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荒诞大胆的念头一闪而过。 许柚还没反应过来,少年猛地俯下身,薄唇擦过她的脸颊,停在发丝垂落的耳侧,他的唇似困兽挣扎,对她的耳垂将碰未碰。 ……他在干什么! 许柚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忘了推开他,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中是少年唇边残留的酒精味,和淡淡的烟草味。 少年褪去清傲,这一刻气息都是侵略性的,让人忍不住想向他臣服。 许柚睁着眼,不敢动。 这么近的距离,近到她可以看清宋祈年浓密的长睫,时不时扑闪到她的侧脸。像是一阵滋啦的微弱电流,让人眼也颤,心也颤。 心跳紊乱如惊雷中倾盆而下的雨点,那刹那,许柚感觉耳边忽然响起一道蛊惑的声音: 别推开他。 就这样吧。 许柚觉得自己好像被属于宋祈年的气息包裹着,漫天遍地的薄荷味,让她无法思考。 她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慢慢搂上少年的背脊,那里像山川绵延的峰—— 可一只手突然攥住她的胳膊,力气很大,许柚蓦地惊醒过来。 一抬头,这次撞上的是宋祈年冷静理智到近乎漠然的眼睛。 他似乎真正清醒了过来。 迷蒙和浑浊散去,少年那双眸子平淡无波,山雨欲来风满楼。 宋祈年朝后退开几步,将许柚拂开,好像刚才那个虚弱困顿的少年不是他,此刻又变成了不可一世的疏远模样。 他嗓音淡淡:“许柚,你越界了。” 瞬间,巨大的羞辱和羞耻感扑面而来,许柚的心脏像是被剜了一块,细细密密的疼。 跳动一下,疼一下。 少年脸色波澜不惊,眼神恢复清醒,像是把刚才意识浑噩间发生的事情全都忘了,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她去抱他的一幕。他看上去好像不曾生气,只轻轻推开她,告诉一句,“你越界了。” 可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像是一记耳光打在许柚的脸上,失望、愠怒又难过。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滞疼的心里只涌上来两句话: 是你先靠过来的。 不怪我。 屋外老旧的空调外机轰轰地运作着,像个行将就木、枯木朽株的老翁发出最后的哀嚎声,管道“滴答滴答”地漏着水,落在不锈钢的防盗窗上,敲击出缓慢沉闷的调子。 一切都显得那么死寂。 走廊外的潮湿霉味一下子占据整个感官。 只站了两个人的玄关处,格外拥挤,逼仄狭窄的空间里像是要窒息。 所以许柚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她这三年来,第一次在有宋祈年的地方朝后退了一步。 她将自己与曾经无数次想要靠近的少年拉开距离,清醒地告诉自己,也告诉他,平静地说:“我从来没想过越界,我来找你,接住你,仅仅是因为我担心你。” 她冷下声:“是你先靠过来的。” 这是许柚少有的情绪外露。 无论是开心还是难过,愤怒或是不甘,她都选择埋在心里一个人扛着,学会自己去消化,不愿意因为自己的情绪问题去打搅别人。 这是她从父母出车祸的那场意外里,吸取的教训。 什么都不说,什么都埋在心里,这样就好了,就不会有人因为她受伤害了。 许柚静静盯着他,对他说了重话:“宋祈年,你不要是非不分,不知好歹。” 气氛斗转直下,降到冰点。 宋祈年单手撑墙,转身走到餐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冰凉的液体从喉咙里灌进快两天没怎么进食的胃,刺刺的疼,也让眩晕灼痛的大脑逐渐清醒过来。 有几滴冰水淌到下颌,他抬起胳膊擦掉,动作如常顺畅,“你不该过来。” 少年又变成了那副漫不经心、游刃有余的样子,许柚的怒气像是自导自演的独角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我不过来你就发烧病死了!”许柚眼尾泛红,尽力掩住话里的哽咽,她喉咙吞咽几下,尝到一片苦涩,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还是说你真的就那么不想看到我?” 少年拆开一板药,从中拨出两粒,就着冷水咽了下去。 他身上的黑色T恤,某个瞬间,像极了高二那年他坐在天台栏杆上的那件,也许不是那件,只不过他这般态度和模样,倒是像极了那晚。 所以他又想更加疏远她是吗?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突如其来。 她早就说过,少年像是一场坦荡的风,拂过樱草,撩过林梢,让人心动却又一瞬即逝,怎么抓都抓不住。 从来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也不会跟任何人解释。 当年初遇时那个喜欢拎她衣领、逗她说是“小鸡崽”的人,早已一去不复返。 “宋祈年,”许柚忽然轻声说,“我好像快要不认识你了。” 拿着杯子接冷水吃药的人,手顿了一下。 晃荡的杯子溢出几滴冰水,顺着杯沿淌到少年右手的虎口上,慢慢滴在地板上,一点一点地风干,消失。 “如果你真的那么不想看见我的话……”许柚转过身,将门轻轻带上—— “除了上课,我以后会避免出现在你的视线里。”
第21章 回忆 门轻轻地合上, 没有半点声响。 走廊里的霉味被房门阻隔,屋内静悄悄的,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 安静到听不见一点脚步声。 扔在桌上的手机只剩下百分之二的电量,要死不活地黑屏躺在那儿。突然, 屏幕亮起, 接连震动数下, 一条接着一条的信息弹出来。 号码来自京北市。 宋祈年视而不见。 他边走向卧室边单手脱掉身上的短袖, 下摆处的布料干涸僵硬,颜色也比别处要深一些。 脱下后,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拉开最底下的一层抽屉,从里面拿出绷带和酒精纱布,酒精棉被少年粗鲁地摁在腰间的伤口上, 火辣辣地烧痛感, 他却眼皮都没眨一下,面无表情地把绷带和纱布缠上去。 弄好一切,宋祈年随便捞起一件短袖套上, 坐在了书桌前, 像个周而复始、不知疲倦的机器人, 麻木地刷题。 “不是为了这一次拿第一, 而是为了下一次也拿第一,之后的每一次都要成为第一。” “宋祈年必须比所有人都优秀。” “你宋祈年就是死,也要死在最顶峰的山巅上,而不是别人的脚下。” 没有什么比学习更可以麻痹他的神经和痛感。 以前是, 现在也是。 - 晚上, 许宴疲惫地从公司回来,到家里已经是凌晨了。他食指勾着车钥匙, 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抽了根烟,腹诽总裁不好当。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什么时候要是能跟许柚这个小鬼换一下就好了,她去替他应付那些老古董,他来上学。 张妈期间起来了一回,给许宴热了饭,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别那么累,然后让他上楼给许柚带一杯热牛奶过去。 “她还没睡?”许宴皱眉,打着哈欠敲门,“睡了没?” “睡了。” “……” 许宴觉得他这个妹妹真好玩儿,靠在门框上扬唇笑,“睡了还会说话,你是顺风耳还是全能超人啊?快点开门,张妈给你热了牛奶,你哥我大发慈祥给你端上来了,别不知好歹啊。” 也不知道哪个词踩了雷,里面的人很不知好歹地拒绝,声音闷闷的:“我不喝。” “谢谢。” 这是开始赶人了。 许宴稀奇地挑眉,以为是转学的事情逼急了她,因为今天早上出门前他又提了那么一嘴。于是,只好用仅有的一点耐心假模假样地哄:“成成成,是哥不对,不该一回来就逼着你转学,我这不是也给你考虑的时间了吗?你还真跟我生气,老死不相往来了?” 他偷偷骂了句小鬼。 半晌,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条缝,女孩儿披散的黑发下露出半张脸,用一只氤氲雾气的小鹿眼看着外面,有些可怜。 不过许宴向来嘴毒:“怎么着,装贞子吓我?” 屋内的女孩儿安静一瞬,就在许宴又想调侃逗逗她几句时,女孩儿藏着自卑和怀疑的一句话,传在了他的耳边。 “哥哥,”她很认真地问,“我真的很不讨人喜欢吗?” 许宴脸上玩世不恭的笑,猛地僵在了嘴角。 哥哥,我真的很不讨人喜欢吗? ——这句话许柚十八年来只说了一遍,但许宴记得清清楚楚。 那年夏天,许宴十六岁,读高一。 许柚十五岁,是这一年的中考状元,她笑意盈盈地拿着淮城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回了家。 “回来了?”许母头都没抬,把手边的两份计划书推过去,“看看吧,选一个。” 许柚逡巡了一周客厅,没有爸爸跟哥哥的身影,她一个人跟妈妈相处时总会压抑不安。 她收敛起脸上的笑,慢腾腾地往沙发边挪,许母皱着眉扫了她一眼,似乎是嫌她太磨蹭,许柚忙提着脚速站到了沙发边。两手捏着校服裙,习惯性地战战兢兢。 “妈妈。”她低声喊了一下。 “嗯,坐吧,”许母忙着签手里的合同,揉了下酸累的眉心,眼未抬,“看看两份计划书喜欢哪个?”话音未落,不等许柚去拿又随口补充道,“你哥哥去年选的是第一份计划书,效果很好,我很满意。” 言下之意,便是让她选第一个。 周末家庭辅导是这样,穿衣的牌子和风格是这样,说话待人的方式是这样,就连握筷子的长度都要不偏不倚刚刚好…… 现在又是这样。 不管她的意愿是什么,总之只要先在哥哥身上实验下来不错的,让许母满意的,都会强制性地让她选那一个。 许柚知道,妈妈其实也很辛苦。 一个女人管着公司,还要操心家里,为了他们兄妹俩一直都用苦良心,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他们好。 可是这种“好”,过了头就是负担。 压抑地人喘不过气来。 许宴还好,他本就性格落拓不羁,说话做事散漫不着调,许母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不触及原则问题,他无所谓。 可许柚不是这样。 她性格像许父,心思细腻,情感接受能力比常人敏感。 她喜欢中国千百年传承下来的古诗词和古文物,不喜欢那些变幻无穷、乱七八糟的符号和方程式;喜欢跟王黎满街瞎跑、捏陶瓷娃娃玩,不喜欢闷在家里学钢琴和名媛礼仪;喜欢大口吃着冰淇淋和蛋糕,不喜欢小口小口抿着,还得控制食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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