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买了最近的一场航班,回到北京。 ——想念和他共度的春夜。 被雨水浇灌过的巴黎,就像被冷水狠狠泼洒过的梦想。 只是泼洒,并不是浇灭。 景煾予说她会变成女王。 她就用熠熠生辉的高跟鞋,把火屑的余灰踩在脚下,坐上宝座。 直到换了登机牌。 姜蝶珍才在无人看到的角落里,小声为自己加油打气。 “总有一天,我设计的衣服,会在秀场上大放异彩。” 三千六百万的承诺已经许下来。 不想逃避。 也不能像之前一样,懦弱地蜷缩起来。 她已经错过了他的生日礼物,不能再错过第二次。 这次的失败就像一个痂。 她要长出新的血肉,才能配得上景煾予毫无保留的偏爱和肯定。 她很配。 景煾予教会她自信,还教会她自洽,和自傲。 这也是,两套礼服裙被标出高价后。 姜蝶珍依然波澜不惊,并认定不是运气的原因。 ——“还不够,还不是风靡全球的天价仙裙。” 山腰人太多了,她要去山峰看看。 要有傲视群雄的实力。 要撑得起她的野心。 她好勇敢。 一向爱哭的小姑娘,独自在异国跌倒,还能晾干裙摆的雨水,混迹在登机的人群中。 一滴眼泪也没掉。 - 上飞机后,姜蝶珍的手机,就没有开过机。 和全世界失联的感觉,让她心情愉悦。 十多个小时的飞行。 在泱泱然沉睡的旅客中央。 她不知疲倦的,一直在画稿。 这次巴黎之旅,宛如童话故事里的胡桃匣子。 她打开一道瑰丽的大门。 里面有五光十色的旖旎世界。 到北京以后。 姜蝶珍被空乘提醒,才注意到窗外有雨。 她知道景煾予在找她。 机场外一定有人蹲守。 姜蝶珍翻出手袋里不规则裁剪的黑色长裙,和挂脖短背心,在洗漱间里简单进行了变装。 她用Jimmy choo的新款花蔓高跟鞋和一把透明雨伞。 换来了一个陌生女孩的慕斯奶油白色系带靴。 邻座女生搓了搓泛红的脸颊,兴奋地问:“漂亮姐姐,你是逃婚出来的吗。” 姜蝶珍诧异了一下。 随即她笑了,不着边际地说谎道:“我是——回国抢婚哦。” 这种肆无忌惮的感觉。 之前二十二年的人生里从未有过。 她不是温室豢养的玫瑰花,她是带刺的野蔷薇。 “哇。” 她们小声尖叫了一声。 女生们像雀跃的小鸟一样,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呼出甜蜜的热气,想让她分享孤勇炽热的心路历程。 她们欢迎她来到北京,祝她万事顺遂,祝她和恋人白头偕老,祝她的心意能被所有人认可。 明明只是陌生人。 姜蝶珍从来没想到一双鞋,居然能换到这种程度。 被一众十八九岁的女孩子簇拥着,叫她偶像。 在飞机掠过北京上空的最后阶段。 她一直在叛逆带来的善意中度过。 身上全是奢侈品,满脑子灵感。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灵魂的重量。 野心和自傲感,带来交际能力,让她显得大方而坦荡。 这些动力,都来自于不久前的那个春夜。 是不是在这个春天。 她身体里面,埋藏了二十多年的种子。 一直在姐姐光环,和父母规训下的。 不见天日,某些难以言喻的种子。 在景煾予的耐心照耀下,偷偷发了芽。 男人在她下坠时,把她托举;在她痛苦时,把她抱紧;在她彷徨中,给她方向;在她循规蹈矩时,教她叛逆。 他是她攀岩的安全绳,是溺水的救生圈。 所以,还不够。 她还要送给景煾予一个,更激烈的春天。 - 凌晨十二点七分。 姜蝶珍的航班,已经落地四个小时。 深夜的北京浸没在春雨中。 所有的建筑都湿漉漉的。 当00:07,跳到00:08的时候。 失踪了一整天的姜蝶珍,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春天在燃烧。】 那是北京平安里,赵登禹路上,一家老旧的便利店。 图片上有一行细小的白底字。 出现在乌沉昏暗的雨幕中。 被她打上了,好缱绻好温柔的一句话。 “被困在便利店门口啦。” 这条朋友圈,没有主语。 但是姜蝶珍,仅对一个人可见。 恍若在邀请那个人,陪她一起进入水上孤岛。 附近的北京三十五中。 还有下晚自习的学生,在便利店逗留。 购买一些烤肠,法式小面包,酸奶之类的小零食。 便利店的关东煮,冒出热气腾腾的白色烟雾。 雨落在玻璃上,噼里啪啦的。 恍若在拍门。 湿润的滤镜。 并没有让繁弦急管的日常静下来。 整座城市都醒着,它们都睁着惺忪的睡眼。 一刻也舍不得错过地等待着。 时间来到00:23分。 一缕冷风从外面吹来。 并不严实的玻璃门。 宛如蜻蜓翅膀一样微微的翕动。 姜蝶珍喝完的电气果酒,让她陷入了一种灼热又绵长的酩酊中。 路灯的光影,被车灯裹挟着,游过玻璃门。 所有的光,静谧地栖息在长满苔藓的水门汀外。 她咬着吸管。 姜蝶珍注意到,对面斑驳的墙边,站着一个人。 是景煾予。 男人已经抽完了一支烟,在暗光中,隔着雨帘看着她。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颈。 一只手懒洋洋撑着伞。 青白的烟雾,从他静谧的薄唇里滚出来。 潋滟的水波裹着他。 四周都是漂浮倾斜的透明箭矢。 他傲然清霁。 姜蝶珍心跳一下加快,看得愣了神。 手指传来消息送达的嗡嗡声。 景煾予:【失踪了一天一夜,你还敢回来。】 姜蝶珍紧张地吞咽了一下,想要找地方藏起来。 她看见街对面的那个人,叹息似得吐了一个烟圈,神情放松的盯着她看了一眼。 景煾予:【别躲,让我看看你。】 他是偶尔停泊的水鸟,头发墨黑,身上被雨水沾湿。 为她留在这里。 姜蝶珍想起,今天干了坏事。 她呼吸都放轻了,踌躇着不敢挪开脚步。 姜蝶珍眨了下眼睛,低头甜甜地回复他:“我给你买了南京。” 南京。 ——这是景煾予随便应付一下时,最经常抽的烟。 景煾予笑了一下,随即回到:【公主是逃出来给我买烟的啊,那这就没办法了。】 姜蝶珍做了一件坏事。 在她消失的一天一夜里。 她做了一个坏学生。 去小胡同的美发廊。 ——挑染了一缕莲雾色的头发。 她和小发廊的员工交涉了好久,才配合着调成她想要的颜色。 为了纪念她失败的莲雾色礼服裙。 - “离经叛道。” 就像现在,他俩都没有撑伞。 她被景煾予抱到无人的小巷中。 姜蝶珍从来没有谈过这种恋爱。 叛逆又刺激。 男人用冷感带欲的修长手指,捻着她的这一截头发。 他垂眼吻了上去。 很轻,吻在头发上。 宛如吻在她的心脏上。 姜蝶珍好紧张,全身都在发抖。 红色烟盒被他捏在冷白的手指上。 南京,被淋得半湿。 ——恍若吞没了一座城。 但他们谁也不在乎。 他亲到她的脖颈,烙印下玫红色的吻痕时。 姜蝶珍仰起头。 她像是知道自己被偏爱。 女生咬着从他唇边抽出来的烟蒂,嚣张地笑起来。 “哈哈,好痒。” 灰白的烟头烧出了一圈痕迹,跌落在她莹白的肩膀上。 景煾予摁着她的后颈。 他手指上的烟夹带着细微火星。 在胡同的背风口燃起。 景煾予依然绅士,不愿让烟雾飘到她身上。 “啊,火星被雨水浇灭了。” 姜蝶珍一颤一颤地笑。 莲雾色的发丝,被风吹到她的脸上。 白皮肤,乌发红唇。 难以言喻的秾艳惑人之感。 景煾予湿.润的手.指,钳握住她的蝴蝶骨。 男人掐着她的下颌,叼着烟,靠近姜蝶珍在春风中颤栗的烟尾。 就像靠近她黑暗中跳舞的心脏。 “扑通,扑通。” 在漆黑的小巷里。 姜蝶珍的心跳,在沉闷又疯狂的街道,彻夜不熄的响着。 景煾予把他的烟头上的火,渡给她。 烟头的火光,骤然点亮了两个人炽热的眼瞳。 谁都没心思抽烟了。 他指节上夹的火星,跌落在地,与铺天盖地的水渍缠绕,互相吞噬。 水波里的涟漪,被雨丝打得一圈又一圈。 整个北京城,在水波里,被倒转过来。 ——倾城之欲。 烈火借着春风,在地上短小的烟草上烧灼着。 【春天在燃烧。】 景煾予身上有很淡的烟草味道,混着男人荷尔蒙的性冷香。 宛如情蛊。 就像她在神明殿前,焚香的味道。 谁也不曾料到。 深夜赵登禹路附近的小巷,依稀能看见白塔寺的地方。逼仄,狭窄,潮润,是她献祭的小型圣堂。 她咬他冷白微红的喉结,就像一只毒蜂烈吻花朵。 姜蝶珍看着男人为了寻找她。 他英隽的眼下,有一层很浅晦涩的灰。 这是一双让她迷恋的眼睛。 英漠,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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