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伏年接连加了好几天的班,早早到公司,披星戴月而归。 他坐于最顶端多年,下面小而细的那些事情早已不管,这回却是又得他重新来着手。他只能稳住脾性,一一接下。 偏偏这几日不知是突然加重工作强度还是什么原因,睡也睡不好,夜里多梦。 深夜忙完,他捏了捏鼻骨,在办公室静坐了会儿才起身回家。 秦雪早已睡下。 他放轻了动作,在她旁边躺下。 夜里四周阒静,浓云遮挡了明月,月光很淡。 周伏年忽然见到了很多年不见的人。 太过恍惚,以至于他不敢置信,确认了几秒钟后,才敢很轻声地开口:“舒玉?” 他眼都不眨地看着眼前人,近乎不敢置信。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情不自禁地泛起了红。 他已经多久没有好好看过她了? 她生前,一直拒绝见他。 后来,他便是再想见上一面都难了,谢舒玉根本拒绝入他的梦。 再久下去,年轻时的很多事情都要在记忆里斑驳了。 谢舒玉生前被病痛折磨过一段时间,有些消瘦。而他梦中的她,俨然是她健康时的模样,和年轻时所差无几。 她的面庞依然如玉一般,精致雕琢,在一层浅浅的月光下莹莹透着玉色。 跟他不一样——他已经步入老年。他想,在她眼里,他一定已经很老了。 周伏年原以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得到这双眼。他的视线贪恋地停驻,竟是难以挪开。 谢舒玉轻叹一口气。 “周伏年,你对不起所有人。” 轻飘飘一句话而已,却重似千斤。 他喉间太哽,一时间难以发声。 “你从来没有担起过一个父亲该担的责任,你又凭什么还这样对小凛?” 在两个儿子的争端中,他哪怕是中立呢? 他明明亏欠了周述凛那么多年,可是在这至关重要的时候,他却依然偏向了另一个儿子。 秦雪没有错,周亦衡没有错,他们都没有错。 可是这场偏待会太过伤人心。 谢舒玉难免怨恨。 美人蹙面,会叫人心不自觉揪紧。 周伏年猝然惊醒时,手还在往前,似是想抓住什么。 可周围一片空荡,只有黑夜,秦雪也还在睡。 他眸中惊痛。双手插进发间,指尖缓缓蜷紧,痛苦地在沉寂。 时间过去太久了,久到他都快忘记曾经。 他对他们……满是愧疚。 周伏年闭了闭眼,试图回忆起刚才梦中她的模样,可她已经吝啬地抹去自己的身影,叫他无论如何也忆不起。 他的双拳紧握起。 舒玉啊。 那是他跟谢舒玉的儿子啊。 …… 不知道是不是沈弥多想,面对眼下的情况,周述凛好像有些闲适。 与外界的混乱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过这个情况有个好处是,他不仅能安心养伤,她也不用再担心这次动手的人会再次出手。 最初的几天过去后,他的情况已经平稳下来,她也不再像刚开始时那么不放心。 午后阳光不错,她回家去睡了个午觉,顺便取些东西。 桐姨在做卫生,打扫清洁。等过几天周述凛回来,家里也好干干净净的。 沈弥刚洗完澡,就听见桐姨叫她,“太太,您那朵水晶的花是收起来了吗?我刚想擦擦,好像找不见了。” 沈弥放下手里的东西往外走,“没有收,我找给你。” “哎。”桐姨洗了下毛巾,用力拧干,与她随口闲聊着,不由笑道:“我以前还挺担心,先生这么冷的性子,恐怕会叫女朋友、或者是将来妻子受委屈。倒是没想到,他结婚以后完全是另一副样子。” 哎哟。瞧现在的样子,哪里能想到和以前的样子是同一个人? 就看现在宠的模样,哪里会叫人受什么委屈? 沈弥忽然想到什么,笑问:“他以前谈过恋爱吗?” 桐姨连忙道:“没呢。这些年一直忙工作,我原本还在担心他会不会找不到女朋友……” 她顿了一下。 却没想到,一转头说结婚就结婚。真是完全不用人操心了。 沈弥笑笑。她进了书房,在架子上找到了花。 她也不着急出去,随意地在椅子上坐下休息,将水晶花捏在手中轻轻转动。 难掩喜欢。 因为喜欢窗外的景色,她平时比较经常在客厅里办公,周述凛则是在书房里比较多。 沈弥的目光无意间下瞥,落在了手边一个没有关严实的抽屉上,便随手拉开看了下。 视线忽顿。 她轻眨了下眼,竟是在抽屉里面看到了一个小木盒。 沈弥几乎是瞬间便想起了上次的那块玉。 当时她也没想到,她与那块玉竟然也只有擦肩而过的缘分,后来虽然有心留意,却也一直没能见过,到现在也不知那是个什么玉。 眼前这个木盒……不知道是不是就是装着那个玉的木盒?那天一瞥而过,似乎是长这个模样。 她的指尖还停留在抽屉上,心跳一下子被推动得加快。 不知是不是她多想,她好像感觉到了他在避开她,不大想叫她知晓。 沈弥轻轻垂眼。 拿出那个木盒,葱段般的手指在上面轻点着。 开与不开,反复思量。 毕竟是他的东西。 可是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是一个秘密。 吞咽了下,她凝视着手中的小木盒。 细微一点声响——它被揭开。 里面放置着的,是一块羊脂白玉。 她眸光轻闪,看着玉上刻着一个字。 短暂的怔然之后,取出那块玉,她的指尖在那个字上轻抚。 不是沈,不是弥。 …… 周述凛的私人手机里打进陆起的电话。 闲聊几句后,陆起没忍住吐槽:“不是,你这伤还得养到啥时候?” 他已经住院近一周了。就他那点伤势,撑死四五天医生就会放人,陆起实在没想到,这个人现在竟然还在医院。 周述凛随手点出一部电影,语气悠悠然:“不着急。” 他看起来是真的不着急。 “……” 陆起眯了眯眼:“怎么,现在很空了是吧?过来给我打杂谢谢,别忘了我这边还有你入的股!!” 周述凛轻勾了下唇,“计划安排发我看看。” 这个男人身上,好似带着中世纪英伦绅士那种不紧不慢的矜贵慵懒。 一天天的就差累成狗的陆起将手上文件一合,严重不平衡。愤愤道:“你倒是抢一抢啊?真就这么让了?” 就算有秦家那群老古董在又如何,周述凛不是一定会输。 周述凛端过旁边的茶杯:“让一让又如何。辛苦这么久,也该休息下。” 理直气壮,说得很是有理。哪怕再不符合他平时的风格,陆起竟然也临时找不到话怼。 周述凛问:“我要的东西?” 陆起翻个白眼:“在做了!等着吧你。” 周述凛把玩着手机,直到收到桐姨的信息:【先生,太太突然出去了。】 沈弥才刚回家,她说可能晚上才会过来。 周述凛低眸看眼腕表。 可现在才过去不到两个小时。 他的长指不动声色地在手边的桌上轻点着,她是要去哪里? 桐姨紧接着拍了张照片发过来:【这个放在了桌上,没有收,要帮您收起来吗?】 书桌上摆放着一个打开的木盒,里面是空的。 惯是八风不动的人,刚才还在说不着急的人—— 周述凛倏然站起身。
第68章 那个木盒中所放置的玉佩,通体莹润,是成色极好的一块羊脂白玉。现在市面上难寻,价值亦是不菲。 上面刻个字,原本也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那个字,她有点熟悉。 前不久,还被她回忆起来过。 如若不然,沈弥也是许多年不曾听见这个字了,兴许还不能一下子将他和往事联系上。 她静静垂眸摩挲着那块玉,感受着那个字的纹路,它在手下成形。 圆。 圆满,谓之弥。 含景的名字是爸妈起的,她的名字是自己做主。 当年,她记得这个字,所以挑了“弥”字为名。 她怎么会不熟悉? ——那是她幼时的乳名。 她还很小的时候,院长阿姨给起的。 后来回到家,沈柏闻和符岚还是比较希望她忘记过去的事情,所以没有再提起过,知道的人也并不多。 范围小到屈指可数。 在看到这块玉后,她几乎是顷刻间确定那日她没有听错,他酒后无意间呢喃的那一声就是她所听到的。也可以确定她所感觉到的他的隐瞒与回避都不是错觉——他那天刻意没有提及的玉,还有在办公室没有给她看的玉,不是无心。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又是什么身份? 纹路在手中的痕迹深刻清晰。 她还记得刚才桐姨跟她说的话,说他一直忙于工作,才没有找女朋友。 她原本信了。 现在却是动摇起来。 是很忙,可是,他今年三十有一。 会是因为工作忙碌才单身至今吗? 沈弥很突然地想起自己曾在心底种下过的一个疑惑—— 他那么喜欢她。 但,怎么就会那么喜欢她。 那么深重的爱意看起来好似并非朝夕之间便能堆起的。 而现在,她好像找到了原因的绳索。 周述凛啊周述凛。 为何时日尚短,你却情根深种。 她将那枚玉佩在手中握紧,感受着它的纹路硌抵手心。 …… 周述凛给沈弥去了一通电话,但是没有打通。 他一边更衣一边让冯余去办理出院手续。 原先是慢悠悠在这边住院养伤的人,动作凌厉如风,哪里还看得出身上有半分伤势。 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刚升不久的温度再度降下,料峭寒风凛冽,打下枝头刚长出不久的几朵小花。 沈弥出去拿个快件,却被这场雨拦在了半路,刚刚回来,低头在看手机里的未接电话。 听见门打开的声音,她怔然抬眸,看着他修长的身影带着一阵湿意与寒气突然出现在视野之中。 那件黑色大衣,肩头已经被雨水打湿。 与她对视上,他迅疾的脚步缓慢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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