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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次赵略找了华裔女科学家吴健雄的一篇报道打印出来放在餐桌上，并特地标出了作为丈夫的袁家骝的支持和帮助。但他只看到了有关量子物理“纠缠”的概念：一旦某些粒子或系统之间存在相互作用，它们就不再是相互独立的。 大清早，孟沛初就念——在纠缠粒子对中的任意一个粒子被观测之前，它们似乎都没有一个确定的状态。而在被观测的一瞬间，这对纠缠的粒子就会彼此同步——即使彼此已经远隔星河。这就是“最遥远的星际之恋”。 念完，说：“那我们是隔着太平洋之恋。” 赵略笑，他就爱发神经。她还挺喜欢他发神经的。 翻过年四月，又是一年春天，孟沛霖的孩子出生。 孟沛初嘲笑他是老来得子，却也准备了丰厚的礼物。不过他有恐婴症，面对那个小小的肉团子，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脸皱得像苦瓜。 孟沛旻胆子大，抱着小婴儿凑在他面前：“二哥你看，她多小啊！你要不要抱抱她？” 孟沛旻是个大孩子了，快要念初中。从前他觉得他要当爷爷那样的人，换了一个新的环境，发现当一个普通人也不错。虽然是一个普通人，但所有人都喜欢他，连以前最爱冷脸的二哥也喜欢他。原来不是成为爷爷那样的人也可以获得别人的尊重和喜欢。这个道理是小略姐姐告诉他的。他很喜欢小略姐姐。 孟沛初吓得连连后躲。他觉得小小的婴儿像软体虫子，而他一向怕虫子。这是他的秘密。 孟安明冷哼一声，张口就要讽刺，被梁佩佩拍了一巴掌。父子俩依然不对付，一见面就怼，但也只能这样。 当父亲的已经错过了最好的道歉时机，当儿子的也不知道如何说原谅的话。但不原谅也是一种办法，不原谅，两个人就对着干。 孟沛初说空调太高，热，孟安明说小婴儿和你能一样么？孟沛初心里的火“腾”地就烧起来了。 “对，就我最不重要呗。” “你有意思没有，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跟个小婴儿计较。” “我这是计较么？” “怎么不是？” 这次轮到赵略笑。 孟沛初转过头疑惑地看她。 “没什么，”赵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凑在他耳边悄声说：“就是叔叔和你吵架很像小学生斗嘴。” 赵略没办法叫任何人“爸”和“妈”。 不过梁佩佩不在意，依然当她是女儿一样，孟安明屡次想摆大家长那一套纠正她要叫“爸”和“妈”时，被孟沛初瞪一眼，也就作罢。 这是赵略觉得这是他特别像小说里写的那种霸道总裁的时刻。 孟家那些奇奇怪怪的规矩也没人再提。看得出来，没有那些规矩，每个人都活得很自在。 赵略很喜欢小婴儿，她无法想象自己就是从这么小一点点长到如今这么大的。 小小的胳膊和腿，六个月以前的婴儿视网膜还没有发育完全，看不到人脸。 赵略几乎每个月都去看一次小婴儿，她希望她六个月以后能记住她。 孟沛霖心直口快：“生一个呗，还可以给我女儿做伴。”特地在“女儿”上加了重音。 赵略看看身边眉头皱得老高的人。她拉拉他的手，道：“顺其自然吧，我现在也太忙了。” 晚上，赵略不经意地问他脸臭的原因。 “他就是炫耀有女儿了呗。” “哼，我偏不接茬，不能让他太骄傲。” “你说女儿该怎么养啊，我看他孟沛霖也很发愁吧！但还是女儿好啊，我自己都讨厌青春期时候的自己，难以想象我怎么和一个小一号的自己沟通。” “我说一句他顶一句，我要被气晕过去。还得是女儿。” “你说他运气怎么这么好啊，我给他赚钱，供他养女儿。要不，下次董事会让他当两天CEO？” “我觉得你也太忙了，让他去管企业的那摊子事儿，我来陪你好不好？我们是不是没去过旧金山的39号码头？据说那里的海狮很壮观。” “嗯？”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去旧金山，赵略假期只想宅在家缓着。 “就这么定了！下次假期我们去旧金山。” 静了一下，孟沛初仍疑惑道：“你说如果有小孩的话，我是说如果，我们应该当怎样的父母？” 关了灯，屋子里很黑，但她仍然能看到他的眼睛很亮。 “这个问题可能我们两个都没有发言权吧。” “也是诶。” 赵略感觉到孟沛初一整晚都在辗转反侧。 早餐时，孟沛初喝着牛奶翻看手机，突然道：“我觉得这句话说得很对。” 赵略抬头看他。 “把小孩当一个独立的人来养。” “我得赶紧把这句话发给孟沛霖。” 没等赵略阻止，孟沛初已经发过去了。其实孟沛霖比他更会当父亲。他们夫妻俩都比他们两个会当父母。孟沛霖的妻子是华裔，很爱笑的女孩，她家里的父母关系相当良好。有的人的性格天生就适合当父母。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成为父母。 但她没有说这句话，因她心里也喜欢小孩。万一呢？万一他们在后天习得爱的过程中学会了当父母也未可知。 导师的女儿参加奥运会的赛艇项目。 赵略和孟沛初去现场看。赵略没有一点运动细胞，也不太能看得懂赛艇的规则，倒是孟沛初看得很激动，一定要通过她的关系和那位奥运冠军合影，还把照片发在朋友圈。 直到回到酒店，孟沛初激动的心跳都没有放慢。一会儿说“她好厉害！我的偶像！” 一会儿摇头：“奥运冠军就是不一样，我简直就是菜鸡，我那些俱乐部的人也都是菜鸡！” “你那个导师到底什么人啊，她这么厉害，她女儿怎么也这么厉害！她祖上是干嘛的啊？她怎么这么会教孩子啊！” “你偶像的奶奶，也就是我导师的母亲是个会计，父亲是屠夫，都不搞科研，也不搞体育运动。”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赵略笑：“没关系，你也挺厉害的。” 晚上折腾完，孟沛初抱着她不动，良久，道：“要不，我们试试当一当父母？” “你的项目是不是也进入一个平稳期了？” 赵略累，想睡，含糊地答：“差不多吧，但是我们不是异地吗？小孩谁管？” 孟沛初拍脑袋：“对，我把这一茬忘记了，我不在身边，小孩一个月见一次，都得叫我叔叔了。” 赵略心里讽刺地想：看吧看吧，男的就在意这个。 假期回国，赵略在家里看到了一些育儿书，看了看书，又把目光移到孟沛初脸上。 “我瞎看的。” “就是想了解一下。” “那你了解了什么？”她故意问。 “生孩子不容易，养孩子也不容易，当然，比起来，妈妈更不容易一点。” 多少有点觉悟，赵略心想。 孟沛初看她的脸色：“那……是不是可以准备起来了？” “准备什么？” “准备当父母啊。” 接到赵章去世的消息时，赵略的学业剩下半年。这个消息于她而言，大概是“哦”一声就过去了。不过她委托孟沛初去蒋若愚墓前把这个消息带给他。 孟沛初在墓前和人聊：“兄弟，你的好朋友赵略现在生活得很好。” 说完就笑：“估计和你见到的时候一样，没变，还在当她自己，还是那么硬气。” “我很感谢你从前对她的照顾，以后的日子我会照顾她。当然，她也在照顾我。” “夺走你活命机会的那个人死了，你要是在另一个世界见到他，别客气，拳头往上招呼。” 赵芊芊依旧在和田凯文纠缠，已经到了分居的那一步。离不了婚，是因为钱还没分明白。走到离婚这一步，也是因为田凯文眼见着孟沛初对赵章态度并不好，赵章生病了这么些日子，孟沛初问也没问过一句。有人把赵略写的那篇文章拿给他看，他吓坏了。这件事也就是没有留下证据，在法律层面无法举证。但他不放心，一遍又一遍地请赵章回想往事，找了哪些人办事，哪些人还在世，哪些人知情。赵章在一遍一遍的回想中被折磨——不是良心的折磨，而是恐惧。 孟沛初见过一次张放，某个饭店和人应酬时见到的。两个人擦肩而过，张放回了一下头，看到孟沛初熟络地和人交谈，头也没抬。也只能这样了。 基金会成立起来了，运营得很好，很多小孩得到了帮助，王萍依然很忙，忙得很有劲头。 孟沛初在三十六岁这年当了父亲。因为老抱侄女儿，恐婴症轻了很多，抱自己的孩子也熟门熟路。 半夜赵略醒来，看着熟睡的孟沛初和孩子，仍然觉得很不真实，她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如今也有了一个家。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他们在另一个可能的世界继续他们的生活了。 希望读者们在这一个世界也继续好好地生活。 再次感谢！ 任不然 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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