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落磨磨蹭蹭地走下楼,坐到原来的位置上。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桌面上还摆着两杯凉透的咖啡, 还有那份合同的残屑。 程落刚刚是有意在气他,所以直接把合同撕了,现在看着乱糟糟的桌面, 她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无意中给工作人员增加负担了。 于是慢悠悠地把纸屑收在一起,这样待会儿打扫起来还能方便一些。 陈望洲回来的时候, 她还在百无聊赖地弄那些纸屑,攒在面前, 一小堆。 只需一眼,他嘴角的笑就溢了出来。这丫头这次还算乖, 简单吓唬了两句就留了下来。 他缓缓走过来,把透明的袋子放在她面前。 程落说了句谢谢,然后翻看了一下,除了液体卫生巾,里面还有暖贴。 他是真不介意这些事,也不像有些男朋友一样觉得给女朋友买卫生用品很丢脸。 程落抬起如水的眸子看了他一眼,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流畅的下颌线,她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生理期的时候,他对她身体的上心程度甚至远超于她自己。 其实她的体质不算差,也没有痛经这种毛病,就偶尔小腹有些胀。可他像是怕她以后会痛经似的,还顺手给她带了暖贴。 “去吧。”男人温声说。 程落起身,到卫生间处理好一切,又乖乖回来坐在他对面。 陈望洲见她回来了,调侃着说:“我还以为你得偷偷溜掉。” 程落眉眼弯弯,嘴上嘀咕了句:“我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吗?” 柔柔的语气,收起了一切锋芒,落在他耳朵里就成了在撒娇。 他这个人实属是擅长自我攻略,心情不错,脸上也露出了笑。 两人之间原本僵持的气氛也算是缓和了下来。 陈望洲终于有机会问她:“为什么要打这么多耳洞?” 程落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又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耳朵上,她摇摇头说:“就是觉得好看。” “我听我妈说,你要打耳洞也没跟任何人说,是打完了耳洞发炎了,你去医院开药家里才知道的。” “那我都成年人了,难道还没有自己选择打耳洞的权力吗?”她反问。 陈望洲叹了口气,行了,刚说两句,小刺猬又炸了起来。 他解释:“没有说不让你打耳洞,也没说要剥夺你什么权力。可你打完耳洞得忌口,你没和家里说,李姨也不知道,弄了一桌子海鲜,才导致你耳朵发炎的。” “落儿,你怎么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呢?”他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还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扔下她一个人。 程落还以为他要训斥她,听见他说的这些话后,心立刻就软的一塌糊涂。 其实她也没那难哄,她只是被惯的有些轴有些作。 陈望洲问她:“现在能说说为什么要打六个耳骨钉了吗?” 他的重音落在了“六”上。 程落怔了一下,“没什么特殊的,就是觉得打六个好看。你看这个轨道穿,戴耳环多好看。” 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尽力说得云淡风轻,好像这样就能显得她不是很在意。 “你在外可不是这么说的。” 陈望洲不动声色地拆穿她的谎言。 他也是在联系不到她这段时间才想起来跟别人打听她的情况的,于是他问了段磊。 段磊对这件事的印象比较深刻,因为那时候的程落实在是太张扬了。店里有人问她打六个耳骨钉不疼吗,她张口就来了句:“六为情劫。” 后面又接了句,“我就是在提醒自己不要随意动感情,免得被人骗。” 段磊当时还说了她两句,说她怎么小小年纪就要断情绝爱啊,还是应该尝尝恋爱的滋味的,要不然人生不圆满。 她没说话,只是沉默下蕴藏了很多难以言说的苦涩。 可陈望洲却清清楚楚切切实实知道“六”这个数字代表什么—— 他生于六月六。 钱云锦信缘法,觉得这个生辰是个吉日,她想起了当年去西藏的时候了解到的六字真言,想起了自己净心修性的日日夜夜。 陈望洲最随性浪荡的那几年,她找人设计了一个价值连城的耳钉,送给了他。 六字真言,源于梵文,简单深奥,主慈悲和智慧。 寄托了一个长者对他的期待和祝福。 陈望洲孝顺,和钱云锦关系好,为了哄奶奶开心,就经常带着这个耳饰。 在程落的记忆中,好像她住进陈家,陈望洲就已经有这个耳饰了。 具体的含义她也知道,听钱云锦念叨过。 在一起的时候,她还顺口说过让他把这东西送给她,他立刻就答应了。 可她没敢收。 程落被他拆穿,后背明显僵硬了一下,她挤出一个笑,“我随口乱说的。” 陈望洲在刚回来的时候,心里还有些没底,他不知道经过两年的洗礼,他的落儿是不是还喜欢他。 可在知道她打耳钉这个行为后,他内心反而多了一丝笃定,他笃定他的落儿还是他的落儿,爱他的心没变。 只是打耳钉这个行为,他不赞同,他不喜欢她这种纪念方式。 他希望她能以自己为主,她能全然地爱自己,然后再去爱他。 可他得承认,是他没照顾好她。 十九岁的小姑娘,叛逆期晚来的小姑娘,尽管极力掩饰却还是内心敏感的小姑娘,选择了最偏执的方式来纪念。 想到这,陈望洲嘴角的笑一丝一丝抽掉。 他幽深的眸子盯住她,突然开口,“落儿,要不然我们明天去领证吧。” 她到了法定年龄,他们不用在瞻前顾后了。 程落闻言,明显感觉浑身的血液倒流,她瞬间又怕了,呆呆地看着他。 可这次他的眼中没有一丝玩笑与虚假。 她握紧手上的包,立刻拒绝,“我不要。” 还不忘补充了句:“你疯了吗?” 好像从他回来,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疯了吗”。 可只有他知道,他在很久很久之前,意识到自己情感的萌动,他就已经疯掉了。 “你别忘了,我还有男朋友。” 瞧瞧她,一急了就会拿出张景泽来当挡箭牌,来逼着他后退。 这也是她找了个假男朋友的目的。 “分手吧,落儿,和他分手吧。” 他此刻的心态很平和,“反正你们也是假的,别骗人了。” “我没骗人。”她说,“你为什么要随意怀疑我的感情?” “那你说说看,你打算一个月给人多少钱让人来陪你演这场戏,或者说,是他出场一次你要给多少钱?” “他说了不要钱对不对,她对你说他只想帮一个小忙,只想看着你开心?” 心事全部被揭开,程落茫然无措,只好紧紧盯着他,用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你气我可以,但你能不能换一个人呢?你哪怕找一个专门学表演专业的人配合你演戏都好。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望洲轻哂了声,“因为落儿,那个姓张的喜欢你,他在借着演戏的由头追你,我怕你对他动感情行吗?” 他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把“卑微”这两个字安在自已头上,从小到大优渥的出身一直都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他恣意张扬,当年也轻狂过,也不把人放在眼里。 可张景泽确实让他产生危机感了,他很怕很怕她的落儿真的喜欢上别人。 如果真的喜欢上,那他该怎么办呢? 以哥哥的身份送妹妹出嫁吗?他做不到。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说不准会直接抢婚。 程落也很少听他这么说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三哥,你想多了,我在认真地谈恋爱,我也没骗你。” 说完,她拿起包就跑了。 陈望洲望着那个急促的背影陷入了自我怀疑,他今天已经态度诚恳地和她聊了很多,可为什么她还是不为所动呢? 难道她真的喜欢上了张景泽? 刚刚被否定的想法瞬间又在脑海里冒出来。 程落也很崩溃,他不正经的时候,她也会选择暂时性地遗忘,就像屏蔽了某些记忆。 她甚至还能任由他亲她,甚至还会报复性用抱枕砸他。 可他一坐下来,收起纨绔,认认真真地和她聊,她就很难过,就会委屈,就会情不自禁想起那些往事。 她不懂,他怎么就能做到若无其事,他为什么连解释都不解释一句。 程落抬手把音乐打开,车载音乐放着古风歌《九万字》。 “我也算万种风情,实非良人,谁能有幸错付终身。最先动情的人,剥去利刃,沦为人臣……” 她自嘲地笑了下,抬手切换了下一首。 车子往前行驶,她觉得也到饭点了,想约张景泽出来吃顿饭。 也许于她而言,真的喜欢上别人才是最重要的。 日久生情这东西程落还蛮相信的,她身边就有一个例子。 赵霁月刚嫁给季宥林的时候,几乎天天故意找茬,那阵子两人去做美容项目,她几乎每次都要吐槽自己的老公,满嘴都是日子就凑合过呗,反正自己也不喜欢他。 可渐渐,风向就变了,赵霁月口中的季宥林也没之前那么死板了,她心情好的时候,还能随口夸两句。 而现在,对外都甜蜜地称呼为“我老公”。 所以程落偏执地想,也许她也能和另一个人日久生情呢。 至少她此刻没有排斥张景泽这个人。 程落想着就给张景泽打了个电话。 “落落,事情解决的怎么样了?” 程落也没和他提起陈望洲,就说:“聊清楚了,估计以后就不会来麻烦我了。” “那还挺好。”张景泽说。 “对了,你中午想吃什么?咱们一起吃饭吧。” 张景泽一向都是顺着她,“你想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吧,不过说好了,这次得我付钱。” 程落大概能理解男人的自尊心,随口答应了,她在想平价的餐厅有哪些。 “你等我想想啊。” 程落说着,看见前面的车流都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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