自责:“应该是我跳得不太好看吧。” 周泊谦在周延生旁边也跟着看了一会儿,周延生没问他意见,他也没有进言。过一会儿,周泊谦来亭子,给棠昭递了保温杯,问:“冷吗?” 棠昭没有说话,她身上只披了一件戏里的绯红色氅衣。 周泊谦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安慰说:“不是你演得不好,我爷爷很重视细节,这场戏最重要的是画面,可能哪一阵风不够好,衣服、头发、树枝,某一环没有达到他的预期,都得重来。” 他说:“不要紧张,越紧张越容易出错。” 棠昭点点头,但没有说什么,她只是看着他。 周泊谦今天戴了一副细边的眼镜,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棠昭意外地发现,虽然周维扬的长相更深邃俊美一些,但他的身上只有那样一种笃定的气质。 周泊谦反而要多面一些。 除了文气之外,还有一点阴郁。 就如此刻,灯光落在他身上,一边明亮,一边昏昧。 棠昭正安静地打量着他,听见那边周延生喊了开机,她赶紧脱了外套起身过去。 第七遍。 棠昭为了跳这一段舞蹈,是真的拼尽了全力,字面意义的全力。 她此刻的身体被零下的气候逼迫到僵硬,完全羸弱到没有了表演痕迹,如果说一开始还有些精气神,那现在也消耗尽失。 或许冻上几回,才能完美地呈现病弱格格的体态。 棠昭自我宽慰地想着。 红墙与琉璃瓦做布景,漫天的雪落在她的红衣与面颊上。 棠昭感觉到麻木,肢体与肌肤,统统麻木,她不知道镜头里看有没有美感,但她每一次看似轻盈的旋转,实际都只是在用肌肉记忆维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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