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突然那么正经, 还有点难以启齿了。”宋祈年抬手摸了下鼻子, 有些不自在, 许柚都真没想到混球也有不好意思的一天。 “宋祈年, 你还会不好意思呢。”她笑话他。 “是个人都会不好意思吧,”宋祈年是真的不自在,活了二十年,头一回跟毛头小子一样生涩又紧张, “更何况, 是你。” 面对宋淮无尽的掌控和威胁时,宋祈年没有紧张过。 面对每一次都必须做到最好的考试时, 宋祈年也没有紧张过。 他自小被培养成一个冷静的人。 所以,许多年过去,他从不认为会有什么人或事能左右他。 直到有一天,他暗无天日的青春里,闯进了一个女孩儿。 女孩儿脆弱,生病,半边身子都是手臂上渗出的血,锋利的刀片从她手里坠落,掉在了一边的淤泥地里。 她也处在深渊,无法得救。 宋祈年忘了在哪本书上看到句话,“命运就是很操蛋,但你无法否认它在糟糕的同时,给你带来救赎”。 命运确实很操蛋。 宋祈年像是一条落在地狱里的野犬,许柚像是一只被折断羽翼的飞鸟,两个不完美的人被命运捆在了一起。 但。 他们给予了彼此唯一的救赎。 宋祈年嗓音缓慢,低平,“我做错过很多事,错过你很多回,所以跟你重逢后的每一天,我都当做最后一天来过。我这个人一点都不光鲜亮丽,不自由自在,反而踩过很多人没踩过的荆棘,家庭支离破碎,性格也很混,也傲,还很轴,前半辈子就没跟谁低过头,也自以为是觉得没有人能让我低头。” 但人这一辈子,总有那么一个人,会为她破例。 “我知道,现在二十岁的我们太年轻,太浮躁,也太冲动。一辈子这种话,我们说起来不够可信,也不够脚踏实地,我也没有办法保证五年后,十年后,二十年后的我们是不是还在一起,因为你告诉过我一句话,惊喜遥遥无望,意外接踵而至——” 宋祈年顿了顿,坚定道:“但我会尽我所能地挡去意外,跟你走到最后,如果没有,那一定是你不要我了。”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一定是许柚不要宋祈年了。 “所以,我恳求你,许柚,”宋祈年喉咙吞咽一下,弯唇笑得漫不经心,话却说的郑重无比,“无论你有什么顾虑,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暂时解决不了没关系,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宋祈年知道许柚有事瞒着他。 他没问。 他在赌。 就像现在,说出一辈子这样的话,表白表得孤注一掷。 天下也没谁了吧。 许柚的心掀起波澜。 她没想过宋祈年说的赛车之吻,是他来付诸行动。 也没想过,在结束之后,他会说出这番话。 许柚走到高台的栏杆前,她没下去,两条胳膊搭在上面,融化的雪粒打湿衣袖。 “所以你带我来,是想跟我表白?” “不知道刚才的赛车之吻表演,许小姐满不满意,如果满意的话,”宋祈年夹着头盔的胳膊松了松,他歪了下头,“可不可以为宋先生的告白加点分?” 许柚抿着唇,放在大衣口袋的手攥得很紧。 金属硌着掌心。 她侧身从通道走了下去,直到两人面对面。 许柚:“你是不是猜到了我有事瞒你?” “是。” “不好奇我为什么不跟你说吗?” “好奇,也生气,偶尔难过,”宋祈年说,“但我想,你有你的理由,我相信,你会告诉我,只是还没到时间。” “那……现在到了。” 赛车俱乐部的选址高于一般地形,站在赛道的空地处望向周边,能看见京北市的大半城市轮廓。繁华都市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许柚往下指,“京北市是不是很大?” 宋祈年不明其意,却也没问,循着她的视线看去。 他点头,“嗯,很大。” “漂亮吗?” “漂亮。” “我也觉得漂亮,”许柚说,“我爸爸说大城市很漂亮,他小时候最想看到的就是大城市。” 她转头来问宋祈年:“你知道大山里是什么样子的吗?” 宋祈年摇头。 “我也不知道,我只听爸爸提过。” 农村里很多山,那会儿去世的老人没有火葬,都是土葬,山上很多坟,清明祭祖得爬好久的山。路,也是土路,下雨天的时候泥巴能沾到小腿肚,鞋子被泥包裹成个粽子,一脚一个坑。那时候的屋子也是白泥土,不是后来的红砖墙和水泥墙,下雨天多了还漏雨。 “我爸爸说,他家在一个很凹的山村里,那时候经济还没发展起来,大家都很穷,山里更穷,电水马路这些都是稀罕物。爸爸说他上学要起很早很早,听到一种鸟叫就得起来。我就问他,爸爸,为什么不是听到鸡叫起来呢?”许柚顿了顿,继续道,“爸爸说,村里养不起鸡,只有野鸡,不过得去山里逮。” “后来我爸爸是村里第一个考出来的大学生,也就在那一年,我爷爷奶奶去世了。因为要给爸爸凑学费,那时候的十几块太难了,两个老人就在村里给别人插秧,牵牛耕地,有一天……” “我爷爷被牛踢伤了肋骨,没钱治,走了。一个月后,我奶奶结了工钱,把钱全都寄给我爸爸,然后也走了。” “整个许家,只剩下我爸爸一个人。他考上了京北大学,一边打工一边念书,最想做的事就是将来有能力了,去外面看看。我十五岁那年,考了淮城的中考状元,爸爸写了一封信,说等我高考完就带我去国外。但是差了一点,就差了一点点,他和妈妈也走了。” 也许是伤心多了,时间久了,再提起这些遗憾时,许柚没有落泪,只是淡淡道:“所以我想替我爸爸出去看看。” 于是,她选择了复读。 复读的日子,多累啊,累到许柚一度以为自己是行尸走肉,是僵硬的木偶,整天除了刷题再也不知道别的。数不清的卷子和时刻绷紧的神经,高考两个字像是一座大山压在身上,没有一刻松懈过。 终于,她如愿来了京大。 “在京大,我跟你重新遇见了,我们闹得很僵,我说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牵扯。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做了一个犹豫过几百遍的决定。” “我跟京大递交了去往英国的留学申请。” 肉眼可见地,宋祈年神色僵住,眼睫颤了下。 眸中升起恐惧和慌乱。 刚刚表白的欣喜和听许柚说爸爸时的心疼,此时消失的一干二净,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和冷静,只消一秒便分崩离析。 宋祈年不是一个容易激动的人。 素来淡定,冷漠,时而薄凉。 唯有一件事,可以瞬间击破他所有的防线。 ——许柚要离开他。 他不敢想象,没有许柚,他黯淡无光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别走。” 他声音忽然哑了。 但很快,一记定心针落下。 “我不走。” “或者说,我不是一个人走。” 许柚伸手握住他冰冷的掌心,“我身边很多人陆陆续续知道这个决定,有的替我开心,有的替我担忧,还有的劝我深思熟虑。但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过,最先是不想跟你说,后来变成不敢跟你说。一开始,我想过我们就这样算了。” 宋祈年反握住,“不可以,不可以就这么算了。” 许柚温和的眉眼弯起,“我也是这么想,不可以就这么算了。” “记不记得我昨天说有东西给你。” 宋祈年:“什么?” 许柚从口袋里拿出两张书签。 银色金属打造,样式是两张机票。 上面印着“京北”飞往“英国”,时间是2020.03.15。 就像她手机里早就预订的航班,两张机票,两个座位。 两个飞往英国的人。 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机票。 “我发现留学也没什么可怕的,想你了,可以随时回来,你有空,也可以去英国找我。就像你说的,时间和距离是问题,但是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那么,宋祈年先生。” 许柚小鹿眸澄澈莹亮,藏着星河,她笑着,“现在,许柚小姐正式邀请你,走进她的未来,你愿意吗?” 宋祈年黑色碎发上沾了许多雪粒,肩头落满白雪,转瞬就已融化。 他低下头,脖颈靠近许柚的侧脸,湿迹冰凉却又温热,分不清是雪水还是什么。 只知道砸在许柚手背上那刻,热烈而滚烫。 他说:“荣幸之至。” 宋祈年喉结吞咽一下,淡漠的嗓音第一次如此颤抖,“那请问许小姐,你愿意跟宋祈年一辈子在一起吗?” 许柚垫脚,同时手臂勾住宋祈年的脖子,将他眼角的泪吻去。 阳光下,雪花里,她眼眸温柔而坚定。 “我愿意。” 新年夜,许柚许过一个愿望。 她说。 过去的一定会过去,未来的一定会来。 现在看来,愿望实现了。 过去的宋祈年慢慢淡化,未来的宋祈年如期而至。 他是过去,也是未来。 “宋祈年,上辈子我们一定做了很过分很过分的坏事,所以这辈子吃了一些苦头,我没了爸妈,你没了家。没关系,这辈子我们就多做一点好事,不是说负负得正嘛。” 宋祈年,生活不爱我们。 那我们就自己爱自己。 “许柚,我爱你。” 也谢谢你。 我深爱的女孩儿。 愿你一生顺遂,无忧。
第76章 飞鸟与野犬 聪明者, 也有愚昧的爱。 - 许柚和宋祈年在一起的当晚,请了陆雪和陈婷两位室友吃饭。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你们竟然是高中同学?还同班?许柚还追过你?” 整场饭吃下来,全都是围绕着这些话, 陆雪和陈婷不亚于吃了个惊天大瓜,饭吃了, 歌也唱了, 还是迷迷糊糊地反应不过来。 在她们印象里, 宋祈年太过遥远, 而许柚太过近距离,像是两条毫不相交的平行线。 “太不真实了,像做梦。”陈婷感慨。 “是啊,我俩昨天还在寝室里battle,说你大学会不会寡四年, ”陆雪打趣, “没想到你今天就官宣,这也太快了,还是咱们柚子厉害呀,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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