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当然是冷的,许柚蜷了蜷手腕,想把自己缩在卫衣里取暖。忽然间一股温暖将她整个人罩住,漫天里,全是少年身上的淡淡香味。 她脚步蓦地僵住,愣了愣,抬头看向江聿。 少年却没有看她,脸色平常地看着车流,语气还是那样吊儿郎当:“今天风挺大的,你刚出 院别冻着了,我今天穿多了,有点儿热。” “不用了。”她想脱下来。 “穿着吧,”江聿轻轻推了一下她后背,右手替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改天老爷子要见你呢,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去吧。” 他状似不经意般道:“朋友之间的关心而已。” 许柚推脱的手停在半空,她最近身体却是太差,要是刚出院又冻着了,的确是个麻烦事。 “那谢谢。” “谢什么谢,我昨天都没接到你电话。”他似乎格外在意没接到她电话的事情,没说一遍,就觉得自己像个罪人。 许柚刚要系安全带,江聿已经伸手过来,车内狭窄的空间里,两人的距离忽然拉近。 从背后看,像极了浅尝辄止的吻。 车身慢慢离开医院门口。 墙角的一抹影子才现身。 宋祈年站在原地,风将他冷白的腕骨吹得通红,触及一片冰凉。 - 大学的日子过得很快,在许柚出院半个月后,她的流感才完全康复。 陈老的课依旧生动有趣,也仍然让人胆战心惊。 有了第一次的教训,后来只要是陈老的两节早八课,陈婷、陆雪和许柚三个人轮流起早去占座。今天又轮到了许柚,她占的是第五排,不前不后刚刚好,能看得见上课内容,也听得清陈老训人。 “上了大学,不意味着你就能随心所欲不思进取,你想想你努力刻苦这么多年,做题背书起早贪黑,难道就是为了来大学玩手机、不做作业的吗?” “大学是可以比高中轻松,但不代表你就能自甘堕落。” 陈老在上面训,学生在下面聊,叽叽喳喳的。许柚一向擅长屏蔽这些声音,她拿着笔预习,耳朵里突然闯入一个名字—— “当年我有一个学生,叫许青山。” “他考上京大的时候,还是九几年。那时候经济没现在发达,他家在一个偏远山区的农村,小时候为了读点书,鸡叫就要去挑水劈柴,天一蒙蒙亮就得出发,硬生生靠一双脚走几里地到镇上去上学。他肯吃苦,家里穷也争气考上了京大,上了大学一边念书一边去给人洗盘子,收泔水桶,捡塑料瓶卖钱,大冬天就穿一双布鞋……” 台下的学生发出些稀稀拉拉的笑声,说陈老又把自己的得意门生拉出来演讲,学姐学长们讲他们耳朵都听起茧子了,每次都是原话。 陈婷和陆雪也在刷着视频玩。 许柚却毫无征兆地红了眼眶。 爸爸。 提及往事,陈老的火气消了些,摆手让男生回位置上坐着,叹了声气:“那时候穷啊,为了念书不知道要吃多少苦。二十多年过去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背驮着感慨,“当爸爸了吧。” 许柚忽然哽咽,她红着眼无声点头。 对,他当爸爸了。 可他也去世了。 铃声敲响,学生陆陆续续地出教室,陆雪和陈婷也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见许柚还埋着头,“许柚,不走吗?” “我再看会儿书,你们先走吧。” “这样啊,那你记得吃饭。” 陆雪和陈婷一走,偌大的教室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学生,许柚抿了下干燥起皮的唇,理了理衣服,才往正慢慢踱步出教室的陈老走去。 “陈老。” 陈老回头,他对这个长相气质干净的女孩子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他笑:“同学,有什么事吗?” 许柚看了眼他夹在胳膊肘的书,轻轻道:“陈老,我叫许柚。许青山是我的爸爸。” 陈老愕然半晌,皱纹遍布的眼睛忽然升起点点雾气,他激动地把书拿在手里,像是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好、好、好啊,青山的女儿原来这么大了。缘分啊,没想到他当年做我的学生,现在女儿也是我的学生。你爸爸这些年怎么样?” “他——”许柚顿了顿,“他几年前去世了。车祸,和妈妈一起。” 陈老眼底那点雾气越来越浓,“怎么就车祸了,青山那么细心的一个人,从来不发脾气。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啊……不说那些了,白提你的伤心事,这些年苦了你。” 许柚摇头,笑了笑:“我还有一个哥哥,这些年是哥哥照顾我。” 陈老点头,心里也算有些慰籍。 人老了,就是念旧,在许柚陪陈老出教学楼的一段路,两个人聊起了当年许青山大学的事情。 “你爸爸当年长得白净帅气,跟你眉眼像得很,不知道多少姑娘看上他,那个时候没手机,都是写信。有一个小姑娘,追他追得最勤快,给你爸爸臊得几天都躲着来上课。” “是吗?” “小姑娘学世经的,挺漂亮吧。我年纪大了,记不清名字了,好像叫胡月婷……” “那是我妈妈。”许柚笑。 陈老开怀,“小姑娘这是追上了啊。” 一直到京大校门口,许柚扶着陈老上了车,她才停下。 陈老许久没这么畅快了,他摆手,有些意犹未尽,“你爸爸,人穷志不穷。” “他这辈子,最想走出农村,走出国门,去外面看看。” 晚上回寝室,许柚在浴室洗脸,冷水扑在皮肤上冰冰凉凉,却在某个瞬间忽然烧烫了一颗平静无波的心脏。一直犹豫的念头,这一刻在心里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她抬眼,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女孩儿清澈温柔的眉眼,真的和年轻时的爸爸很像。 爸爸,我当你的眼。 - 京北市大幅度降了温。 学生上课出门都穿上了羽绒服,有上次的教训,许柚再不喜欢穿厚重衣服也变乖了,买了一柜子的毛呢大衣。 她一米六五的个子,身姿清瘦,里面穿件米白色的毛衣裙,外面搭上一件大衣,长发随意披散下来,整个人温柔又清冽。 意外地,在食堂里遇到了李睿和宋祈年。 两人手上拎着饭盒,看外包装,应该是九号窗口的牛杂面。这家窗口的口碑并不好,味道一般,而且小料给的也很抠,不知道这两人是不是山珍海味吃多了,大老远从经管院跑来这边食堂点两碗难吃的牛杂面。 许柚不想跟两人有交集,当作没看见走开,李睿倒是先跟她打了招呼,“许柚。” “上次听江聿说你生病了,好了吗?” 走不了了。 许柚叹口气,她接过窗口阿姨递过来的打包饭盒,调整了下位置,避免汤撒出来,才说:“好了。” 睿哥的称呼实在是叫不出口,她想了想说:“学长有什么事吗?” “正好看见你了,就打个招呼。” 李睿也觉得挺巧,本来他想出去吃的,再不济随便在学院附近的食堂吃了算了,才懒得大老远跑来这儿。但耐不住有的人公主病犯了啊,说什么食堂胃口吃厌了,换个地方吃。 他皮笑肉不笑,寻思着:你说这话你良心不会痛吗宋祈年?京大的食堂你吃过几回?哪次不是点外卖或者出去吃? 结果人懒得搭理他,扭头就走。 不过在这儿碰到许柚了,李睿才想起来还真有个事要说:“对了,江聿这几天跟你联系没?他电话打不通,不知道还以为他老人家进山了。” 许柚:“他姐姐最近回国了,可能在处理家事。” “这样啊,我就说嘛!”李睿哎呀一声,先是欣慰羡慕地一笑,后又开玩笑地起哄,“算这小子有点良心,玩失踪还知道跟女朋友报备!” 许柚没接话,安安静静地拎着饭盒。 她这副低眉顺眼的乖样儿,看在别人眼里,倒像是有点害羞。 宋祈年偏开头,视线落在一边的地板上,看着浮灰起起落落。 李睿奇怪地看他一眼,总觉得他在逃避些什么。转念想到今天来的事儿,又说回刚才的话,“正好,今天碰着你了,回头你跟江聿说一声,到时候你们俩一起过来。” 许柚不解,“去哪?” “祈——”祈祈两个字险些脱口而出,很快收到宋祈年看来的一眼,目光淡淡,压迫感却十足。 冷淡的眼神里写着。 当着别人面敢叫出这么个恶心称呼,你他妈别活了。 李睿惜命,顺势改了口,“祈年的二十岁生日啊,过几天打算组个局,你跟江聿记得来啊。” 话音落完,宋祈年才散漫地看向许柚,口吻漫不经心:“二十岁的生日,来吗?” 许柚没有他意料之中的答应或是拒绝。 她最先的反应是,愣住。 好像说了什么她完全不知道的事情。 几秒过后,宋祈年唇角挂着地一抹假笑,彻底僵住,眼里升起了些不可思议。 ——她已经不记得他的生日了。
第40章 生日(重写) 12.22, 冬至日,是宋祈年的生日. 也是很多意外发生的日子。 就像很早以前,母亲付薇说的那句话一样, 他是个灾星,他的出生就带着原罪, 过什么生日。 宋祈年也从来不屑于过生日。 直到十六岁时, 许柚旁敲侧击地问他生日, 他鬼使神差地没拒绝, 而是问她会不会给他买蛋糕。女孩儿自己做的草莓蛋糕有股淡淡的鸡蛋腥味儿,周围的奶油也化的软塌塌不成形,插蜡烛的时候也险些弄成了十七根,手忙脚乱,慌里慌张。吃完蛋糕, 两人一起在小店前放了几根仙女棒。只有两个人的生日, 冷冷清清,过得也简单。但那场小小的焰火,却在宋祈年记忆之中留下了一个烙印, 他忘不掉。 他过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生日。 后来十七岁, 许柚的祝福和礼物如约而至, 就像她曾经说过—— “你的生日, 我一直记得。” 而今,他二十岁的生日,她却不记得了。 - 冬至这天,李睿把生日的局组在高级会所。 来的人不多, 除了关系好的兄弟, 还有玩赛车认识的几个朋友。赛车圈子里的人性格狂野,不拘小节, 走哪儿都能打成一片,酒瓶一碰称兄道弟。 生日宴持续了几个小时,包间里的人就疯玩了几个小时。宋祈年晚上会回老宅,眼看着到了下午,人陆陆续续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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