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豁出面子去, 本应该二十四小时在岗的安保也能不接电话。 这种将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滋味, 尹盼并不喜欢,可视线淡淡扫过红肿的脚踝, 又勾了圈四周对她来说有些陡峭的土坡,她也只好在心里又默默祈祷上了几句。 “阿秋——”困意再度侵袭时分, 尹盼半梦半醒的迷离中似是听见了江丞昱的声音。 被风声吹鼓得忽远忽近,像是真切存在着, 又像是只淡得是尹盼的一抹幻觉。 却一点点地近了。 也一点点地清切了。 “我在这。”尹盼按捺下心里的所有顾虑, 竭力出声地附应道。 “阿秋?”江丞昱似是听到了些动响, 又试探地确认了一声, 再次得到回应,他便更快速地朝着那个方向疾步而去, 还不忘出言安慰,“你别怕——” “嗯……” 尹盼捏着嗓子,却不经意地沾惹上了几分泪湿。她都快不认识自己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碰上江丞昱,她心底的委屈就如潮水般的将她侵袭, 总要落出几滴泪。 她明明是那么不爱哭的人。 没过几分钟, 她便在土坡的最上面见到了江丞昱的身影。 月光淡淡地在他的身旁勾勒出一圈细绒,江丞昱连同那日不能再温柔的月光一并跌撞入尹盼的眸底、心里。 她前倾身子, 拼命地摆手。 “你别下来了!”尹盼用着全身的力气喊着。 她刚从上面滚下来,锋锐的野草和坚硌的石子,早早为她的肌肤平添了好几道划痕,现在隔着薄薄一层衣料触碰,还是隐隐有些痛感。 更何况周围连个光亮都没有,黑暗之中暗藏着的危险更让人恐惧。 “下面太危险了。” 江丞昱自然是不听她的。 手握着耷下的树枝,他利落地飞身向下,三两下地停落在尹盼身边。 在见到他的那刻,泪水彻底决堤,尹盼抬起双臂揽上了江丞昱的脖颈处。 她太怕了。 一个人误入险境也怕。 发现自己孤立无援,不知道向谁求助时更怕。 她将毛茸茸的脑袋缩在他的肩窝里,冰凉的泪水也在江丞昱的皮肤上彻底蔓开,鼻音渐浓,颇有撒娇意味:“不是说了不要你下来嘛。” 她清甜的嗓音入了江丞昱的耳,卷起阵阵的轻颤。 江丞昱动作一怔,而后才缓缓上移双手,轻抚在尹盼的背。 他没出声,只是默默地纳着尹盼断断续续的啜泣声,粗大的手掌极具柔情地抚拍着她的脊背。 直到她声音趋于平和,江丞昱才将尹盼整个人从自己的怀中拉开。 他抚上尹盼灼红的眼尾处,将残余的泪珠尽收指肚:“我能看你自己一个人?” 江丞昱再度抬手,细腻地为尹盼取下挂在发丝上的枯叶。 尹盼抽了抽鼻子:“你……怎么来了?” “我……”江丞昱先出了声,随即收住,话锋一转,反问,“你这么晚自己出来做什么?” 尹盼面上笼起些羞赧,言辞在唇齿间含糊:“晚上睡不着,来逛逛。” “那现在怎么办?”尹盼重新拿回对话的主动权。 她抬头四扫了一圈周围,试探着:“你带我上去……嘛。” “你和裴卓,”江丞昱视线淡淡地回落到尹盼的眉眼上,他斟酌着用词地开口,“骗我?” 尹盼张望的动作一怔,故作镇静地对上江丞昱的眼睛。 却一时间没想出能作答的话,她只好梗着脖子装没听见。 “嗯,骗我?”江丞昱耐着性子地重复了遍,语气依旧不紧不慢。 “荧屏情侣……”被戳穿的尹盼的两只耳朵都烧红了起来,她不擅谎话,每次扯上面具伪装前都要做好十足心理建设,这次显然准备不足,“也算是情侣吧。” 尹盼对上江丞昱那双含了情的桃花眼,心里更惴惴了些。 他那双眼睛,叱咤过无数的商业谈判,洞悉人心本就透彻。 与江丞昱相熟多年,尹盼更知道他看她格外的准。 正因此,尹盼神经彻底紧紧绷住,手指蜷起,抓住衣角不松。 两人之间再度归于无声,只听得见树叶彼此摩挲而响起的阵阵“沙沙”声,映着月色旖旎,别般的风情。 江丞昱犹豫了许久,才问出了那句他真正想问的话。 他故意将语气放得极轻,像是这样就能掩盖他过分在意的内心情感。 细听还能辨出他字句间的轻微颤抖,是江丞昱深埋心底、险些将他自己都瞒过了的恐怯。 他曾经无数次在裴卓和尹盼面前选择回身躲避,也只是怕得到那个答案。 “你有没有动心过?” 从那双灼热的眼睛里,尹盼莫名地觉得自己又见了当年那个热忱的少年。 眉眼未改、笑容也依旧。 她心跳滞了半拍,发自真心的话再也藏不住:“没有过。” 与裴卓相处这二十几日的时间,如走马灯般地在尹盼眼前飞掣而过。 有感动过、有被温暖过,但她清楚,她从未有过片刻的动心。 “裴卓有女朋友。”江丞昱将小臂轻搭上膝盖,又一句陈述。 “我知道啊——”尹盼被江丞昱突如其来的咄咄逼得有些找不见头脑,满眼的困惑,却故作轻快,“你碰见了?” 她双手交叠得环抱在腿前,视线上移停在了漆黑的夜空中:“我之前撞见的那个,是个短头发的妹妹,听说是个平面模特?” 江丞昱记忆回溯到几小时前,裴卓怀里半推半就的那位,似是一头茂然大波浪卷。 大概……不是一个? “……渣男。”江丞昱再没忍住。 尹盼被他这一句逗出了笑。偏头去看江丞昱,他的表情终于不再是一成不变的冰冷。 有了少年气的鲜活。 她饶有兴致地单手撑起下巴,故意拿捏着矫揉的语气逗他:“这么生气,不会是……因为我吧?” 江丞昱默声睨了她一眼,似有愠气乍起。 尹盼恢复了正形,将身子坐直。 “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还答应他?” “他是什么样的人?”尹盼反挑尾调。 一双杏眸被江丞昱突如其来的一句灼上了几分不悦,眉头微锁:“我们娱乐圈就是这样,人设、营销、炒作,全是家常便饭,为了追逐你们指缝里的那一点资源,能争得头破血流、鱼死网破。裴卓是这样的人,我也是这样的人。” 她眸里虽沾了些盈水,但没遮去任何的野心。 从答应裴卓炒作的那刻,说尹盼没有为自己考虑过是假。 都是成年人的名利场,只淡情分,许有些荒唐的单纯。 尹盼的目光闪了闪,偏过视线,莫名心虚了起来。 当年那个喜欢穿纯白裙子的女孩,在摸爬滚打中,遍地淤泥依然不知觉地沾染在了裙摆。 她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的芥蒂。 “我和他一样,就是这样的人。”尹盼苦笑自嘲。 所以这样的她,根本不配站在江丞昱的身畔。 更何况还有……尹盼思绪又飘去了明天的那个约。 江丞昱薄唇紧绷,借着茫茫月色打量着尹盼的面庞。 视线淡淡地勾勒,从柳叶似的眉、到樱桃似的唇。目光每一寸下移,他都觉得心里被刀刃划割一下的痛楚。 他沉眸,默声了许久,才抬起手。 下一刻尹盼的手腕被他拽住,江丞昱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扯,力道有些重。崴到的脚踝在拉扯动作中被重重撞了一下,尹盼没藏住吃痛的表情,倒吸了口凉气。 再回神来,她双膝抵着软绵的草地,半坐在江丞昱身上。 手腕被江丞昱牢牢地反钳住,尹盼动弹不得,只好被迫微仰头地与他对视。 从男人的眼眸中,她品味出了暴雨将至。 一轮月牙在尹盼面朝的方向,点点月色坠溺于她眼底,褐棕的瞳色被衬得更明显。她注视着江丞昱,将他那双眼中的漆黑森然尽收。 江丞昱的手掌绕落在尹盼的脑后,手指插进她发间,拇指指腹落于耳廓处肆意玩捏。 他眼中的愠色早褪去,这瞬更多的是玩味。 “我现在,能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你便能心甘情愿地为我做任何事情?” 尹盼的耳垂在他手指的蹂躏下,烧了起来,滚烫的浪推澜至她颅内。随着江丞昱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而理智渐蒙。 江丞昱用力一捏她的耳垂,逼身向前,眼里已然骤雨翻覆,嗓音低哑。 “还是说,他可以,”江丞昱按住尹盼的脑袋,将温热的气息肆意喷洒在她的耳畔,“我就不行?” “江总,”尹盼也回咬向他的耳朵,是不甘示弱的挑逗,“是想潜.规.则我?” 江丞昱没应她,大手一路向下,款落在尹盼腰侧。 是默认。 “当初没下死手,”他指的是几个月之前的那次“封杀”,江丞昱话说得狠戾,眉眸中却分毫强势都未见,“这次,认真的。” …… “江丞昱,你威胁我?” “你不是自诩与娱乐圈的乌合之众没什么不同。” 他语气极淡,像是故意挑衅一般:“怎么,这句话在我身上就不适用了?” 尹盼深深呼吸了几次,眼睫轻扇几下,不敢置信的怖惧从中流露而出。 要不说江丞昱在风投场上杀伐果决,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还是她第一次直接地感受江丞昱如此有压制感的眼神,颇有一副要和她共沦地狱的架势。 背后的汗毛陡然而立。 这样的眼神,不是尹盼第一次见。 她无端地想到了江随,那个比长江丞昱七岁的大哥。 六年前,他也曾用这样的眼神,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自己,在“那日”之后。 他们两兄弟的长相全不相似,身上的气质倒是出奇地一致。 至少在威胁人的时候,眉眼语调,言止停顿,如出一辙。 尹盼也是没想到,六年了,她还在江家的掌锢之中,动弹不得。 她当然想出口拒绝,可不久前险被封杀时,那种每日无所事事,没有曝光,自劝释怀、却又忍不住焦躁难安。那种滋味堵在尹盼的喉咙,让她迟迟不能发声。 明天那场不知结局的邀约,江恒宇到底还会对她做出什么。 如今这番,仗着江丞昱的力量破自己眼前的局,也未尝不失为一种最优选。 尹盼从齿缝间嗤了一声苦笑。 “你,认真的?”尹盼最后不死心地问。 江丞昱依旧唇线紧绷,没有丝毫松懈:“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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