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 身后一道声音传来。 许柚转身,一眼望见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宋祈年,他身上的校服有些褶皱,怀里抱着一只受伤的小猫,看到她出现在医院,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她说:“我路上遇见了邹北,问了他一下,他说你来宠物医院了。” 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许柚看他额头上被汗打湿的碎发刘海,伸手把水递给他,“冰水,价格不贵。” 宋祈年看了她一会儿,才接过去,单手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喉结吞咽时,清冷之余又多了一抹别样的成熟。 “谢了。”他勾了下唇说。 他的态度一如既往,不冷不热,笑得松散。 可不知是不是昨天广播站的事情,许柚心底多了一抹心虚,总觉得宋祈年比以往更冷漠。 她跟在他后面,“你是不是因为我昨天在广播站喊的话生气了?” 宋祈年挂号拿单子的手停了一下,“没有。” 说着,他换了只手抱小猫,另一只手接过杂七杂八的单子,动作干脆利落,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弄完一切后,他才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深邃立体的五官由侧面变为正面,鼻梁高挺,薄唇漫不经心地上扬一点弧度,笑得散漫。 “这件事,本就是我的不对。”他说。 他这样坦坦荡荡地承认自己不对,倒衬得许柚很不理智,连一句他的解释都没听就冲动地去广播站喊话,还把事情闹得全校皆知。 显得她格外愚蠢,他何其无辜。 可是这件事本就如同宋祈年所说的那般,是他的不对。 那是在开学前一周。 台风雨北上,高温灼热数月的淮城突然降温,风雨交加,电闪雷鸣。街道上的樟树枝干摇摇晃晃,树叶被风打落满地,马路上积水没过脚背,浑浊不堪。 汽车飞快驰过,行人匆忙回家,没过多久,街道上只剩狂风骤雨。 还有一个形影单只的许柚。 她跟宋祈年约了今天谈事情,所以她没走,一直在一种校门口等他。 狂风将她吹倒在泥泞中,爬都爬不起来,暴雨将她全身打湿,染得满身淤泥,时间在许柚的失望中,慢慢走向了傍晚。 从早清晨的八点,到傍晚的六点,她一步都没离开过。 宋祈年也没有一刻出现过。 他把许柚一个人扔在了一中门口,等了一天。 一直到晚上六点的时候,许柚才收到了宋祈年给她发的第一条消息: 「很抱歉,今天有急事走不开。」 紧接着他又发来一条:「今天台风雨,你没去吧。」 字句铺平直述,标点符号也是句号,没有一丝疑问。似乎笃定了像这样的暴风雨天,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贸然出门,更不会因为一个约定就站在外面任风吹雨打,等不到人自然会离开。 许柚在宋祈年心里,应该就是算有点脑子的人。 可惜,她显然没什么脑子。 许柚扫开手机屏幕上的雨水,第一次没有回复他的所问,而是一顿一顿地打字:「为什么没来。」 那边宋祈年沉默了数秒后,发来:「你去了?」 许柚原本压抑着的愤怒和委屈,在看到那三个字时,翻江倒海般涌了上来。她眼眶发红,抬起手打字想要告诉宋祈年,自己去了而且还没等到他,很生气很难过。 可“去了”二字还没发出去,对面先弹出来一句话。 「因为私事,不方便说。」 「你去了?」 许柚打字的力气突然消失了,“私事”两个字过于刺眼,像是在透过屏幕提醒她: 你越界了。
第4章 凉薄 那晚,许柚第一次没有回复宋祈年的消息。 许宴去京北上大学了,许家只有许柚和保姆张妈。 她淋着雨回去之后,张妈看她淋得跟个落汤鸡一样,急得团团打转。又是姜汤,又是感冒药,生怕许柚在开学前夕感冒了。 往往事与愿违,许柚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她浑身都像是在被碳烤一般,意识浑浑噩噩间,她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哥哥许宴拿着初三期末考试第一名的成绩单回家,数理化全是满分。爸爸高兴地奖励他一套价值数万的飞机模型,妈妈笑着拍拍他的肩,夸儿子真棒,让他出门去跟朋友打球,玩游戏也可以,他开心就好。 许宴笑得恣意:“谢爸妈。” 说完,他将许柚搂在胳膊里,妹妹考得好比他自己考得好还要高兴,深邃好看的眼底满是欣慰,“爸妈,柚柚比我厉害,她数理化将近满分,英语147更是单科第一,政治历史单科也是第一。” 她今年才初二,但成绩上隐隐露出“文科天才”的势头。 政治历史几近满分,连不算是正经科目的地理也能将近满分,这很少有人能做到。 许柚被哥哥夸得脸红。 许父更高兴了,摸摸许柚的头,说周末带她去另一家历史博物馆,里面好多她喜欢欣赏的古字画。 许宴性格冷拽,笑得痞坏,但很宠妹妹,说周末给她买一套最漂亮的文物相册集。 “谢谢爸爸!” “谢谢哥哥!” 许柚开心得不得了。 可是接下来一盆冷水便把她从头浇到底。 “还行吧。”许母脸色淡淡地点评一句,转头坐回沙发前,翻看公司的生意合同。 不知是合同哪里不如她意,许母皱了下眉,便一把合上文件夹,扔进了桌边的垃圾桶里。 连同一起扔掉的,还有许柚那张成绩单。 像这样的事情,许母做过许多回。 许宴和许父都拧着眉,父子俩都很不赞同许母这样的做法。 “月婷……” “妈,你不可以这样……” 许柚愉悦的心情一跃而下,跌落谷底,她看着垃圾桶里的成绩单很不甘心,很不服气。 她知道许母为什么不满意。 她小声解释:“妈,我数理化也是将近满分的……” “你都说了将近满分,不是跟你哥哥一样,的确是满分。” “我英语考了147的。” “你哥哥也是147。”许母平静道。 许柚咬着唇:“老师说,我政治历史地理很优秀,高中学文科肯定能很厉害——” “有什么用?”许母没发表任何评论,只淡淡地反问一句。 她脸色严肃,又用那种失望、不满意的眼神看着许柚,“我一手创立许氏集团,不是想等我退休了就倒闭破产,也不是为了让你长大后跟你爸一样整天无所事事,研究那些古字画!” “将来你跟你哥都要接管家里的生意,许氏集团不是你哥哥一个人的事情,你们两个高中学理,大学修金融,以后发展壮大许氏集团,这是我早就做好的计划。” 许父脸色晦暗,沉默不语。 许柚闻声,有些愤愤不平。 她想到爸爸带着她一点一点认识中国上下五千年历史时的渊博才学,还有他在大学课堂里的侃侃而谈,心里不平。 “爸爸是大学老师,不是无所事事。”她怯声辩驳说。 许母不与她争论,话题回到她的成绩单上,如同判官定罪一般,平静道:“可你数理化不是第一,这是事实。” 许柚蓦地红了眼眶。 可等她再想去跟许母辩驳时,眼前的景象如同黑色帷幕被人撕扯开来,又变了一副苍白悲怆的光景。 在她眼前的不是一直笑容温和的父亲,也不是一向严格要求的母亲。 而是两具盖着白布的冰冷尸体。 白布之下,鲜血淋漓,面目全非。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我以后都听话,最听话,好不好……” 高烧不断的许柚一直梦呓着,枕头上被泪水打湿了一片。 张妈在许家工作十几年了,以前许父忙大学的课,许母忙公司的事,许宴和许柚是她一手带大的。后来双亲离世,兄妹俩的生活起居也是她照顾。 怎么会不心疼? 她不停地更换毛巾在许柚额头敷着,用手拍着许柚的身子,就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没事了,过去了,已经过去了。” “小柚乖,爸爸妈妈不会怪你的,你是好孩子,是最孝顺最听话的乖孩子。” 可是张妈看着许柚现在这个样子,又多么想,她要是不这么听话就好了。 一直到后半夜,许柚的烧才降下来。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许柚病了三天才好全,头脑才真正地清醒过来。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问宋祈年,那天他到底为什么不来。 许柚性格不算温和,有时候还有些顽劣、放纵。但对于宋祈年,她一直都是算得上很乖,很听话,不会与他唱什么反调。 可这回许是因为高烧病了三天,也许是因为那个梦,心里不甘,还生气。 她执拗地要宋祈年给她一个说法。 可宋祈年却始终避而不谈,他看着气鼓鼓的许柚,轻挑眉梢,嘴角扯了一下,漫不经心:“真有私事走不开。” “你生气的话,我给你道歉。”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许柚说,“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来。” 她纠结于他为什么没去,宋祈年似乎也同样有些好奇她到底去没去。 他问:“所以你去了吗?” 许柚心底有气,气他爽约,气他不说原因,她赌气撒了个谎:“没去!” “嗯,那你是对的。” 宋祈年单肩靠在树上,头微垂,话说得云淡风轻:“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等人,那样很傻。” 许柚眼睫颤了颤,心脏有一瞬间的滞疼。 她张开唇,还想继续问的时候,宋祈年眼底隐隐闪过一丝不耐。但他修养良好,耐心也足,从不会冷言冷语地拒绝别人,仍是唇角笑意淡淡地忍耐着。 只是那抹笑很冷,带着敷衍。 宋祈年看着她久不说话,好脾气地笑着问,声音听上去倦懒带着点温柔:“还想问什么?” 他总是这般。 在不经意间展示出半点温柔和耐心,少年唇角微扬,笑意漫不经心里还透着一抹凉薄,却足以引得旁人心甘情愿地沉沦,情愿就这么相信他,被他蛊惑。 然而下一瞬,等还想继续沉浸在其中时,便会被宋祈年眼底的冷漠和戏谑给击碎,那时才恍惚着醒悟过来,这人是没有心的。 他演给你看,把你当个小丑一样看着玩儿。 许柚又何曾不知。 她比淮城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熟悉宋祈年。 可她也比任何一个人心甘情愿地去沉沦。 因为许柚这条命,早就跟宋祈年这个人割舍不开了。 那天许柚没再问什么话,她心里带着一点委屈和怨怼,磨挲了下左手的疤痕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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