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感受不到, 不论是十年前, 还是现在,贺浔对黎月筝的爱从来没有消止。 电影的进度条已经滑到了最后, 电视上是缓缓滚动的片尾字幕。光线更暗,投射到室内,像一层轻轻浮动的光雾,把沙发上依偎的两个人包裹在一起。 黎月筝身上盖着层毛毯, 被贺浔抱着靠在沙发上。她的眼睛还是湿的, 贺浔用食指贴着她眼下蹭了蹭, 把泪痕抹掉。 “贺浔, 一直还没谢谢你。”黎月筝完了弯唇,声音温淡,“帮郝阿姨她们找到新住处, 还资助明秋上学给她治病,她们的日子能好过不少。” “你谢我什么。”贺浔捏了下黎月筝的指尖,“我那是接你的力,继续你想做的, 归根到底还是你,怎么还让我占了便宜。” 黎月筝轻笑出声, “你出的力,你出的钱,到头来功劳都是我?” “不然呢。”贺浔同她十指相扣,拇指指腹轻轻擦过她的虎口,“好不容易做点好事,积的福都给你。” 男人的声音缱绻,在耳边萦绕,让黎月筝感觉到难以言说的安心。 她一直没问,汤照到底和他说了多少,说得多细致,可想来,听到那些的贺浔应该是不太好过。 原本以为可以瞒他一辈子的。 缓了口气,黎月筝捏了捏贺浔的手指。 “汤警官告诉你我重新参加高考了吧。”黎月筝试探着问到。 空气沉默了两秒,贺浔低低应了声嗯,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提起过往,黎月筝声音轻松,“复读的时候还有点辛苦,不过我记性还挺好,之前学的都没忘。”黎月筝笑,“我还把你的以前的笔记拿过来用了,翻得乱七八糟的,书脊都被我翻烂掉了,不过最后卖废品了。” 分明不是什么多好的记忆,却被黎月筝讲得像什么趣事一般。 “以前都是你赚钱带回来,后来我也能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了。”黎月筝用膝盖撞了撞贺浔的大腿,“为什么你那个时候谎报年龄就没人发现,我谎报的时候就被秒拆穿赶出来。” 她声音向来温和,淡的像凉白开。此刻轻快的语调,是为了努力让安慰贺浔这件事变得足够不经意。 和以前一样,既让人放心,又让人不放心。 贺浔的心脏收缩跳动,眼眶酸的厉害。 盯着黎月筝半晌,下一刻,贺浔垂眼吻她。 错过了十年,以后的每个十年,他都要在黎月筝身边。 - 天气转暖,黎月筝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好,做噩梦的频率大大降低,也能在深夜安稳入睡。 贺浔恢复了贺氏的工作,不过在家办公的时间也确实不少。 请休的假期快要结束的时候,贺浔带着黎月筝出了趟远门。行李是贺浔收拾的,路线也是贺浔定的,黎月筝甚至连目的地是哪儿都不清楚。 到了地方才发现,原来是座小海岛。 这里比京西要暖和的多,是可以穿短袖短裤的温度。海水又透又蓝,仿佛被水浸润过的宝石。日光洒落在海面上,像泼了一层金灿灿的粉。 从前没有钱去海岛旅行,工作后却没有时间,仅有的几次出差去海岛,也是以工作为先,根本没有游玩的机会。 十年前对贺浔的随口一说,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到头来还是由贺浔去帮她实现。 坐船登岛的时候,黎月筝看着空荡的码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环视了一圈,也没发现任何带着岛屿名称的标识。 “这是哪儿?”黎月筝问贺浔,“这个岛叫什么名字?” 闻声,贺浔微微弯唇,牢牢拉住她的手,下意识磨蹭她指节。 清爽的海风吹过贺浔的头发,他眼中是黎月筝,和一片湛蓝的海。 “这是你的地方。” “嗯?”黎月筝疑问了声,没懂贺浔的意思。 贺浔把黎月筝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笑着继续说下去:“这个岛的名字叫岛岛。” 男人的声线磁冷,可他眉眼的温情和此刻海岛的宁静却弱化了冰冷,只剩细密的爱意。 黎月筝愣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半天,黎月筝后知后觉贺浔的意思,眼眶慢慢湿了。 因为记得她喜欢岛,所以干脆就买了一座私人岛屿给她。 因为救了她的岛岛,所以给这座岛起了这个名字。 贺浔摸了摸黎月筝的脸,他说:“这里是个没有冬天的地方,岛岛会喜欢的吧。” 他不善言辞,话很少,行动上却一件不落。 岛岛,知夏,还有徐素兰。 明明他自己也是从泥沼里挣扎出来的人,从以前到现在,却一直在帮她弥补遗憾,用各种方式修修补补。 可能是海岛光线晃眼,晃的黎月筝眼睛疼。 “哭什么。”贺浔擦了擦黎月筝潮红的眼睛,弯腰抱住她,手掌扣住她的肩胛。 怀里的人轻声抽泣着,肩膀颤动,眼泪滴到他锁骨。 “走出来吧两两。” “不要自责。”贺浔胸腔的震动强烈,偏头贴住她发丝,字字分明,“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抽泣声加剧,黎月筝的身体抖的更厉害,终于还是放声哭出来。 海风腥咸,黎月筝脸颊上的泪也是。 漫漫冬日终将过去,往后都是春和景明。 - 从「岛岛」回来后,黎月筝和贺浔一起回了趟延水县。 上一回来这里,还是延水县暴雪,黎月筝赶来做报道,碰上了同样返回这里的贺浔。 那时两个人的关系尴尬,在筒子楼里不欢而散后,贺浔不管不顾开车撞向矮房,逼黎月筝主动找过来破冰,以此来证明黎月筝尚且对他有几分关心。 现在想想,好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到达延水县后,黎月筝和贺浔直奔当初那个小树林。城市规划,原来的小楼在几年前已经拆掉了,至于那片小树林,也被铲平了一部分,修了路和公园广场。 除了公园里面尚且保留的一小部分林木,几乎已经看不出当年的痕迹。 那件事发生之后,作为受害者的郝知夏却仍旧没有得到安宁。每天都有人上门找郝瑛莲母女,有的时候是记者,有的时候是来表达关切的邻里。 可温情她们没有感受到多少,反而是窥探,同情和看热闹来得更多些。 延水县就这么大点地方,一桩案子传来传去,郝瑛莲母女几乎没有活下去的空间。 于是,那件事没过多久,郝瑛莲便带着年幼的郝明秋搬离了延水县,在京西市角落找了个营生安家。 回到噩梦中无数次出现的地方,黎月筝有些恍惚,不过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害怕。 贺浔牢牢牵着她的手,步行在公园林中的小路上。弯弯绕绕的石子路把密林分割,春意渐浓,树枝已经冒了新芽,鸟啼隐约,光线斑驳,竟多了几分静谧感。 路两旁安装了些长椅,有嬉笑逗趣的伙伴,也有耳鬓厮磨的情侣。 也就是在这里,是黎月筝向郝知夏和岛岛做了最后的道别。 梦里灰扑扑的土路变成了柏油马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也变成了悠闲的好去处。 延水县刚下过一场雨,空气里有清爽的青草味道,记忆里呛人的血腥气慢慢消失掉。狰狞的树影也变得模糊,和此刻浮动的春风还有路过的行人慢慢重合。 所有可怖的,黑暗的,骇人的,都在时间的流逝中被慢慢抚平。 至于心口的创伤,黎月筝在努力自愈,也有人在拼命为她缝合。 通过黑暗之径,终将抵达黎明。 突然,有人从黎月筝身边跑过。 黎月筝下意识看去,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她手上拿着一颗氢气球,花朵笑脸形状。猛一脱手,氢气球往天上飘去。 春风荡过,带它越走越远。 黎月筝想起十年前从法庭出来时,她抬头看向天空说的第一句话。 [知夏,天亮了。] 那个等不来黎明的黑暗被她亲手打破。 手上的力道突然紧了紧,黎月筝回过神来,视线从飘远的氢气球收回,转而扭头看向身边的人,和他的目光相对。 来到这里,贺浔好像比黎月筝还紧张。 从头到尾,牵着她的手就没有松开过。此刻见她盯着一个地方出神,更是担心的紧,生怕又触发了她的某段记忆,再次伤害到她。 黎月筝长久地注视着贺浔,看向他深邃的眼睛,里面澄澈干净,只有她的身影。 “两两?”贺浔抚上她的耳后,刚要说什么,下一刻,却见她笑了。 瓷白明媚的一张脸,血色恢复,红润的唇向上勾起一个弧度。眼睛透亮,像那天带她去「岛岛」时那片波光粼粼的海。 贺浔看着她,眸中倏尔浮动起一层情绪,猛地松了口气。 想要笑,也想要落泪。 黎月筝主动拉住贺浔的手掌,笑道:“上次我们来延水的时候吵了好大一架。”停顿了两秒,黎月筝补充,“回去之后好像还扇了你几巴掌。” 提起几个月前的事,贺浔眉尾轻抬,故意道:“当时没打够?” 想了想,黎月筝摇头。 “现在有点后悔下手那么重了,在想怎么补偿你。”
第72章 安分 或许是休息的时间太长, 黎月筝一时间还没来得及适应上班的日子。 前脚刚从延水县回来,后脚就接到了章桐打来的慰问电话。 休假的这三个月,章桐和林思璟他们前前后后也和她联系了很多次, 知道她因为郝瑛莲的事承了很多压力, 也想来家里看看她, 然而都被黎月筝以外出旅行的理由推拒了回去。 一是她那个时候状态实在不好,没有和人交流聊天的欲望。二是她人在京樾府,和贺浔的关系三言两语也确实解释不清楚, 所以干脆就不见人, 也省去了很多麻烦。 眼看就要会公司,章桐看起来比黎月筝自己反应要大得多。 “筝筝, 你明明只休息了三个月,我怎么感觉至少有半年没见过你了!”章桐那边还有些回音,听起来像是在地下车库和楼梯间的样子,“你再不来, 我都要忘记你长什么样了!” 黎月筝弯唇, 开玩笑道:“看来你这几个月过得挺欢脱的, 一点没想起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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