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喉咙间像是塞入了一块猝火的熔岩块,被清冽冷泉滋润了,才稍微缓和过来。 “可是,星云太遥不可及了,就像一场瑰丽的幻觉。” “我每一分钟,被星星照亮的每一刻,都在想,为什么是我。” “别妄自菲薄,妹妹。你值得一切最好的。” 男人把烟头插灭在烟灰缸里,火光照亮了眼前的巨幅画卷。 画里的人,是十六岁的她,在教室外偷窥的那双天真懵懂的眼睛。 周漾画的姜蝶珍,很灵动。 他是用油画笔涂抹的,色彩绚烂,像围绕着鸢尾花缠绵起舞的蝴蝶,漂亮在骨。 哪怕两个人五年没见,也生动流丽。 那时候,他十八岁,她十六岁。 他和她在回家路上,聊夏志清和朱利安·欧德东克和大江健三郎。 两个人都热衷艺术,他认定她是灵魂伴侣。 “我订婚了。”姜蝶珍对着听筒,小声说。 “我想回国工作,陪在你身边。” 两个人同时说出这句话。 又同时选择了缄默。 “那个人,是谁?”周漾迫不及待地追问。 “一个我遥不可及的人。”姜蝶珍说道。 “你对他的感情,是依赖、仰望、还是爱。是可以量化的吗?有多少。” “哐当——” 周漾站起身,狠狠踢在油画布架上,但他感觉不到疼痛。 姜蝶珍没有回答这句话。 她很轻柔地告诉他:“漾哥哥,蝴蝶飞走了。” 今天,她坐在那个人的怀里。 有上百只钻石戒指反射雪光,形成的白蝴蝶,亲吻了那个英隽到极致的人。 让她心脏都在颤栗。 蝴蝶,已经吻过星云了。 另一端。 周漾半跪在地上,整理好地上的油画笔。 他语气从玩味张扬,变得认真又诚恳。 “宁宁,过年我就回国,那时候国内就是二月春天了。春意盎然,蝴蝶会飞回来吗。” “你有没有什么礼物,需要我从意大利买给你,我刚举办了画展,一票难求,你想要什么,我都能买。” “礼物?” 姜蝶珍晃神了一秒钟,随即想到了那个人给她的戒指。 她没办法不想他,仿佛那个人不是星云,是太阳。 她不敢多望。 可是不看太阳。 那个人的光晕依然把地面照的雪亮。 让她处处都没办法忽略他。 姜蝶珍一直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 周漾等了很久,揉了揉下巴上冒出的青灰胡茬。 在乌蓝的清晨光晕中,他又恢复了那副嚣张桀骜的模样。 “姜蝶珍。” “嗯?” 周漾一字一顿地笃定道:“你听好了,这次回国,我会把你抢回来。” 姜蝶珍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听见细碎的忙音。 电话挂断了,微信弹出来一则消息。 图片太大。 姜蝶珍加载了很久。 背景是意大利的蓝到澄澈的海,却仿佛藏着难以言喻的暗涌。 画卷上是十六岁那年微尘浮动的老旧教室。 视角却是从座椅间,延伸到教室门口。 穿着蓝白色校服裙的女生,露出渴慕又微红的脸颊。 窗外是学校里那颗盛开的蓝花楹树,蓝紫色的花瓣掠到女生的黑发间。 “为有暗香来”,像是一场经年旧梦。 那是周漾画的,他记忆里的她。 这一端,姜蝶珍细细摩挲着手上的那册白纸。 和景煾予签订的订婚协议上。 在婚前财产的条款里。 在南半球的澳洲,铺天盖地的蓝紫色樱花,使那场绮梦具象化。 它们切实又年复一年地永远属于她。 并非是一场再也回不去的梦。 原来姐姐在十八岁,智齿疼痛的那场发烧。 会在多年后的某个冬日。 以一种滚烫的温度,烧干自己的喉咙和眼泪。 睡觉前。 姜蝶珍把前几天,拟定好的离婚协议,从家里的保险柜里拿出来又读了一遍。 好梦会醒。 她不想依附在那个人身上,这样永远和他都没办法对等。 她想成为更好的,能够独挡一面,有朝一日,并肩站在他身边的人。 这样不会患得患失,婚姻和家庭也会更加坚固吧。 - 周一,姜蝶珍来君恩报到。 今天感冒突然加重了,秀丽的鼻翼被她揉到发酸。 果然在那个人的怀里,稍微好转,只是回光返照而已。 工牌是许帘淇帮她领的,配套一系列打卡和进出以及电梯乘坐的方式,也怕她出错。 为此,小组里几位姐姐,细细地叮嘱了她。 姜蝶珍坐在缝纫机前。 她嗓子疼得厉害,又不想打扰到别人。 只能戴好口罩,小口喝着温水。 今天她穿了一件丝麻油画印花拼接的中长款蕾丝连衣裙。 外面搭了一件白色的水貂毛大衣。 她往工作室里一坐,就像一个从吴冠中的江山彩墨画中,白墙、黛瓦、绿柳、乌蓬船、青远山中撑着油纸伞,走出来的素淡美人,浓淡相宜。 君恩的福利很好。 秋月梨和库尔勒香梨,阿克苏甜心苹果,火晶柿子、丹东草莓、黑钻石石榴和葡萄柚, 被孟组长的助理眉婶端上来,摆了满满一桌。 现当代著名画家刘素萍女士也来了。 在现场给他们表演了一副泼墨成画的腊梅花。 “比起花开时,百花杀的菊。我更偏爱梅,因为这种花,隐忍,傲寒,零落成泥,也自有一番高洁。” “恩师曾经和黄永玉、祝大年、袁运甫创作巨幅壁画《长江万里图》。赤脚走遍苏州、黄山、南京十多个长江流经的地区,几乎废寝忘食,呕心沥血,他就如这寒梅,孑孓傲立,却并不以百花杀自居。” 刘素萍女士,今年已经七十一岁,须发皆白,讲起那段峥嵘岁月,眼睛已经氤氲着热泪。 “我想要更多人了解恩师吴冠中的画。希望你们明悉我的苦心,也不枉我七日前,特意从宁波象山赶过来。北方雪重,我身子骨不耐寒,前几天一直在疗养院等待。只可惜恩师很多遗作,都流亡海外,并不能回国精心庇护。能被苏娜女士接下这桩定制单,已经是我风烛残年,缅怀恩师最后的寄望了。” 工作室的一众人,都和艺术沾边,自然懂得风骨和敬慕。 她一席话说完,大家都感同身受。 “刘女士您放心,我们自当竭尽全力,定制出您需要的服装图样。” 站在置物架旁的孟组长如此承诺着。 孟依宜组长名下叫做“织卿司”的店。 是网上一家有着两百万店铺粉丝的国风店铺。 她没有势要做成名牌高奢的欲望。 反而弘扬传统的非遗文化、各地建筑剪影、再用祥瑞符号作承托,走入寻常人家。 她承诺的事,一定会完成得尽善尽美。 刘素萍叹息道:“可我还有一个心愿。恩师16年春季在保利香港,以2.36亿港元成交的那副《周庄》,我真的很希望你们能复刻出那副1997年的画。” 姜蝶珍记得她看过那本《我负丹青》。 她在人群后,小声说:“登孤岛,环村皆水,桥前桥后,傍岸闲卧舟楫,登楼望,黑瓦白山墙,流水绕人家,杨柳垂荫,鹅鸭相逐,处处入画。” 刘素萍转头看向姜蝶珍,笑道:“这位小姑娘,居然能把恩师在采访中的话,一字不差地讲出来,看来是做了很多功课。不知道你对这幅《周庄》的收藏价值,有没有什么见解呢。” 纸上得来终觉浅。 当着全工作室上百号人的面。 被知名画家客户单独点名,问询有没有对真迹有所研究。 换成任何一位还没毕业的年轻人。 多说是班门弄斧,少说是愚昧无知。 姜蝶珍闷在口罩下的脸,有微微的涨红:“学生都是道听途说而来,并没有见过真迹。” “如此说来。”刘素萍逗弄道:“这就是年轻人常说的,附庸风雅的‘云鉴定家’吗。” 杨雾站在旁侧,连忙帮她说情:“小姜今天感冒了,身体不适。她肯花心思在画作上,自然是值得鼓励。” 许帘淇有些慌张,她也忧心这个年纪小一些的妹妹。 她突然反应过来,吴冠中为水墨画大师,赝品和仿制品,自然多得数不胜数。 想来,刘素萍一定笃定。 姜蝶珍一个羽毛未丰的稚嫩学生,哪有渠道了解吴冠中。 竟然在她讲述背景故事之前。 先出尽风头,讲述真迹的创作历程。 这位把恩师的风骨捧到极致的虔诚弟子。 要求一丝不苟,精益求精。 怎么容许半灌水的年轻人,囫囵吞枣地,散播关于吴冠中老先生的创作经历。 刘素萍对他们众人都表示了失望:“连收藏价值都不知道,怎么能领会恩师晚年,毁掉不满意的旧作,‘绝不以谬种流传’的真谛呢?” 刘女士年逾七旬,德高望重,又丹心一片。 八面玲珑如苏娜,也不知道怎么打圆场。 上百号人的工作室,一世之间陷入尴尬局面。 姜蝶珍嗓子烟熏火燎。 她连咳嗽都不敢,小口吞着口水,想要说些什么,把现在骑虎难下的局面化解掉。 就在这僵持又紧张的场景,没办法解决的时候。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漫不经心又清沉磁性的男人声音:“吴冠中的水墨画,我家仲老爷子收藏了二十七幅,并非附庸风雅,而是痴迷水墨色幻的视觉体验,您说我员工没见识,我就悉数带来,给他们欣赏。但是您对我下属认知偏颇,私加责备,是否应该道歉呢。” 来人是景煾予。 他穿着黑色西装,风姿卓越,安稳立于天价山水画中。 他比那些价值连城的画,比那些画中的四时之景,更如蒙神召。 日月相忘,见君一面,如火烧心。 他站在光下,宛如冬雪出芽,旱地生莲。 可那个人,偏偏只看向姜蝶珍。 他专注地隔着人群,凝望着她。 景煾予命人把十七幅画框悉数放好。 挂于工作室,给众人欣赏。 其中包括那副价值上亿的《周庄》。 他手指插入裤袋,走到姜蝶珍身边。和她并肩而立,带着独有的倨傲:“如果我早知刘素萍女士,会用如此言语,羞辱我的员工。我会提前命令下面的人,拒绝这项价值千万的定制单,对我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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