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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永诚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丝绒首饰盒，里面是一对银饰耳环。 孙辛迪觉得这耳环没有姥姥上次戴的那对好看。 周永诚小心地摆放在桌子上，他说：“这是我送你今年的生日礼物。” 银饰耳环在餐桌上方的玻璃灯下闪着光。赵一娴轻轻拿起又放下，说道：“可是我不喜欢戴首饰。拿走吧，别费这些钱了。” 周永诚走了，孙辛迪去关上院子门，回来客厅里，她拿出手机拍下摆着一地的礼物的照片。 赵子娟开门走了出来，看见这一地东西，环抱着胳膊笑了，真奇怪，周永诚这是要感动谁？买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就可以弥补多年的亏欠了吗？ 赵一娴疲惫地去了卫生间，准备洗洗睡了。 父爱这种东西是无法弥补的。缺失的父爱就像皮肤被划开一小刀，流了血，结了痂，虽然没留疤，可是那血是真实的，是从这里出来的，那血滴到了童年的扉页里，随着年龄的长大，它也干涸了，永远有个血迹在那。 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你，你的童年是没有父亲参与的。这血迹直到你死去，才会消失。 血迹怎么去除？84消毒液？75％酒精？漂白水？周永诚把这一地的礼物当成了这些吗？ 也许84消毒液或者75％酒精或者漂白水可以去除血迹，但这些东西无法从岁月里越到童年去。 总而言之，发生的事就是发生了，裂痕难修。 赵子娟把满地的东西装进一个黑色大塑料袋里。那大塑料袋原本是买来放孙丰生前喜欢的东西的，要烧给孙丰的。买来没用完，家里还剩了好几个黑色大塑料袋，总算在今天再一次派上用场。 赵子娟指示孙辛迪把这一大袋东西送去刘丽芬家里给周永诚。 孙辛迪表示不想趟这趟浑水。赵子娟拿出自己作为长辈的威严，逼迫孙辛迪去。 孙辛迪败下阵来，无奈提着这一大袋东西去了刘丽芬家。 许清宴在院子里晾衣服，瞧见孙辛迪来了，疑惑她这么晚来干什么，又见她提着一大袋东西，他说：“你这是要去扔垃圾？” 孙辛迪说：“我来送个东西。” 孙辛迪拉过许清宴，小声说：“他在吗？” “你找谁？“ “周永诚。”孙辛迪不想称呼周永诚为姥爷，她觉得这个人不配。 “在屋子里，你要找他吗？我帮你叫。” “不用了。”孙辛迪说，“你帮我把这些东西交给他就行。” 许清宴提着东西，瞧了周永诚的门，“周爷爷，有人托我送东西给你，我给你放门口了。” 周永诚开了门，发现是自己在商场买的那些东西。他把东西拖进房间去，狠狠踩上了几脚。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他小声说道。 许清宴听见里面传来声响，摇了摇头，这人真奇怪。 周永诚点燃了一根烟，猩红的光里，他的面孔变得很狰狞。 周末的清晨，还在睡梦中的沈安安，被一通电话吵醒。 “喂。” “小沈，我是于丽，江湖救急，我在星华商场。” 是同事于丽打过来的，她和于丽其实不算熟，就是点头之交。 沈安安被这通电话彻底吵醒，起身，换了衣服。一向注重仪表的她连妆都来不及化就匆匆赶去。 于丽的弟弟要过生日了，她准备买一件礼物送给她弟弟。于丽在这家鞋店里逛了一圈发现最便宜的也要一千块一双。她手机没电，找了导购接了电话，但平时大家都是微信联系，一时半会想不起任何人的电话，只有沈安安的电话比较好记，所以只好找沈安安借。 “给高中生买生日礼物不用花这么多吧？买一套文具，还挺实用的。”沈安安想到以前高中的时候过生日，她爸爸就给她买了一套文具。 “我弟弟一直缠着我说要买这个牌子的鞋子，因为他们班上的同学都穿这个，他不想让人看不起。” 于丽没有一丝犹豫，付了款。 于丽太清楚在上学的时候被人看不起的滋味了。因为她以前就因为穿旧衣服被同学孤立过。于丽小时候父母总对她说家里条件有限，还有一个弟弟要养，穿别人的衣服也挺好的。小时候她总是穿着不合身的衣服，一直很自卑。 但她却不知道，因为别人不要的旧衣服不合身所以想穿新衣服和因为不想让人看不起所以要买贵的鞋是两回事。 于丽从小就被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告诉她弟弟是家里小辈里唯一的男孩，所以弟弟是全家的一个新希望，她是姐姐，比弟弟大，应该多多照顾弟弟。刚开始的时候她会觉得奇怪，她也是家里小辈中的唯一一个女孩，为什么她不能也是一个新希望呢？难道她的存在即是失望吗？ 因为沈安安给于丽帮了忙，于丽邀请沈安安去她家里做客。 沈安安不好空着手去人家家里做客，给于丽弟弟买了一套进口文具，又买了几斤卤味，算是给人家添菜。 沈安安到了于丽家里，她发现于丽家的客厅里堆满了东西，好多人的生活日用品都堆在茶几上，牙刷牙膏洗面奶剃须刀…这些不应该是放在卫生间的吗？ 于丽是第一次带朋友上门，她家里人也有些惊讶。 于丽奶奶热情招呼沈安安坐下，并拿了几枚糖给她吃。 沈安安为了减肥在控糖，但架不住人家热情，又怕人家误以为她嫌弃她们家，于是把糖全吃光了。 餐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饭菜。 于丽的弟弟是全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家里虽不富裕，可是还是学着讲究富养儿。 于丽弟弟每次过生日，中午一家人在家里一起吃一顿庆祝，到了晚上，她父母出钱让于丽弟弟自己请几个要好的朋友出去外面庆祝。 这待遇，于丽是从来没有的。她生日的时候都只有一碗面一个鸡蛋，遇上她父母心情好，偶尔会给她带个小蛋糕。 于丽把礼物拿给她弟弟，她弟弟没有一丝谢意。作为这个家三代单传的男孩，他早就习惯了来自周围人的善意。 他接过去后大力地拆开包装，发现是自己喜爱的球鞋，顿时眉开眼笑，但转念一想他姐姐能舍得给他买这个？ “你给我买的不会是假货吧？” 于丽捡起因为大力拆开包装而掉在地上的小票递给她弟弟看，“你看，这里还有小票，怎么会是假货？早知道不给你买了，好心当做驴肝肺。” 于丽弟弟脱下脚下穿的鞋，直接把新鞋穿在脚上，对着镜子，看看尺寸合不合。又对着镜子拍着自己的新鞋，半天了，还在那里摆着姿势，“咔咔”拍了好几张。 于丽奶奶走过来捡起被于丽弟弟踢在一旁的旧鞋，问道：“这双不要了？” “不要了。”于丽弟弟豪迈地讲，此刻，他的眼睛只盯着脚下这双新鞋。 于丽奶奶把那双旧鞋擦干净，放进鞋柜里，小声地说道：“小睿的脚和他爸一样大，这双给他爸穿，免得浪费。” 于丽见她妈妈还在厨房做最后一道菜，转身进了厨房帮忙。 最后一道菜上了桌，开饭了。 饭桌上，于睿用筷子翻着田鸡煲，不满地说：“怎么加了葱，我不吃葱。” 于丽说：“桌上也不止这一盘菜，那你吃别的没加葱的菜。” 于睿把筷子一扔说：“你凶我干嘛？” “我怎么凶你了？我不是在好好跟你讲话？” 于睿在桌上大叫起来：“爷爷奶奶，你看她这样。今天我生日，她还这样对我？” “都多大了，还告状啊？”于丽早就习惯于睿碰到点事就向爷爷奶奶告状了。 “这田鸡煲是给你爸爸做的，下次再给你做不放葱的田鸡煲。”她奶奶向哄小孩子一样，哄着已经十六岁的于睿。 听见是爸爸要吃的，于睿老实地闭上了嘴，不再发牢骚。 沈安安这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这样的家庭她还是第一次见。 于丽奶奶对着于丽说：“你跟小汪怎么样了？今天你弟弟过生日怎么不叫上他？” 于丽说：“他在忙工作，没时间过来。” 小汪是于丽的男朋友，沈安安在校门口见过几次。个子高高的，经常穿着一件皮衣，骑着摩托。 小汪之前来过于丽家一次，回去就跟她说她家又窄又挤，去吃一顿饭都不舒服，对她家诸多挑剔。她再也没让小汪到她家里去，平时约会都是在外面。 于丽奶奶说：“你们这谈多久了？怎么也不结婚？还是得抓点紧。” 于丽说：“我们还年轻，不着急。” 于丽爷爷说：“二十四了，不算年轻了，在我们那时候都当妈了。你奶奶就是二十岁结的婚，二十四岁当的妈，在那时都算挺晚的了。” 于丽说：“小汪说他现在要多赚点钱，等赚够了再结婚。我们可能会晚婚。” 于丽奶奶说：晚婚？又是一个我们老人没听过的词，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了，晚婚有什么好的？趁年轻结婚，父母还能帮你带带孩子。” 沈安安低头不语，如果于丽奶奶知道她三十岁还没结婚，而且还不能生孩子，估计会被气疯。 几天前，她把不能怀孕的事告诉了她爸爸。两父女谈了很久，她爸爸说无论她能不能生孩子，想不想生孩子，她都是他的女儿。他尊重她的每一个决定。 沈安安以为所有长辈都应该像她爸爸一样的。 吃完饭，于丽妈妈去洗碗，于丽跟着去帮忙。母女俩戴着手套，一人洗碗，一人涮碗。 她妈妈说：“你老实讲，你要什么时候结婚。” 于丽嘟囔了一下：“妈…你怎么跟奶奶一样…” “你还小，你不懂，我们都是过来人。这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女人耽误不得的，你以为你现在小，要是再拖个几年，到了三十岁，人家再把你一脚踢开了，你说你怎么办？” “小汪又不是那样的人，你就放心好了，我们一定会结婚的。” “你能看出什么门道来？还是得把结婚证一领，婚礼一办才算数。” 于丽自己也是很着急，她不是没有跟小汪提过这件事，但小汪总劝她说结婚后要花钱的地方会很多，所以要趁没结婚之前多赚点钱。 这种事，女孩子提多了不好，总显得她恨嫁似的，渐渐地，她也不再提了。
第23章 洗完碗，于丽拉着沈安安进了房间。 沈安安发现于丽的房间十分狭小，床竟然还是个上下床。 “我家房子只有六十平。一共两间房，父母住在左边那间，我这个房间是从爷爷奶奶的房间用木板隔出来的。我睡上铺，我弟弟睡下铺。”于丽拉住了沈安安的手，“我平时不怎么敢带朋友同事回来，怕被嘲笑，但我知道，小沈你是个好人，不会嘲笑我家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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