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是实打实的孤家寡人。 年轻的时候吴元海有过一个未婚妻,领了证也怀了孕,本来已经打算学校放假后两人就举办婚礼。可是命运有时候就是很操蛋, 见不惯人一帆风顺, 女方突然发了家族病,又因为在妊娠期,没扛过去, 几个月后去世了。 从那以后, 吴元海再没有结过婚, 一直都是一个人。 许柚进小区的时候, 吴元海正好钓鱼回来。 老头戴着一个草帽,两只脚上踩着胶靴,一直拉到大腿根,手上还拎着一个木桶, 里面的水跟搅棍似的, 稀里哗啦地往外溅。 吴元海被溅得一脸水,伸手抹了下, “跳跳跳,晚上我给你煎油锅里,我看你还跳不跳。” “吴叔。”许柚喊了一声。 老头站在原地愣了愣,没转身,笑着摇了下头,“老喽老喽,耳背喽。” 许柚往前一步,“吴叔,是我。” 老头手里的桶“咚”地一下掉在地上,里面的一条大鱼蹦了出来,在地上扭来扭去。吴元海弓着背回头,看见许柚那一刻,皱纹的眼角褶了褶,有笑,也有生气。 “吴叔……” “死丫头!”老头到处找一圈棍子,没找着,随手抄起一根扫把就要往许柚身上来一下,“你还晓得回来,去去去,我不认识你,走走走。” 许柚拿下扫帚,装模作样地扫两下地,“吴叔,我来帮你扫。” 老头哼一声,“你是谁啊,跑到我家来扫地,我不招待你。” “我啊,”许柚知道老头这是心里还有气,也不逆着他,顺着说话,“我是您家小仆,是您家的园丁,来蹭饭。” “蹭饭?”吴元海手靠在背后,“你想得美啊,还给你蹭饭。” 吴元海往单元楼走,许柚跟在后面,突然想起自己还买了些补品,刚刚提着手累就放在花坛上,又跑回去拿。 吴元海见她往回跑,以为她要走,在后面急得拍大腿,“回来!这不是要给你做鲫鱼豆腐汤吗!怎么还说不得两句!” 许柚笑着跑回来,举起补品,“吴叔,我没走,这不是去给你拿礼物嘛。” 吴元海哼哼两声,背着手继续上楼,腰杆都挺直了,遇到邻居问他这是谁。他还没说话,许柚立马跑上前,勾住老头的手臂,笑着向邻居问了个好,然后说:“干女儿。” 邻居笑着夸孝顺。 吴元海春风满面地说“哪里哪里”,一边神气轰轰地开门,生怕别人不知道。 吴元海的鲫鱼豆腐汤,那就是外面的餐厅都比不上。 许柚猫一样的胃口都喝了整整一大碗。 “吴叔,”她舀一口汤,“你这两年是不是偷偷修炼了厨艺啊,汤比之前还好喝呢。” 不知道最近是不是听了黄梅戏,吴元海嘴里哼着“春风得意马蹄疾”,黄梅戏腔哼出来还挺有韵味,听到许柚问话,接着用戏腔回:“老夫两年来啊——厨艺精进呐啊——奈何有人不归来啊——” 许柚:“……” 看来她吴叔心里还有着气,在用戏腔训她呢。 “吴叔您这黄梅戏腔唱的还怪不错嘛,有空也教教我呗,”许柚装乖讨巧,“我听着也想学。” 吴元海拿筷子头敲了下她,“你这嘴就哄人哄得紧,还学黄梅戏。真当你吴叔我退休了就痴呆了?我还不知道你心里那点葫芦,别说你,就是你哥我都猜个八九不离十。说吧,你这回除了来看看我,是不是还藏着什么事儿呢。” 许柚喝汤的勺子不上不下地顿在空中,半晌,才道:“我下学期要出国留学了,估摸着很久才回来。” “是很久都不回来吧。”吴元海到底是几十岁的人了,不至于一个二十岁小姑娘的心思还猜不出。 他的反应不大,像是早就猜到,“你吴叔我又不是老古董,好歹是一中这么多年的老教师了,不至于一个留学的决定都不理解。你尽管放心去留学,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用顾虑别人。你这些年啊,就是太顾虑着别人,差点丢了自己。说心里话,小柚,如果要是真的问起来谁最支持你,”吴元海咪了一口小酒,颇有些感慨,“一定是你吴叔。” 许柚忍住倏然涌上来的泪意,“我就知道,吴叔最疼我的。” 吴元海:“少说些不中用的话,年夜饭在不在我这吃,不管吃不吃,让你哥给我买几瓶好酒来,这蜂蜜酒没味儿。” “当然,等我哥回来了,我跟他到您这来过年。” “这还差不多,”吴元海又倒了几杯酒尝着,“说吧,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儿?” 许柚搅拌汤底的勺子一停,眼神稍显不自然,“我听王黎说,宋祈年在保送名额出来前转学了……” 吴元海脸一黑,酒盅重重地搁在桌上。 “提到这臭小子,我就来气。” 吴元海是淮城一中的老教师了,早些年还不是重点班的班主任,只是一个数学老师。后来有一年,一个女生高一时进了冲刺班,但成绩跟不上一差再差,于是压力太大要退学,就在她班主任、校领导、家长朋友各方批评时,吴元海一个人把女生挡在背后,说把这个女生转到他班上,他来教。三年下来,这个女生都在吴元海的普通班,可却也是淮城时隔一两年后再次考出来的省理科状元。 从那之后,吴元海的教学方式被学校重视起来。“不能死学,更不能学死”这八个大字贯穿在吴元海的整个教学生涯中,淮城一中的状元可能做不到届届连续,但总能三年出俩。 而宋祈年将是吴元海退休前教出的最后一个状元。 他却突然转学了。 那一年的理科状元,落在了隔壁的实验中学。 “我现在想想都气不顺,这小子怎么劝都不听,都在那节骨眼儿上了,非要转学。”吴元海气得一口闷了酒,龇牙咧嘴的,“还一个劲儿追问我你是不是转去京北了。” 当时许宴是签了最高保密协议的,吴元海并不知道许柚转去了哪儿,加上那会儿被宋祈年气得不轻,拉这个脸闭口不答。 宋祈年也没办法,只能在离开前给了吴元海一封信。 那是他身上还穿着淮城一中的白衬校服,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停了下来,转过头,眼神真诚地向吴元海鞠了一躬,“老师,如果您知道许柚的消息,请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她,谢谢。” 少年第一次向吴元海弯腰,虔诚而乞求。 那封信—— 吴元海眯着眼想,他还留着。 - 从小区出来的时候,许柚仍觉得她吴叔奇奇怪怪的,说话只说了一半。 意犹未尽又戛然而止,总觉得瞒了什么事情不告诉她。 许柚站在小区门口准备联系李叔来接她,突然看见街对面站了一个人。 那人似乎等了她很久。 绿灯亮起,那人从对面走过来,她看起来稍许局促,脸色也比之前苍白一些,“许柚,我有些事想跟你聊聊,方便吗?” 这是她找自己的第二次了。 如果拒绝,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 许柚抿唇,思忖会儿,点头,“好。” 稍后。 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馆里。 许柚和林笙坐在桌子的两边,桌上摆着咖啡,气氛僵滞得像一团怎么搅都搅不开的浆糊。 良久,林笙才起了个头,“我跟阿祈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许柚抬眼,有些诧异。 林笙搅拌着咖啡,越难以启齿搅拌地越用力,妄图搅开这团僵滞不下的氛围,“很多人都误会了我跟阿祈的关系,说我们早恋,不清不楚,有一腿,什么难听的话都传过。我跟阿祈一直没有出来解释是因为,这件事不光彩,也涉及到阿祈一直隐瞒的身份,还有我的身世。” 说到这,林笙看了眼许柚。 女孩儿眼神清澈,礼貌又疏离,没有半点不耐。 她才继续说下去,自嘲说:“我其实是林家的养女。” “——阿祈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 咖啡馆门开开关关,门柄上的风铃叮铃响着,服务员有条不紊地端着饮品上桌,透明玻璃窗外的车流又堵上了。 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发展着。 一窗之隔,许柚坐在靠里。 她表情略茫然地看着林笙,大脑一片空白,久久无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惊诧,不知所措,难以置信,重重复杂的情绪交织,都让她觉得林笙在说谎,在开玩笑,可仔细回想却又觉得一切都有迹可循。 久远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中。 “她成绩好长得好有什么用,你们不知道吗,她比我们大三岁啊。” “林笙啊,一中的病秧子,她初中就休学过好几回,天天跟个痨病鬼一样咳个不停,我都怕她得了什么病。” “林笙?剩女一个。” 许柚最早听说林笙这个名字,就是因为有几个男生骂她是剩女,给正在路过的江楠听见了。江楠脾气是个爆的,遇见诋毁女孩儿的更爆,撸起袖子就怼了回去,骂那群男生是文盲,骂他们是口轻溃疡了吧一个个嘴那么臭,还骂他们小心一个两个没成年就比棉花还软! 那群男生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脸红又怼不出声。 许柚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没想过林笙和宋祈年是这样的关系。 那瞬,她竟然觉得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原来如此,宋祈年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别人而不是她。 果然如此,宋祈年天生就是一个凉薄者。 之前林笙和宋祈年都告诉过她,说他在意的是她。许柚一直不相信,因为她觉得宋祈年对林笙就是不一样,他就是喜欢林笙。他有感情,会温柔待人,他也有一颗平常心,只是那颗心只对林笙表现。而今天,她才发现,宋祈年竟然真的是一个天生就没有心的人。所以,即便两个人之间没有林笙,他们还是会像原来的走向,渐行渐远,形同陌路。 林笙只不过是其中一小部分的原因而已。 许柚沉浸在思虑中时,林笙一句话猛地将她拉回现实。 “A9联盟前的那晚,真的很抱歉。” 林笙轻眨的眼里写满愧疚,“我知道,我这声道歉太迟,但我还是想说一声。对不起,阿祈失约是我连累了他,一切都是因为我。” A9联盟前的那晚,下着暴雨。 林笙在去找宋祈年的路上遇到宋淮的人。 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站在首位,身后站着十几个保镖,浑身凛冽的气息令人望而却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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