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只有四个字呢? 因为想得太多了,怕心意太满,一张纸盛不下,只有这么一年一度的契机,还能给她公然的祝福。 那就索性祝她平安。 除了平安顺遂,他有好多想祝福她的话。 想祝她无往不利,祝她青云直上,祝她在这个不够善良的世界里,有着最好的运气,遇到的人都是好人。 但他没说这些,周维扬轻轻点她额头:“平安还不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最好的祝福都给你了,珍惜啊,棠昭。” 棠昭当然没真的跟他生气。 她揉揉额角,认真地点了点头,又听见他问——“哪天回组里拍戏?” “等天晴了。” 周维扬想了一想:“这个肖策还真是性情中人。” 人家当导演的,巴不得一个月搞完一部片子,早点儿弄出来挣钱。 他倒好,不紧不慢,一个镜头抠八百遍,天不好就收工。 “赤诚的人是不会被辜负的,肖导教会我很多。”说到这儿,棠昭突然起身说:“你这么说,我想起来还有一场戏没琢磨透呢,我再去看会儿剧本。” “……” 又看剧本。 周维扬又被猝不及防地晾这儿了,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走到客厅的大阳台。 他叠着腿坐那儿,也没什么闲情了,然而很快,他听见和阳台联通的衣帽间里传来一点动静。 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是那道推门的微小声音让他一警觉。 棠昭正在他的柜前找着东西,蹲在那儿,看着最底层很少打开的储物柜。 里面装着一些,黄金首饰,烟酒茶,她粗粗一眼,没看清买没买全,彩礼聘礼看不见实的,求婚戒指也不会放在这儿…… 棠昭目瞪口呆,蹲了好一会儿。 直到听见他的脚步声过来。 棠昭一回头,撞进他幽邃的黑色眼仁里,怕上回的不愉快重演,赶紧撇清嫌疑:“我没有翻你东西,我想找一下我之前放在你家的一双高跟鞋。” 周维扬把柜门阖上,淡定地指了下旁边真正的鞋柜:“那儿。” 棠昭点点头。 但她没动,隔着被他关紧的门,指一指,明知故问地问一声:“那是什么啊?” 周维扬面不改容地看她一眼:“你也看出来了,我这人恨嫁得很,就等着家里给我介绍有钱又漂亮的世家小姐呢,哪天找着了,哪天就上门。” 棠昭听得有点想笑。 “懂了?”他解释得好认真,手插兜里,一副拽拽的样子。 虽然很好笑,但是也很感动。棠昭笑得浅浅,她嘲笑人也是这样浅浅,一点攻击性都没有:“周维扬,你的心眼就和针眼一样小。” 她轻轻地抬手抱了他一下:“但是好喜欢。” 周维扬轻牵唇角,淡淡一笑:“行了啊,快去看你的剧本。” 他摸摸她的后脑袋,把人从怀里拨开,慢悠悠说:“看完回来上我,我先去养精蓄锐。有空练练舞技,一会儿床上发挥。” “…………” 周维扬捏着损人威严的帽子毛球,气定神闲地走了出去,看来他适应能力很快,已经戴上瘾了。 “对了。”在门槛处回一下头,他说,“纠正一下,不是我家,是我们家。”
第76章 给你的诗04 等到棠昭问他, 为什么要提前准备结婚用的东西。 周维扬抱着手臂坐在早餐桌前,没睡醒,眼睛还闭着,就随意地应一声:“怕你等不及啊。” 棠昭剥着鸡蛋, 露出无辜的眼神:“我有什么好急的啊?” 他将眼睛掀开一条缝, 隔一张餐桌, 神色慵懒地瞧着她:“万一你头脑一热,明天就想嫁给我,到时候我再去走流程,白白耽误你的期待。” 人看起来没睡够,话倒是说得诚恳又清醒。周维扬嘴角漾起浅浅弧度, “总不能让你等得心烦。” 言外之意,他可以等, 但不能让她等。 有点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意思了。 周维扬都没告诉她, 求婚戒指也早就买了, 放车上呢,抽屉一开就能送出去。 怕人不乐意, 又怕吓着她, 怕影响她如日中天的事业,毕竟已经过了拉着手就能满京城乱逛的日子了。 所以几番顾虑, 他还是没开口。 棠昭笑:“我现在不会头脑一热了。” 他平平地嗯了一声, 心中隐隐失落, 叠腿悬空的脚尖不爽地碰了一下桌子腿,谁要看她这么冷静?然而紧接着, 又听见她说——“但是对你, 还是会有很多的冲动。” 棠昭说:“你没有变,我也没有变。” 周维扬默了默, 嘴角翘起一个轻轻的弧。 人总在铆足了劲,等待属于自己的闪光的日月,镁光灯终于照下来的时候,我只看到盛满掌声的舞台有如寂寥空谷,原来最好的年华似流水潺潺,早在谷底流逝得悄然。 这么多年,我常常想着你,山海难平,唯有相思赋予了时间意义,所以对我们来说,空白的时光,是爱情在冬眠。 直到它苏醒过来,我被剥去光环。充沛的感情回到身体深处,对你的思念,替我保全了最后一方鲜活的灵魂。 我再怎么改变,都始终保留着为你奋不顾身的冲动。 棠昭想着,过完这个年关,就是第十年了。 《涛声离我远去》拍摄现场,打卡板搁在晴朗的夕阳下,肖策坐在四面玻璃的钢琴店里,在跟棠昭商量最后一场戏的选曲。 她扎一个马尾,薄外套的戏服之外套了件呢子大衣,安静地听几个导演提出见解。 女主角的妈妈是钢琴老师,从小离开女儿,后来今灵跟父亲生活得拮据,爸爸早就把妈妈留下的琴卖了,上小学之后,今灵就再也没碰过琴。 在北京流浪了十天,最终,她没有找到妈妈。心灰意冷地打算离开时,路过这家琴行,发现里面有母亲带着女儿在试琴。 今灵在玻璃门外驻足观望了一会儿,等店内无人,她慢慢地走进去,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 ——要不让昭昭自己发挥吧。 最后,在各位导演意见相左的结局里,棠昭被委以重任。 她坐在琴凳上,手指轻轻地划过亮晶晶的Yamaha的字样,日光铺在琴键上。 小的时候,妈妈教她练的琴就是这一款。 无比的熟悉。 少女葱白的指尖轻轻触及琴键,她的羸弱身躯连同黑色钢琴被拢入一块矩形的日光。 ——你一会儿坐在那,潜台词是要和你的童年、你的母亲告别,特写镜头先拍你的表情,然后你闭上眼,大概四五秒钟之后,镜头会拍你的手。你要让你的旋律跟你的心情统一,让观众感到一种释怀,我们先走一遍试试看。 释怀与告别。 她想着这两个词。 镜头聚焦在她的脸上,流浪了十天的女孩苍白脆弱,眉眼里写满了疲惫。 她慢慢地闭上眼。 听到了一场话剧的落幕台词。 《我看见了天空的颜色》 男演员从平行世界里苏醒,他站在舞台的追光中间,布景的陈设都被搬空,唯有一束光打在人的身上,令他的神情显得落寞而忧伤。 “枯草色的时间里,一切都在离我远去,就像年少的天空,它越来越高,越来越远。” “在我眼前,越发清晰的只有你的容颜,变成留在我眼睫上的尘埃,陪伴我看着这浮世,陪伴我,到地久天长。” “我无法保证我们的八十岁。但可以确信的是,我会永远记得,我爱你的十八岁。” “你是十八岁的天空底下,从我掌心飞出的燕尾蝶,我溺在这场蓝色的旧梦里,仰听你回旋的风声。” “无论你飞得多高—— “我会等你,永远、永远。” 追光暗沉,一片特效蝴蝶在帷幕上纷飞流动。 那不是真的,都是虚构的、幻想的,却将他点缀,将他深深包裹。 让他被困在青春的长河。 棠昭睁眼,抬起手触摸琴键。 声音如溪水淌在山涧,抒情寂静,格外的舒缓。 Auld Lang Syne她可以闭着眼弹,棠昭弹到动情,跟着轻轻地哼唱。 “我们曾经终日游荡,在故乡的青山上,我们也曾历经苦辛,到处奔波流浪。” “友谊万岁,朋友友谊,万岁举杯痛饮。” “同声歌唱,友谊万岁,友谊地久天长。” …… 她低着头,发丝垂落,冬日温暖的阳光落在她的眼角,画面定格。 “cut!”肖策喊了一声。 紧接着,棠昭听见了很多掌声朝她涌来。 “象征着告别的曲子,很好听。” 一条过的戏,让导演们的脸上都浮现出满意的神色,肖策也难得在工作场合露出点笑意。 收工上车的时候,肖策问了她一句,是找到答案了吗? 这场戏的背景是在北京,但实际是在临市的海边拍的,棠昭看着海面的日落,只是轻轻地笑了笑。 她翻着剧本,看着下一场戏,要切入两段警车在追捕途中的蒙太奇。 这一段不需要棠昭出镜。 再下一场,就是她的最后一场戏。 海边的逃亡。 今灵听到了离她不远的警笛声,她知道了警察在追她,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她从公路跑到海滩的脚步也越来越急。 海是一个很好用的东西,有着丰富的表达空间。 这个镜头大概维持了一分钟左右,为了致敬法国电影《四百击》里最后的长镜头。 两个故事的主角,同样是未成年人,同样是一场漫长的海边逃跑。 不同的是,老电影的定格镜头在男孩回眸看向机器的一瞬。他走投无路,背朝着大海。好似自由,又像找不到出路,被永恒地困住。 肖策没有延续这种拍摄手法,他没有让她回头。 只让她继续往前跑,往海里跑,跑到最深处。 随后,他的镜头从女主角的背影摇到前面。 他没有拍大海,而是去拍女孩的眼底,干净的浅色瞳仁完全地映出了今天的潮汐和夕阳。 她走进劈开的海浪里,翻滚的海水没过她的膝盖和大腿,她的鞋和脚都湿透了,天真的一双眼睛迎着落幕时分。 棠昭看着镜头,最终,轻轻地笑了一下。 整个一部电影拍下来所有凝重的情绪,痛苦、恐惧、悲伤、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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