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望一眼自己没有关紧的房门。 门缝斜开十厘米,门板正被外面的风吹得咯吱轻晃。 她起身过去,轻晃的门没有被掩上,被规律地吹动,碰着门锁,发出哒、哒的轻响。 在隐一下现一下的视野里,棠昭看见了楼下客厅的一个身影。 炫目的光影和细碎的风声,从午睡的梦境里慢慢唤醒了她的感官。 他在打电话。 周维扬坐在沙发中间,穿一身黑色,电视上在放午间新闻的直播,在电视机的杂音里,棠昭见他握着手机在说:“我收收心,好歹在老爷子面前做做样子,别回头给他逼急了,真拿我开刀。” 棠昭在那儿沉默地站了会儿。 “哪个姑娘想见我?”他似笑非笑,“我不早恋,考大学呢。” 白天看,沉冷深邃的黑色外套将他的肤色衬得更为白皙清澈,阳光落在少年的脸上,那双蛊惑人心的眼睛显现出清透鲜明的本色。 宛如无暇的琥珀。 少年叠着腿,修长的指骨绕着那把瑞士军刀把玩。 “真的,我爱学习。” 平常那个位置是周泊谦坐的。 正因如此,熟悉的取景框里,闯入了截然不同的角色。 她不自觉拿这两个人做对比。 周泊谦眉眼舒展,看起来温文如玉,友好而温柔,让人一见如故,忍不住亲近,像风平浪静的海面。 周维扬的长相则更为棱角分明,锋芒毕露一些,伴有侵略性,像暗涌,漩涡。 尽管看着没那么好相处,但这样一张脸,显然更加吸引异性。 危险和迷人是共存的。 他刚打完电话,在书房看片子的周延生出来了,冲着他来的:“你干什么呢。” 周维扬也没怵他,还就那么不慌不张地坐着,下巴冲着电视机扬一下,都懒得张口。 意思是,这不明摆着看电视呢么。 啪一下。 电视被周延生一举摁灭。 “给我站起来!” 眼见他爷爷那八字胡都快飞起来了。 周维扬视线警觉了一下。 怎么了这是? 周维扬起了身,挑开桌上的茶叶罐子,敷衍地捡了几粒茉莉花,丢进热水里,火急火燎地递到了周延生的手中。 周延生端过杯子,问他:“你还知道回来?前天在那会所,你溜什么。” 少爷姿态慵懒地靠在隔断木门上,扯了下嘴角,笑里没什么温度,只不过需要适时卖乖:“不溜等着让您逮回去?朋友喊我出去打保龄球。” 周延生接着问:“上礼拜喊你回家吃饭,你去哪儿了?” “朋友过生日,我跟哥说了。” “上个月不是过过了吗?” “那是另一个朋友。” “你朋友这么多呢?!” 周维扬笑一下:“朋友多也是我的错?我就是没刺儿也经不住您这样挑啊。” “……” 事情过去了,火气也被削弱了。 老头也要人哄着。 但老头好哄啊,赔个笑,卖个乖,说两句俏皮话,这都是周维扬在这个家里最拿手的本事。 那双眸子清清亮亮盯着他爷爷时,绕是脾气再大的周延生也没忍心跟他翻旧账,只是甩甩手,说:“行了,赶紧去给妹妹赔个不是。” 妹妹? 过几秒钟,他才想起来是怎么个事儿。 前两天哥哥跟他通过气,说家里接来个女演员,让他别欺负人家。周维扬没往心里去,就问了句漂亮么,周泊谦回了一句:很美。 得看看。 周维扬一点头:“成。” 他走到二楼时,棠昭已经把门打开了。 周维扬缓缓收起正准备敲门的手,白晃晃的光线里,站了个剔透的人。 他一时间忘了做表情,也忘了开场白。 棠昭站在门里面,她背光,与他对视。 卧室的窗户显现一片郁郁的树色与湛蓝晴空,给她一身纤尘不染的白做底调。 有风拂来,从后往前,吹她耳梢的发,细碎短促的干净绒毛,干燥的淡色唇角,五分纯情,五分冷情,拼凑出一对像秋叶一样隐隐坚毅的眼睛。 带有低饱和度色彩的细枝末节,构成她身上未经雕琢的少女感。质朴,而又萧瑟。 对视之漫长,让他跌进了她的眼底。 “棠昭?” 她点头,“嗯。” 棠昭早晨洗了个头,头发还披散着,可能跟那天状态不太一样,他打量她的眼神是在看一个初见的人。 大概率已经忘光了她拔刀相助的情分。 周维扬忽然说:“对不起。” 棠昭不明所以,咕哝问:“对不起什么啊?” 他冷淡一笑,“不知道啊,让我给你道歉呢,我也在琢磨我哪儿对不住你了。” 楼下传来一声老爷子的呵斥—— “周维扬你别吊儿郎当的!” 他冲底下说:“没,赔不是呢。” 棠昭端着保温杯,眼神里带点莫名其妙。 她徐徐地出了声:“我要去倒水。” 周维扬没挡她路,转身走前面准备下楼。 棠昭来这好几天,还没适应这个房子的楼梯高度,随他往下走时,光顾着打量少年柔净的发梢与脖颈,忘了留心脚下。 在最后一节台阶,棉拖的软底突然失了控,她就那么滑了一下,先落地的是保温杯,因为第一反应是把手空出来找个地方支撑身体,然而—— 电光石火之间,周维扬回过身打算扶她一把,结果被棠昭用力一推搡。 两人齐齐摔在地上。 她感觉膝盖被一片突如其来的剧痛覆盖。 周维扬被她压在身下,大概也是磕着哪儿了,有那么几秒两人都没出得了声。 她皱着脸抬眸,率先看到的是男生棱角鲜明的喉结。 上下滚动了两下。 疼的。 周维扬开口,连声音都沧桑了些:“你要撞死我么姑奶奶……” 周维扬垂眸睨她,没好气儿:“还不起来?我要断子绝孙了。” 棠昭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趴在他身上,她的膝盖越界地顶撞在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 尽可能地、稍微挪了一挪,但没什么用。 她很想动,然而整条腿都被撞麻了,膝盖疼得像碎了似的,口齿之间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我想起来,但是、好疼啊,动不了。” “……”周维扬忍着疼,他一只手轻抚着她的后腰,一只手掌心撑地,费力地坐起来,也将她身子扶正。 棠昭的左腿僵直着。 周维扬低头看她的腿,低低问一句:“哪儿疼,我看看。” 他握了一下她的膝盖,确定没有骨折。正打算把她还算宽松的睡裤往上捞一把看看皮外伤,然而手刚往下,那节稍冷的指腹无心点到了她温柔的脚踝,被体温差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女孩子猛的一声惊呼:“你别摸我腿!” 他指尖回缩,轻轻一颤。 靠,这矫情劲儿…… 周维扬眼下觉得,他指定和这女演员八字不合,第一次见面就给他这么大一惊喜。 他一只手抄到她双腿下面,突然将她打横抱起。动作干脆,不带犹豫。抱她毫不吃力,折腾一个小鸡仔似的。 棠昭吓得惊叫。 跌在地上,即便腿再疼,她也能勉强支配自己的身体,被他这么一抱,结局就是任人宰割了。 棠昭不知道他下一步是要干嘛,她惊慌地扑棱了一下,语带求饶,身体却是分外抗拒:“你干嘛呀,你别弄我……” 周维扬敛下眸,睨了她一眼:“再扭我撒手了。” 话里有点跟她作对的意思。 他说着,还故意地、把她往上颠了一下。 “啊!你别!!” 被吓唬的结果,就是只好用力攀住了他的肩膀。 好烦啊…… 棠昭不得已,只能贴他更紧了。 她抬起愠怒而紧拧的眉目,对上他轻浮的视线,又生气,又没出息地感到难为情。 好坏。 根正苗红的周家出了个混球,让她在这个屋檐底下维持着的端庄温文,人情世故的修炼法则,似乎都有些难以为继了。 他的飞行服上挂一堆锁扣纽扣,冰冰冷冷,贴在她脸上,更显得她的面颊正热气腾腾。 棠昭不知道周维扬要做什么,或许会把她扔出去,紧接着把她的行李一件一件丢出来,砸在她身上让她滚蛋,说着让你犯矫情是吧?永远别再踏入我家。 算了,死就死吧……得罪这样的人是她活该。 一副视死如归的面貌凝固在脸上,保持着待宰羔羊心态,棠昭心里想着最坏的可能,闭着眼听从命运的发落。 但很快,身子挨上一片软软的垫子。 她睁开眼看了看,好像、没有被扔出去? 周维扬把她放在了沙发上,语气又冷又拽:“惠姨,来看看这姑奶奶哪儿不舒服了。”
第6章 黄昏雪04 棠昭坐沙发上忍痛的时候,那混球就坐她对面,看热闹似的架着腿,光线倾斜在他身上,留了半边的阴翳。 让他此刻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冷。 冷酷、冷漠。 没丝毫人情味。 惠姨闻声就赶过来了,把棠昭的裤腿往上一层一层卷起,看见那白皙的肤色已经开始显现一些淤青征兆,她啧了一声,皱眉道:“怎么摔的这是,看着摔得不轻啊。” 棠昭的唇齿之间溢出一道不轻不重的嘶声:“好疼。” 周维扬冲着惠姨抬了抬下巴,眼神带凉风:“您轻点儿,别伤了人金枝玉叶,一会儿惹哭了我可不哄。” 谁要你哄啊? 棠昭不会吵架,憋一肚子不开心,抬起脸,递了一个眼刀过去。 眼底被密不透风的委屈裹着,因而伤不了人,是把软刀子。 周维扬继续疏疏淡淡地说着刺人的话:“多瞪我,接着瞪,瞪会儿就不疼了。” 棠昭咬了咬牙,她的情绪不会挂在脸上,一向在眼底。 向他递送了三个字的信号:我恨你。 在惠姨用手按上来的瞬间,钻心的疼痛旋即又没过了恨,变成一种淅沥的,具象的委屈。 她的眼睛在说:好疼啊。 那感觉好像潮水漫过心脏,让他也随着湿了湿,闷了闷,在水底咕咚咕咚喘不了气。一根神经在身体深处抽着,算不上疼,但挺不舒服的。 周维扬看着她膝盖的红肿,感觉喉咙里有轻微的涩意。 “小扬,别说风凉话。”惠姨在一旁也劝。 过会儿,他起了身:“给她好好处理一下,我撤了。” “……” 等人走了。 惠姨才放低声音和棠昭说着:“小少爷从小养尊处优,家里宠大的,气性高,别和他生气。” 究竟是寄人篱下,棠昭还是要卖卖乖:“没事的,我自己摔的,刚刚好像还撞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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