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还是替他斟上了酒,没倒多少,刻意控制了量。 一双纤细白皙的手从旁边无声伸了过来,孟聿峥低眼,扫见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正轻捏着一罐小酒瓶,指节微曲,抬起,又放下。 干净婉约,如同那姑娘本人一般。 与此前他在酒吧外故意作坏,她替他点上那根烟时看见的,一模一样。 如果她是他的。 他是说,如果。 在她斟完酒后,他会将酒瓶放置一旁,然后在桌底下悄悄将她的手牵住,紧紧相握。 任何场合,哪怕是有众多位高权重的席宴,他都愿意这样去做。 同样,席宴散后的混乱深夜里,他也会死死扣住这十根纤指,与她抵死缠绵。 归要。 他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仰头将那杯酒饮下时,转眸轻笑,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她清艳的眼角眉梢。 ——他要定她了。
第20章 那晚归要没敢让外公喝太多。 像个小管家,冷着脸举着那瓶空了的小酒瓶骗外公没了,再喝就过量了。 但其实心里最清楚,那里头大半都是孟聿峥喝的。 外公不是个贪杯的人,后来酒足困乏,她扶着外公歇下,都说喝了酒最好睡觉,外公躺下后没多久便睡熟了过去。 归要从门外往里望,外公呼吸起伏平坦安稳,微微响着鼾。 客厅电视还在播放联欢晚会,高亢喜庆的背景音就着某位当红歌星的唱腔,余音缭绕在空荡荡的屋子里。 她轻手关上门,孟聿峥就斜斜倚在一旁的墙上,头也轻磕在墙,闭着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等到她上前询问的时候,他才缓缓睁开眼,清浅地笑看着她,瞳孔还有焦距,但到底还是喝了那么多烈酒,再清醒也是醺醉的。 可是喝那么多,竟然还能保持住清醒。 孟聿峥开口的时候声音有点低哑,低到仅此二人回味:“想出去玩会儿么?” “去哪儿?” “随便哪儿都成,”他顿了顿,又笑说,“你陪陪我。” 归要敏锐地捕捉到他尾音里难得的柔软,心便再也硬不起来。 她答应了他。 晚上十一点的除夕夜,街道上却并不冷清,临街马路边有许多在放烟花的人,孩子手里拿着小烟花棒,惊喜尖叫着喊爸爸妈妈。 冷风刮过,归要微微哆嗦,收回眼。 出门的时候忘记带围巾,寒风灌进领子里,透人骨头地冰凉。 她拉上帽子,外圈毛领茸茸,围得整张脸都小了一圈。 孟聿峥偏头去看她时,姑娘露出一双亮晶澄澈的眼睛,模样乖巧温静得紧。 大脑到底还是被酒精麻痹了些许,大概是真喝糊涂了,那漂亮如吉祥娃娃的模样他看得心里直痒痒。 可喝了酒的男人不敢对人家动手动脚,于是他转开眼,看向另一侧的半山风景。 归要听见他一声哂笑,疑惑抬头,见他唇边挂着慵慵懒懒的笑,发丝被夜风吹起,轮廓在夜色里更加清晰坚毅。 她怕是自己面貌有古怪,抬手在帽子上摸索了一圈,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轻轻嗔他一眼:“你笑什么?” 他还是那副不怀好意的死样子,暗声反问:“真要我说?” 归要上过好几次当,这次反应倒快,侧过身,说算了。 免得又说出什么惊天动地叫人难以招架的话。 她鲜少这样认怂,只是迫于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心知自己脸皮厚不过这人。 冷风吹得她的困意清醒许多,也吹得他的醉意减了不少。 两个人路线并没有事先说定,却步调一致地朝着江边人多热闹的地方去。 望城是她的家,也是孟聿峥曾经短暂生活过的地方,虽两人的背景见识始终有差距,但她庆幸自己至少在这一刻是与他有话题的。 譬如她说起喜学街有家特别好吃的大福甜饮店,夏天卖冰淇淋,冬天卖可可奶茶,附近一中和实验附中的学生一放学就爱围在店里坐着,欣赏自己新买来的周边,抑或是躲着家长开黑玩游戏,谈论自己最近新粉的明星。 但更多的,其实是坐在那里写作业、补作业、抄作业。 归要以前常常被班里好些人请去那里喝奶茶,一杯奶茶,能换三门学科作业,经济又实惠,售后质量准确率也杠杠。 那时候班里一堆人,尤其是暑假寒假一过,开学前几天,她准能收到各种各样的央求,全都哭喊着叫她归爷,您就是我亲爷爷,我真快来不及了! 归要很乐意跑到那里浪费时间。 因为甜饮店对面五百米就是市篮球训练队的场地,孟聿峥一有空就爱去那里同那帮运动员打球,所以那时她总是恨不得能多点儿人来拜托她,甚至一度心态扭曲,希望大家都不要做作业的好。 只是她不一定能每次都遇着他,他更多的时候是在研究自己的东西,参加比赛,忙得成天在学校都见不到人,更不用说这个仅限于他休闲时才会来的篮球场。 可她还是愿意来碰碰运气。 她总是不断回想起篮球场里的孟聿峥。 他是一个专注度相当高的人,就连打球的时候也不例外,眼看八方,突破重围,抢球投篮,三分线外,篮球飞出去的抛物线果断而漂亮。 但这种专注度与他沉浸于某类研究中时的,又完全不一样,闲适时的户外活动怎么专心都带着点儿悠闲放松,可若是真碰上他喜欢的课事儿,他便会致力于追求每一分信度与精度,那个时候,旁人是无论如何都叫不动他的。 高度自律、目标清晰,且一击必中。 这是当时归要总结的他的性格特征。 与他此刻吊儿郎当的混不吝形象截然不同。 可她就是知道,他内里实质并非只是浮于表面的浅显。 两个人不知不觉间便慢慢走到了滨江路段的闹热区。 这块儿有很多烟花售卖处,耳边阵阵烟花爆响,愈来愈近。江边绿坪上放烟花的人熙熙攘攘,竟完全不同于半山上清冷的街巷。 孟聿峥却看着这地方随处可见的人,漫不经心地提了个议:“这地方太吵,咱俩找个安静的地儿。” 归要眼观鼻鼻观心,看破也说破:“大晚上去安静没人的地方,你什么心思?” 还有个词儿她没加上:孤男寡女。 总觉得加上了有些不对劲儿。 谁知道孟聿峥却含着笑,不知耻地轻声回问过来:“我什么心思,你不清楚?” 归要被挑得心思一动。 他的心思从来都明显。 这是她很早之前就知道的事情。 其实这段时间她也试想过。 就像当初下决心考京大时那样问过自己:如果迟早都会有人考上京大,那么那个人,凭什么不可以是自己? 所以,同样的道理——如果孟聿峥身边迟早会有一位伴侣,那么那个人,又为什么不可以是她归要? 因为归远山,她成为一个随遇而安的人,却又因为孟聿峥,她发现自己其实从不安分。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其实与孟聿峥是同类人。 所以她说服了自己。 “不清楚。” 终于,她抑住心跳,在最是人声鼎沸、烟火漫天的时候,小声犟道:“没有明确的表示,我就不清楚。” 闻言,孟聿峥脸上的笑倏然顿住。 接着在那姑娘说完后转身离开之际,猛地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 紧到发疼的力道,却是男生带着急切询问的慌忙。 归要忽然被拉至他的跟前,两人堪堪对视。 他神色复杂,眼眸却紧紧地盯住她,似乎着急要确定点什么:“归要,我……” 砰—— 一束烟花在这时升上半空,青绿色的光线划破夜幕。 彼此的眼里是共处的一片天空之下,绚丽到五彩斑斓的烟火,眸子仿佛也被一簇又一簇轰然绽开的烟花点亮。 是与前晚一模一样的场景,却因为换了一种场合空间,她反而没如先前的局促不安。 “你今晚喝了很多酒,”她轻轻地提示他,慢慢抽回自己的手,“你要想清楚了再来说这些。” 孟聿峥没有强制的意思,她挣脱得轻易。 有一对路过的父子正在说话,打破了二人的宁静。 “宝贝别睡了,还有十分钟就新年倒计时了,那边的钟楼每年都会敲响新年钟声,咱们去许个愿,希望妈妈明年身体健康,药到病除!” 怀中的孩子悠悠转醒,揉揉眼睛:“好。” 孟聿峥看着她,终于开口,嗓音却有点干涩:“去许愿么?” 这样问,算是避开了这个话题,主动退让一步,给予彼此最后的空隙。 归要松了口气,举目望了望不远处的钟楼,古老而独韵的孤独矮楼,几乎已经成为望城的地标性建筑。 她摇头,不去。 小时候也不是没去虔诚地许过愿,希望爸爸妈妈复合,希望外婆长命百岁。 可没一个实现过。 她始终相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比起大家都挤在一起等待钟声,她其实更愿意放烟花。 江边绿坪的草很深,临近水源,都是湿度很高的植被土壤。 她走得有些累了,怕小虫子没敢去绿坪上,而是在旁边的阶梯挑了一处干净地坐下,孟聿峥抱着一堆五花八门的烟火炮仗过来,蹲在她面前,重新换上那副没所谓的样子,只是眼里的笑意终究多了些心照不宣的情绪。 “有那么喜欢这些东西么?” 非得要。 也没有。 归要在心中默念,只是喜欢看他为了自己不断将就的样子。 与早上那盒饼干,是一个目的。 仙女棒在她的手上点燃,星火乍泄,剧烈的化学反应迸射出夺人眼球的光芒。 孟聿峥烟瘾儿犯了,怕熏着她,衔着一根烟走到一旁,偏偏抽了几口后却不再那么感兴趣,顾着查阅手机上的消息,只干咬着,任其燃了半晌。 可不知为什么,他唇边笑意却越扩越大。 远处喧闹起来,声音之大,他们这边都听得清清楚楚。 是新年钟声快响了,所有人都在跟着倒计时。 “10——” “9——” “8——” 在愈发沸腾的倒数声中,归要举着仙女棒,看见不远处孟聿峥的背影,忽然心念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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