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甫一下楼,就能发觉家里的动静有些大。 阿姨给她解了疑惑:“小景昨晚受了凉,有点低烧,太太在那煎药呢。” 煎药这种事本来可以让他们去做,但沈含景的很多事情沈母都是自己来,素来不假手于人。 沈弥微愣。她又病了吗? 前几天病的那回都不知道有没有好全,这就又病了。 她生来的体弱,虽然沈母不承认她身体先天不足,但这是公认的事实。 也因此,沈母不少心思都用在了她身上。毕竟一回病刚好全,下一回病就又来势汹汹。 平时还能好些,但一到换季、冬天简直就是灾难。 沈弥忽而想起了昨天聊天时,沈母回答起沈含景工作上事情时的游刃有余。 她很淡地落下眸光,一手还握在楼梯扶手上,只嗯了声,表示知道了。 昨天在书房他们聊了挺久,她问过父亲如果联姻顺利、这场危机还需要多久。 父亲估摸着答说,两年左右。 他们这样的人家,在婚姻上的自主权不大。享用了那么多权利,总得反哺家族。联姻这种事情很正常,圈里多的是毫无感情基础直接结婚的夫妻,能像她和周亦衡这种情况的都算是上上乘。 她好像,也没有办法拒绝。 受了沈家抚育,享用诸多福利,她得还。 所以对于这件事情,半晌的缄默之后,最终她也只是问出一句,父亲需要多长时间来转圜。 只像是关心家中情况,沈柏闻也不曾多想。 两年。 两、年。 这个时间在心口滚过了数遍。 沈家需要这个时间来周转。 沈弥去用早餐时,沈含景就在餐厅,面前只有一份寡淡的白粥,抑制不住地偏过头连声轻咳,病得都有些蔫儿,看起来有几分可怜。她问说:“怎么起得这么早?不多睡会么。” 沈弥垂着眼帘敲字,告诉周亦衡自己醒了,随口答道:“周亦衡约了要出去。” 他新到手一辆超跑,正好和几个朋友约了出去跑一圈,他喊她跟着去玩玩。她想也没什么事,便答应了。 “噢。”沈含景拿着调羹搅弄着白粥,因着生病,脸上有些病态的白,没什么血色。思忖了下后,方才问说:“你们的婚事定时间了吗?” 沈弥指尖微顿,“还没。” 沈含景说起了别的。 沈母端着药进来时,她们闲聊到了她最近在磕的那部电视剧资源。她真的挺喜欢,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心心念念。可是好东西喜欢的当然不止她一人。 沈弥一面听一面用餐,碗里的粥开始见底。 是挺苦恼,但是还挺自由的。 沈母把药端给沈含景,刚熬好的中药,叫她趁热喝。 她早就服用过了退烧药,烧也退了,这个是给她调理身体的,中医讲究的是长期调理。不调理不行,她这身子骨太差了。 沈含景捧着药碗,皱皱眉,“妈妈,好苦。” 即使是药罐里出来的人儿,也没办法不嫌药苦。 沈母哄着:“有蜜饯,乖乖喝完。” 不知为何,沈弥看得有些不自在。正好周亦衡发消息说到了,她就势起身离开。 沈母没太留意,倒是刚才和她说话的阿姨刚去给她取了衣服过来,但是晚了一步,赶到时她刚走。 “哎,这孩子,穿这么少……”阿姨嘟囔着。 沈母回头看了眼,催她,“你快点追出去,叫她穿着,可别也感冒了。” 阿姨应了声,连忙小跑上去追人。 / 周亦衡的跑车就停在沈宅外面。宝石蓝的鲜艳颜色,高调张扬,就那么大敞着。 他一手屈起靠在车窗上,一手打着电话,慵懒闲适。看见她终于出来,一面示意她上车,一面掐了通话。 他带着她去山上跑了一圈。是他们熟悉的场地,也是他们用惯的地方,自然全被这群公子哥包了,整座山上都是跑车。 吹了一圈风下来后,脸上好像快被冻裂了,但畅快也是真的畅快,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似乎跑赢了一切。 期间车速飙到最高的时候,心脏仿佛被拉成一道紧绷的直线。 周亦衡扬着唇,专心目视前方。他没看她,但知道她可以。 沈弥闭上眼。 果然,一圈跑下来,她看起来比他还享受。 周大少爷给沈小姐当了回司机。 车子最终停在他昨天提过的酒吧门口。 周亦衡勾起唇,带她进去,“来玩玩。” 酒吧里音乐嘈杂,肾上腺素在被诱发释放。鼓点躁动,一下一下地闯进心扉。 如周亦衡所说,这家新开的酒吧确实热闹。 氛围感拉到了满分。 在座的有熟面孔,还有不少生面孔。看过一眼就知道,周少爷最近没少交新朋友。 他的好友圈简直过分活络,像是不断在更新的一池塘活水。 周亦衡给他们互相介绍着。 中途沈弥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她隐约听见他们提到了一个没听过的名字。见她回来,有人一顿,但是众人已经十分自然地切走话题。 她也没太在意。 旁边的人给她倒了杯酒,“衡哥出去接了个电话。更多自愿加抠抠君羊泗二22五九一四柒沈弥姐,尝尝这款新酒。” 北城圈里,怎么会有人不认识沈弥? 她可是一度引起不少人竞相追求,学生时代不知道是多少人的女神。只不过跟周亦衡的婚约摆在那里,就像一把无情的断情剑一样斩走了一个又一个的人。 即便之前没有交集,今天一见也不会陌生。 周亦衡站的位置能看到这边。他闲闲地靠着墙,望向这边,漫不经心道:“玩玩而已,你想当什么真?” 对方一哑,眼眶也迅速通红,“亦衡,你不能这么对我……” 他皱了下眉,“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纠缠不清。” 他的姿态永远高高在上。 而他也有这个资本,他出手一向大方,该给的早就给足了,他有资格不要被纠缠。 还纠缠,无非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对方默了又默,还是传来了压抑不住的抽泣声。周亦衡耐心告罄,将电话掐断,往吧台走去。 她识趣的话,就此断个利落,后续想要的资源还能是她的。 不识趣的话——就不懂事了。 沈弥在听旁边人说话,不知听见什么,嘴角衔着笑。周亦衡走近时,走路速度放缓,目光胶着在她的笑颜上。 她的面前忽然横出一杯酒,被一只冷白的手拎着,酒液轻轻碰撞杯壁。 她轻一眨眼,抬眸看去,知道是他。 果然瞥见小周少爷轻扬的笑。 “度数不高,味道还不错,尝尝。”他见她没怎么喝,刚从吧台调的一杯过来。 这样的对待堪称是细致入微,能得小周少爷这样对待的人可不多,也就是沈弥。 她接得自然,可见习惯。 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却是奢侈至极。 周亦衡随意地扯唇,挨着她旁边坐下。 周围人的起哄声此起彼伏。什么都没说,但是都在暧昧的唏嘘里表达尽了。 “我们周少还有这么贴心的时候呢?” 周亦衡笑骂了他一句。 但是显然没什么不乐意。 好像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他们会结婚的。 有一种类似于笃定的安全感,知道这会是一个既定的事实。 但是也因为定下得太早了,他在外面流连得越发不愿抽身,有一种马上就会失去自由的不甘和不情愿。 但是,他们会结婚的。 他妈特地跟他耳提面命,说两家已经在商议。 因为那个迂腐的婚约,他没有想过妻子的对象会是别人,只想过会是沈弥。而这个想象俨然是美好的,也是他可以接受的。 沈弥随意地拍了几张照片。她拍照的技术有点一般,刻意地在找角度练习。 拍了三张后,她想凑个整,找着角度再拍一张。周亦衡余光瞥到,他看着看着,主动入了个镜。 …… 凌晨时分,周亦衡才将她送到沈家门口。 天空飘落着雪花,他们都下车时,洋洋洒洒地落在了他们身上。 一不小心,倒也同淋了同一场雪。 周亦衡抬头看了眼,嘴角勾起笑。原先没想好怎么开头的话题,在这一刻忽然得以出口。 “好像要结婚了诶,弥弥。” 很不可思议的,他们从孩童时期走到了今天,即将步入婚姻。 沈弥忽然也放松下来。望着他黑曜石一样的眼睛,她点头,调侃道:“是啊,怎么,周少爷的花丛还没有流连够是吗?” 他低头哼笑了声,“怎么会。” 周亦衡抬手将她微乱的领子整理好,神色正经了几分,低声道:“我很高兴。” 无形之中,给她安了个心。 他们的联姻和别人的不一样,他们之间,会很好很好。 沈弥嗯了声。她抬眸,路灯的光亮下,他脸上的轮廓很清晰。他的眼睛很深邃,是上帝精心雕琢的作品,看着人时,会给人一种自带的深情的感觉,让人不自禁地往下沦陷。 简直是妖孽。 他被宠得太好了,身上还有些少年感,很难叫人从这趟湿漉的沼泽中抽脱。 他问说:“有时间的话,我陪你去试试礼服?” 他主动地在为他们的婚事努力,也是表明了他的态度。 沈弥答应了。 时间很晚,他们就没有站在这多聊,她同他告别。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进去,他等她进去再走。 周亦衡随意地倚在了车边,目送着她进去,背脊微弓。 被这雪淋着,不知为何,他头脑里闪过一句话: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他在想,就这样的话,好像也挺好。 等他回过神时,人早已彻底看不见了踪影。周亦衡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尖,转身钻进了车里。 回到周家,在经过花园里漫长的路径时,他打了通电话给他妈,提前说着礼服的事情,作下安排。因为周家太大,他懒得过去找,索性打电话方便。 “对,我跟小弥一起去试下礼服……嗯,订婚礼服……” 说着喜事,他的眉眼也飞扬。 也是这时,他父亲的特助带着一个男人从旁边的另一条路上走过。他话音微顿,看去一眼。 男人身形挺括,被身上的黑色大衣加剧了寒意,看起来会有几分叫人觉得不好相与。 看特助那么恭敬小心的模样,应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夜色作掩,周亦衡也只是看了这么一眼,便往里走去。 他们擦肩而过。 他刚才通话的内容不难钻入周述凛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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