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之峋稍稍从惊诧中回过神,露出类似恍然大悟的神情。 言笑看在眼里,轻嗤一声,“难不成你以为我会在他这么小的年纪, 就给他灌输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宴之峋不接话,在数秒沉默里调整好了情绪,并且自我欺骗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包括被她捕捉到自己通红的眼尾那一幕, 再度开口时, 问出了在看完影片后最在意的问题:“你是不是还没有跟言出说过狗蛋到底是谁?” 这两天他在私底下练习过无数遍“出出”, 但效果甚微,目前的他还是没法自然顺畅地将它脱口而出。 “没说。”言笑顿了顿, “不过他早就把你当成真正的狗蛋了。” 什么叫当成? 他本来就是。 莫名其妙又陷入一种僵持状态,宴之峋盯住对面的女人看,恨不得让自己变成X光检测仪, 看穿她的每一寸骨骼,然而现实他只看到了她尖瘦的下巴,一条胳膊就能揽全的腰, 挽起袖子后露出的两条竹竿一般的手臂。 她当初有这么瘦? 思忖的间隙,连自己的视线停在哪个位置都毫无察觉。 直到回神后瞥见言笑惊恐的表情, “你盯住我胸看什么?” 宴之峋的脸快要被她莫须有的中伤刺激到裂开,“你穿成这样,有什么好看的?” 他怀疑她是不是同款宽松样式的卫衣买了一整个色系,傍晚见到还是嫩黄色,这会就变成藏青蓝,统色,没有半分点缀。 言笑难以置信的目光递过去,紧接着一副被人调戏后受到奇耻大辱的模样,牙齿紧紧咬住下唇,无声控诉了会才说:“光着你就想看了?” 听着让人来气,宴之峋一点都不想搭理她了,岔开话题:“你找我到底想做什么?特地来造谣我的眼睛是膀胱,还是污蔑我的人格?” 言笑服了他这记性,“我不是在电话里说过今晚我和言出一起睡?” “你差这一晚?” “我是不差,但你差啊。” 这话解读下来,有更深层次的意思:看到你不爽,我别提多开心了。 言笑承认,自己是还记着刚才被盯胸,又被“没什么好看”言语侮辱的仇,才会想到这么膈应他。 事实上宴之峋确实被她膈应到了,本来就泛红的眼眶被气到更红了。 言笑不免有些沾沾自喜,险些忘了正事,好半会视线才穿过他肩头再次往里越,看到了睡得正香的言出,“借过。” 宴之峋条件反射给她让路。 她上前横抱起言出,没跨上几节台阶,被人拦下,“我抱他上去。” 他难得主动了一回,却被她拒绝,“不用。” 宴之峋不满她如此逞强,“你刚才的手臂可都在抖。” “在抖不代表我没力气。” “你是不想让我抱言出上四楼,还是不想让我看到你房间?” 他口吻冷淡到仿佛在阐述一个客观事实,“害羞什么?我早就知道会乱得跟鸡窝一样了。” 谁害羞? 言笑怀疑自己刚才的耳朵聋了一下,这三个字明明就和她八杆子打不着边,她根本不在乎他怎么想的,只是不想给他蹬鼻子上脸的机会,理直气壮地抨击她有懒惰、不爱整洁的坏毛病——当然她是有信心能吵赢他的,就怕两个人的嗓门一节比一节高,吵醒了言出。 言出的睡眠质量没有同龄孩子好,睡着后一旦被吵醒,不花上半小时没办法把他再次哄睡。 她在这时低头看了眼言出,小家伙的睫毛很长,安静闭眼时像漂亮的洋娃娃,她深吸一口气,压成气音道:“你的房间也不见得比鸡窝好……请别再跟我说话,太费劲,要是没这几句,我现在已经上了四楼,合理怀疑你是在故意消耗我的精力。” 当真应了一句理不直气还壮,显然再争辩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宴之峋放弃跟她胡搅蛮缠的念头,目送她颤颤巍巍地消失在拐角处。 转过身,关门,落锁,片刻又解锁。 言出喜欢侧着身体睡,枕头上容易沾口水,隔着一段距离,宴之峋先注意到那一滩水渍,但他没换,莫名的,他今晚闻什么都分外香甜。 香甜的美梦止于闹钟响起的那一霎,进卫生间洗漱时,言出穿着海绵宝宝的羊绒睡衣下了楼,陪他一起的还有言笑,眼睛半眯,顶着乱蓬蓬的鸡窝头,几乎一步一个哈切。 她也叫他狗蛋,“一会带出出去高婶家。” 我是你佣人吗? 你说什么,我就得照做。 那声“不”已经到喉管了,言出笑眼弯弯地说:“狗蛋,出出今天要喝那里的豆浆。” “……” 在老高家多待了会,宴之峋踩点打的卡,刚进医院大厅,放回口袋的左手摸到一张小卡片,他拿出来一看,愣了下。 卡片上没写字,只画着一只看上去像柴犬的玩意,和一个看上去像“0”的蛋,后面紧紧跟着一个笑脸。 不用想都知道,这出自谁的手笔。 他把卡片放回兜里,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这时余光里进来一道摇摇晃晃的身影,等他扭过头,老人从轮椅上跌落,捂着左腹嗷嗷直叫,额角很快沁出细密的汗。 宴之峋没有迟疑,三两步上前,手指在那处摁了两下,片刻朝着赶来的护士喊道:“拿担架来。” 这人叫刘世柏,是宴之峋名义上的“师父”罗茗的病人,之前在其他医院被诊断感染了幽门螺杆菌,医生开出四联疗法处方,要求他按时服药,定期复查。 短期内刘世柏的症状得到了有效缓解,加上本身不够重视,就把医生的后半句交代抛之脑后,熬过了两年,结果这两年里,他胃疼的毛病更严重了,尤其在喝酒、着凉后,张嘴还会飘出一股异味。 一周前,复查做了肠胃镜后,罗茗发现他的胃部已经斑驳不堪,胃黏膜发白萎缩,出现多发肠化灶,胃窦前壁有一处几公分的黏膜病变,肿瘤指标异常。 罗茗认定是胃癌,需要做手术切除病变组织。 罗茗上午罕见地请了假,查房的任务交付到宴之峋手上,宴之峋见到刘世柏那会,他脸色稍微好看了些,倒是他儿子,满脸凄苦,一个劲地问老爹还有没有救、要是手术失败了会怎么样、不动手术是不是比动手术活得更久些。 宴之峋心直口快惯了,抛下一句:“放心,死不了。” 又不是病入膏肓,这种程度的手术,罗茗一个人就能完成。 这事过去没多久,宴之峋就被投诉了,称他用词不当,对着癌症患者将“死”字挂在嘴边。 他哦了声,说以后会注意,实际上没怎么放在心里,阳奉阴违也是他擅长的本领。 一天的好心情因这这件事折损大半,最终消弭于高婶的一通电话:“小宴,出出让我跟你说,下午不用你来接了,他妈妈会来的。” 他表情一僵,笑得分外假,“我知道了。” 一回科室,听见几位医生在谈论刘世柏的病情和他难伺候的家属,罗茗销假回来了,但他没也加入话题。 “我记得是小宴触诊的。”许国雄视线转了过去,停在宴之峋身上,“小宴,我早上看你还和他儿子聊了会,具体都说了些什么?” 在言文秀和高叔高婶那听得次数一多,宴之峋已经对这个称呼免疫了,这会只是懒懒抬眼,迎上许国雄意味不明的眸光后,才说:“没说什么,就是建议他们一家人都去做个HP检查。” 罗茗停下手上的动作,百忙中看他一眼。 黄圣华挑眉插了句:“生病的是老的,你要一家人都去做检查干什么?” 宴之峋懒得跟他解释太多,看了眼今天下午的手术安排表,快到准备时间点,直接起身,跟在主刀医生身后。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小赵轻声道:“我怎么感觉宴医生不对劲,心情好像很糟糕。” 黄圣华哼笑,“你见他哪天心情好?成天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爆炸。” “……说的也是。” 宴之峋今天没有到点下班,跟谁怄气似的,故意在工位磨蹭了好一会,言笑见他迟迟不回来,给他打去电话,也不腾出寒暄的空档,直截了当道:“你下班路上不是要经过一个菜市场吗?买点芹菜和鲜猪肉回来,我要包饺子。” 宴之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好意思,我今天想早点回去……当然如果你求我的——” 他话还没说完,言笑似笑非笑道:“是言出想吃。” “……” “哦对了,言出还说,如果是狗蛋买的馅,一定特别好吃,他能一口气吃下二十个呢。” “……” 宴之峋口是心非,买了足足五斤生猪肉,还妥帖地加了钱让老板把肉剁碎,像是预料到了他的行为,言笑已经在他回去前准备好面粉开始和面擀饺子皮。 听见开门的动静后,她迅速撩起眼皮朝他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 宴之峋看着她一副“男人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倒很诚实”的揶揄神色就来气,把猪肉和芹菜放进流理台后不管不顾,目光跟着正沉浸在自己玩具世界里的言出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擀面杖的动静消失,言笑的声音传来,“狗蛋,你会擀饺子皮吗?” 宴之峋下意识抬眼,看向她放在一旁厚实如烧饼的面皮,明晃晃地露出嘲讽的神情,理直气壮道:“不会。” 言笑回给他一个“你也挺垃圾”的眼神后,洗手,解下围裙,朝言出喊道:“宝贝,今天不吃饺子了,带你去吃牛肉面。” 言出拍手说好耶。 宴之峋无法违心地依样画葫芦说声好,“为什么突然改变计划,饺子呢?” “我俩都不会擀饺子皮,只能去买,不过这里卖饺子皮的就一摊铺子,只在早上卖。”她摊了摊手,表明自己无能为力。 他很努力地藏住自己的失望,却被言笑轻而易举地看穿,她善心大发,提议道:“一起?” 宴之峋看了眼言出,轻轻点了点头。 言笑上楼换了件衣服,宴之峋牵着言出在小院门口等,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扭头看了眼。 空气里浮着一层灰,显得灯光暗淡,而她白皙的脸又分外清寡,眼里飘几道清晰瘆人的红血丝,卫衣卫裤宽松地兜在身上。 “你就穿这个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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