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反应。 “没骗你,就是坏了。” 边月看了他一眼,从毯子下掏出自己的手机,拔下充电器插到喻枫的手机上,黑了几秒,忽的亮起一个图标。 边月:“坏了?” 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喻枫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犯这么离谱的蠢,还是在边月面前。 “我又没有充电器!” 行李还在几百公里开外的酒店里,现在身上的新衣服和背包都是他临时在县城里买的。 喻大少爷买东西讲究一个原则,绝不还价。人商家故意开出高于进价□□倍的价格等着他还价,一般点的顾客对半杀,狠一点的直接杀到四分之一,喻大少到好,一口价成交,卖东西的大婶都傻眼了,没见过这么慷慨的顾客,然后喜笑颜开,什么有眼光长得帅气质好,小词儿一套一套的,夸的喻枫都快不好意思,最后还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边月可不管他这些,抓住机会借题发挥:“你看你,连手机是坏了还是没电了都分不清,还要跟着我去自驾游。要是去的是那些开发成熟的热门景点也就算了,花钱就能一路舒舒服服,但是我去的地方别说开发,在路上你连村子也看不见几个。” “进村的时候你也发现了吧?都是土路,连石板也没铺全,一不小心就是一个水坑,更别提那些家畜粪便了,你受得了吗?” “还有这住宿环境,你还没去厕所看过吧?那可是村里土坑,比你上露天厕所更难受!” “你说你堂堂一个大少爷,为什么要想不开来吃这种苦呢?真要想出去玩,你一个电话,世界各地的精品旅游方案都在等着你,真没必要跟我穷游。” 一口气说了这么些话,边月口干舌燥,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烫死个人,边月呲牙咧嘴。 喻枫早就听的不耐烦了,见她被烫,冷哼一声,不阴不阳道:“你经验多,你年龄大,你能吃苦,你多厉害呀,喝热茶不带吹。” “……” 边月吃瘪的表情让喻枫的心情顿时多云转晴,自觉重逢以来总算胜过她一次,也就不在乎环境简陋、干不干净的,脱了外套,打开毯子,麻溜儿的在矮塌另一侧躺下,闭眼。 还不忘提醒哑口无言的边月:“记得关灯,熄火。” 摆上谱了还,既然做出这副姿态,想必说什么都没用,边月无声地叹了口气。 在最简陋的环境里,喻枫睡了离家以来最安稳的一觉,醒来时看着发黑的房梁发懵,想不起身在何方, 起身看见一个带头巾的妇人佝偻着坐在火塘边,拿着汤勺正在搅动锅里的东西,笑眯眯地看着喻枫,说了句什么,喻枫听不懂。 然后才想起来自己昨晚花大价钱包车来达瓦村找边月。猛一转头,哪里还有边月的身影,该不会扔下他跑了? 顾不上其他,骂了一句,被子一掀,趿着鞋就追出去,偏那院子又散养了些鸡,见人也不躲,倒让喻枫无从下脚,正急呢,边月进来了。 “你干嘛?”头不梳,脸不洗,外套不穿也就算了,袜子也不穿。当年喻枫还是个因为袜子颜色怪异被她嘲笑而生气的小男孩,现在却变成了不修边幅的老大哥,果真是岁月不饶人,男人到了年龄就会变油腻,帅哥也不例外,边月兀自感叹。 喻枫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她在心里编排他呢,他太着急,没注意边月的行李都放在角落,正想找个体面的借口,老板娘春花也走了进来。 “要死,袜子也不穿!” 边月揽住她的肩,懒洋洋地说:“没事,他皮糙肉厚,耐得住。” 春花仍不赞同地看着喻枫:“会生冻疮的!” 喻枫实在受不了了,扔下去一句我马上去穿,匆匆跑进屋内,见妇人还在火塘边,想起刚才太着急说了句粗口,又蹲下来和妇人说对不起,刚才那句话不是对您说的。 妇人仍对他笑,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愣是一个字也没听懂,喻枫窘迫的不得了,只能把“点头微笑嗯”贯彻到极致,牛头不对马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相谈甚欢。 村里人吃饭没有三餐一说,通常早餐午餐混在一起,十点半左右就吃了。房客起床时间不定,要么吃泡面,要么自己去厨房做,再不行去小卖部买点零食充饥。喻枫沾了边月的光,得以和老板娘一家同桌吃饭。 除了喻枫见过的老板娘和她母亲,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梳着两条麻花辫,皮筋一根是红色一根是绿色的。 羊肉汤、清蒸腊肉、炒火腿、干煸土豆丝……样貌并不好看,喻枫心有芥蒂,但又怕边月借题发挥,借此劝退他,于是无比自然的吃着菜。没想到这菜看着不咋样,入口味道居然出奇的好,就连一盘平平无奇的土豆丝也别有一番风味。 小女孩许是见了陌生人有些害羞,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她姐睨着她骂了几句,又委委屈屈抬起碗。边月用手肘抵了抵她,笑道:“不吃就不吃了吧,等会儿让哥哥带你去小卖铺买东西吃,他可有钱了。” 喻枫还没说话,春花先怒了:“就不教好的!不准听她的!” 她没上过什么学,普通话说不好,虽然气急,也只挤出两句,边月讪讪笑笑,又说:“那就不买零食,让他给你买衣服,反正他今天就要走了,回头让他寄过来。” “买什么买?买什么买?你要死,尽说这些!谁也不准买!”又对女孩强调,“你也不准要!” 喻枫本想强调一下自己不走,见边月被骂也就不强调了,夹一筷子土豆丝到边月碗里,“少说话,多吃菜。” 眼看大家都吃完,女孩就开始收拾桌子,用过的碗筷迭在一起,先把吃剩的菜端进厨房,喻枫四处看了看,在厨房门前发现水龙头,端起一摞碗过去。 春花看见,急道:“放下放下!她会洗的,你别动。”说着就要过去拦他,被边月一把抓住,说:“诶,你就让他洗吧,从小到大就会这么一件家务,可不让他显摆显摆。” “哪能让客人动手?” “我不也是客人?怎么我一来就让我扫地切菜的?” 春花白了她一眼,推开她过去抢碗,两人在水池边僵持半天,最后一人洗一人涮,总算达成协议把碗洗了。 好不容易碗洗完了,边月也不见了,前院后院找了一圈不见踪影,春花阿妈坐在矮榻上做针线活儿,喻枫连说带比划,也不知道春花阿妈听懂没有,笑笑,指指门外,喻枫将信将疑的出去了。 同一条街的某家今天请客杀羊,边月去凑热闹。喻枫过去的时候几个中年男人正把羊按在桌子上,从人群中拉出满脸兴奋的边月,皱眉:“这热闹你也要凑?” 边月笑盈盈的:“没事干嘛,随便走走。” 又往那边看了一眼,羊脖子上被割了一刀,血流了一盆,喻枫面露难色。 “这你也受不了?你知道这一路上……” 嘴一张喻枫就知道她要放什么屁,无非又要找借口劝他回家,直接打断她:“你闭嘴,我受得了。” 昨晚进村的时候天色太晚,今儿个才算看清村子的样貌。逼仄的小巷,压实的土路,两边多是深红色的土墙,刻满时间印记的黑色木门上贴着褪色的春联,除了刚才请客的那家,几乎没什么人,偶尔看见几个步履蹒跚的老人背着一筐柴火路过,背影消失在街尾,又是一片寂静。或是路过某家忽然从门内爆发出一阵犬吠,凶的像要出来吃人,一直走过很远还心有余悸。 喻枫看见许多生锈的门锁,锁着一院子的残枝败叶。 村子自然是热闹过的,那些残枝败叶曾经也是郁郁葱葱生机勃勃,只是曲终人散,一切有如烟尘,好像这世间所有东西,不管现阶段是变好还是变坏,到了最后都会不可避免走向忧伤的结局,所以喻枫不喜欢改变。 但是…… 他扭头看向边月……
第8章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任性、孩子气。”边月突然这么说,但语气里听不出来嘲讽,一天天说话跟斗鸡似的也累,喻枫就懒得反驳。 “跟你爸妈打过电话了?” 喻枫点点头,边月又问:“你爸怎么说?” “让我玩够了就回去。” “阿姨怎么样了?” “挺好的,已经出院了。” 边月还想再问,喻枫不耐烦道:“你怎么这么关心我爸妈的事?怎么不见你给你爸妈打个电话?” 边月踢了他一脚。两人这会儿子已经走到村中心,一块空地,中间有一颗巨大的树,根茎盘根错节,夏天的时候老人们就聚在树下聊天。现在天气凉,没事的老人都聚到空地左侧的小卖部烤火去了。 喻枫见了小卖部便要进去,边月问他做什么,说给小瓶儿买零食。饭桌上就是随口一说,打这么久的岔已经忘了,就他还记得。 “你要买回去春花指定骂你。” 喻枫犹豫了一下,还是挑着贵的叫得出名字的买了一大包,临付钱时边月又拿了一袋五毛钱的辣条,喻枫想叫她放回去,边月已经撕开塞了一根在嘴里。 “少吃垃圾食品。” “辣条也不吃?你知道这一路上——” “闭嘴!!”喻枫受不了一点,“真的,算我求你,闭嘴吧。” 回去的时候春花不见踪影,小瓶儿小小一团,在放农具的棚子里找东西,喻枫叫她,把一包零食递过去,小瓶儿怯生生不敢接,边月塞给她:“拿着吧,这哥每天不花点钱心里不舒坦,反正你姐又不在。” “谢谢哥哥。” 高高兴兴地抱着零食跑进房间,不一会儿又出来,边月问她干什么去,她说去放牛顺便挖点冬笋回来吃。 前院的牛圈里养了一头水牛,前几日都是她哥去放,她哥去学校了,这工作就落在她头上,但也放不了多久,过几日她也要开学了。 闲着也是闲着,边月说要跟着她一块儿去转转,不必多说,喻枫自然也跟着。 水牛上了年纪,走的缓慢,脖子上巨大的铜铃一晃一晃的,在逼仄幽静的巷道里发出清脆的响声,从街头到街尾,余韵悠长。 边月出门前回去拿了个单反相机,也挂在脖子上,还没走出村子就累了,递给喻枫,喻枫不耐烦的接过去:“刚才就不让你带出来,偏要带。” 小瓶儿通常在后山的一片草地上放牛,夏季多雨,草地上会形成一个一个的水洼,野草野花得了水的滋养,冒了劲儿长。现在不比夏天,花儿看不见,蝴蝶也没有,只有杂草一茬儿接一茬儿,也还好,不必担心踩进水坑。 她要进林子去挖笋,边月和喻枫就在草地上帮她看着牛,临走时挠了挠水牛的脸,水牛蹭过去,满眼眷恋。 田啊、树啊、山啊、村子啊,都是寻常景色,边月拿着相机拍,拍草上的虫,仰头拍树上的鸟,又拍吃草的牛,远处的山,天边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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