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风静静地吹着雪花,刚刚入夜,胡同里万籁无声,偶有犬吠从遥远的人家传来,方丞打开车灯缓缓行驶。 他没有外套,其实根本不冷,甚至有些燥热难当,雪花在车灯的照射下乱飞乱溅,仿似在打情骂俏,途经护城河时,索性又停下来了,打开车窗,任凭雪花零零星星地飞进来,他兀自靠在座背上,抽了一阵烟才回家。 香山的雪夜格外静谧,冲过澡后睡不着,下午那个吻激起了无法按捺的欲望,音音那软软的唇瓣和温热的小舌似乎一直留在他的唇舌间。 从前,他俩第一次亲热,也是三月份,那段时间是生意做得最激进的时候,一个月里得往前方封锁线钻四五次,搞得音音日日担惊受怕。有一次他接连八天被困敌区,一点消息都送不回家,心急如焚,终于返回后,一下船便急着往家赶,不料音音不在,周边找了两个钟头不见踪影,他担心的要命,他离开的这八天重庆发生过大轰炸,进门一秒看不到音音,他的心都要跳出来。 海东和他分头又去码头找,白跑一趟,再回家发现门锁打开过,或是音音回来过,可能是见他们不在又走了,于是他和海东再次出去寻找,反复三次,最后一次才终于在码头上看见小小的身影。 “音音!”他扬声一喊,远处的人立刻回头,随即便朝他飞跑过来,乳燕投林般扑进了他的怀里。 原来,彼此都太担心了,她到码头蹲守的时候他没回来,而她刚好回家后,他和海东又在外面寻找,来回错过三四次,兜了大大一个圈子。 “你没看到我留在桌子上的字条吗?”//“你没看到我压在门口的字条吗?”两人同时出声。 可不,太着急了,每次都是不等走到门口就看到落着锁,掉头便出去继续寻找,愣是谁也没看到谁的字条。 到家后,彼此牢牢地抱着,仿佛稍一松手就会丢失,他疯狂地吻她,她大概晓得他忍不住了,她考验了他那么久,俩人只谈恋爱不同床,可是他是这样的爱她,她也是这样的爱他,真的忍不下去了,何况,这样的乱世之下,谁知道明天是什么样子。 她忽然说要洗澡,眼睛不敢看他,他顿时就明白了什么,喜出望外地去烧水,俩人洗过澡后,海东进来盘账,他随便找借口把海东赶了出去。 闩好门再转身时,音音已经进了被窝,但依旧睡的是她自己的那张小床。水红的被角将脸蒙得紧紧的,他知她害羞,把手去那被沿上剥开,露出红红白白的脸来,这时候他才发现,她睡得很靠里,显然是给他留了地方,他一股脑把自己脱光钻了进去。 她还穿着一件细绸小衣,滑溜溜的手感,他也不敢大肆地摸,只是吻她软绵绵的唇,原来在被窝里搂着她的感觉和平时搂着的感觉截然不同,软乎乎的,这时候方才觉得:他这么大,她这么小,小到叫他想更紧更紧地搂着她,嵌入自己的肉里都不够。她也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他们发现,他们已经那么爱了,却还能更爱,几倍、几十倍地爱。 前戏几乎持续了一个多钟头,俩人始终进不了正题,他对正确的入口不是很有把握,试了好几次不成功,反把音音折腾的够呛,乌云乱洒,脸蛋红破,咬着小手,不敢看他。 麻缠许久,他索性翻身起来,抱她到床中央,把绸枕垫到两只粉臀下,双腿微微举起,露出那个肥肥白白的‘小音音’,朝了灯一照,小的可怜见,而正因为可怜见,他……
第20章 法币 夜深人静,雪默默地下着,四合院万籁俱寂,忽然积雪压折了细树枝,发出轻微的一声响。 西厢房里暗昏昏的,屋子正中的煤炉已经熄灭,火炭烧透,变成一炉子赭黄色的土块。 西门音睡在绸被里,眼睛在暗夜里忽闪忽闪,母亲还未睡沉,她一动不敢动。 北屋没有木床,只烧着一铺热炕,最近母亲有些上火,于是今晚来西厢房和她凑合,睡觉前母亲仍在拾掇衣橱,直至熄灯上床后,西门音也没能将方丞那件西服外套从自己的绸被里迁移。 此时此刻,母亲的身体挨着她的左臂,方丞的外套挨着她的右臂,稍稍动一下被角,就有淡淡的男士香水味袭来,煎熬到睡不着。 明天她去辅仁上课,留母亲在家收拾,到时这件外套势必会被发现,索性明天找个无人的胡同或路过护城河时扔掉它。 可是转而又觉得下不去手。母亲睡前欲言又止地问了她一句话:“不愿求助于方丞,真的只是因为不信任他吗?” 真的只是因为不信任吗?她问自己。今天下午方丞贪狠,把她的唇瓣吃痛了,到现在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钝钝的疼。这份绵密的痛感时刻在蚕食她的意志。 母亲第一次看到印有方丞头像的报纸时,劝她向方丞求助,她拒绝了,理由是方丞骨子里冷血,把身家利益看的比任何情分都重,不仅不可托付,甚至有可能反过来利用她们,因为她们的危机同时也是某些人巨大的商机。 当时她确实是这样认为的,因为她想起了那件事。那件让她真正下定决心离开方丞的导火索。时隔多年,如今回想起来,她仍觉得焚心蚀骨。当年,与其说是不告而别,不如说是无奈离场。 那场诀别,绝不仅仅因为方丞未婚妻的到来,而是心碎欲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然而就算是那样彻底地看透了方丞,就算是自认七年的时光让自己不再恋爱脑,就算已经有了新的感情,面对昨天那个突袭的吻,她还是做不到心静如水。 如今她闭上眼睛,耳边还是错乱的呼吸与心跳,眼前则是方丞在强吻之后那双泛红的眼睛。是不是纯属拿她当消遣,或许她心知肚明,只是不愿细想…… 她不由在心中叹息,窗外屋檐上挂着的辣椒串时不时地颤一下,抖下许多浮雪,她的心也在颤,不能再逃避了,她需得好好理清一下。 今天的事情是个信号——方丞得不了手肯定不罢休。可以想见,不出两天,他就会出现在她们的新住地——那个大杂院的胡同。 这绝对不行,有他在,自己的一言一行如同在探照灯下,计划完全无法实行,更何况前几日还被他撞见了买砒霜!所以原来的计划截止今天下午已经等同于流产。 躲开他不容易,今天自己连那么狠绝的话都付诸于口了,非但没有达到目的,反而换来他的过激行为。 所以,若再想躲开他或推开他,需得采取迂回的方式。 又或者,不推开他,选择相信他一次? 可此事事关重大,她不能盲目的相信别人,更何况她曾经被他伤得体无完肤过。 她得先重新了解一下方丞,再做判断。 如何了解和调查方丞,最有效的还是接近他,从他或者他的身边人口中甄别信息。 想到此,她不禁握了握那件紧贴自己手臂的西服外套,决定等搬家事宜落定后,拿送衣服的借口,去主动找一次方丞。 * 夜幕下的香山别墅大如教堂,电话响了一气又一气,始终没人接。 守夜的听差去下人房里推牌九了,不到凌晨三点不回来,海东只好睡眼惺忪地从卧室出来,灯也不拧开,摸黑走到旋转楼梯处接起电话。 是金秘书打来的,说天津的几家支行因为没有听从指令抛售法币,今天国府增加发行量的号外一出,立刻损失惨重。 海东闻言,连忙挂掉电话去二楼敲主卧的门。 三爷还没睡,正在盥洗室洗澡,让他在外面稍等五分钟。 海东诧异,夜里吃过饭时,三爷分明洗了澡的,怎么又洗起来了? 等三爷穿着曳地的浴袍从里边出来,海东意识到什么,因为三爷明显有点纵欲过度的那什么。 “有事说事!愣着干嘛!”三爷站在床头拔了一支雪茄。 海东回神,连忙汇报天津支行出的岔子。 方丞听了大发雷霆,叫他打电话召集所有襄理,立刻马上来香山开会。 虽然方丞从后方回来这段时期,一直给人一种躲在香山做寓公的错觉,但其实他每天坐知天下事,在人们对于法币还持观望的状态下,他早已紧锣密鼓地部署自家银行囤现洋,今天出现这种低级错误,纯属下边人自作聪明,跟着大众思维盲目判断,以为法币真会向国府宣传的那样前途远大。 一个钟头后,四五个襄理陆续赶来。 海东在客厅打了个盹,被自鸣钟的钟声吵醒,打着哈欠向书房望去,双合扇大门此时开着一条宽缝,远远望过去,几个襄理垂头丧气,三爷仍在发脾气,混账王八蛋骂了十来遍,让他们立刻马上想出挽救对策? “没办法?没办法就滚回家想去,把自己椅子扛回去想,不要讲我不拿面子给你们。” 三爷在外惯以儒雅示人,但骨子里却一点都不谦和,奉行的是叱咤风云说一不二天下英雄使君与操余子谁堪共酒杯,容不得半点越俎代庖自作聪明。 直到凌晨三点,襄理们也没想出半点法子。 三爷疲惫地挥挥手叫他们散了,底下人向来只能锦上添花,危机之下力挽狂澜还得他自己。 襄理走后,海东陪他抽了一阵闷烟,忽然他说:“算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天亮后我亲自上一趟天津吧。” 他看了眼表,说:“睡两个钟头,咱们五点半出发。” 不过他是个工作狂,不到五点便来捶海东的门了,主仆二人简单用过早点,开车往山下驶去。 寒风料峭,昨夜的大雪覆盖着山脉,艰难地赶到前门火车站时,迎面看见黄春驱车经过。 黄春看见他们立刻停下了。 “三爷,我正要上山找您。” 黄春拿着一个牛皮纸袋,踩着嘎吱嘎吱的雪过来。 “您让调查西门小姐,昨晚终于有点眉目了,给夜里大雪绊住没能及时上山跟你汇报。” 黄春说着从牛皮纸袋里抽出几张宣纸。 方丞拿过宣纸,蹙眉去看。周遭的雪把他的脸映得清白。 黄春说:“西门小姐打着三份工,除了辅仁大学和金家,还有一份兼职是在清音女中。不过前天傍晚,她忽然从女中辞工了。这些都无可厚非,诡异的是,她在跟踪一个女学生。” 方丞一顿,“跟踪?” “对,那个女学生就在清音念书,其父是个汉奸。” 方丞闻言有种不好的预感,以他对西门音的了解,这又是跟踪又是砒霜的,她身上的麻烦可能远比他设想的要棘手。 “那个女学生什么背景?” “生母早亡,父亲失踪,眼下跟他父亲的一个姨太太过活儿。哦对了,这个女学生叫苏明珰。” 苏明珰…… * (以上是《粉绸》第一卷 ,感谢亲们的支持与鼓励,接下来是《粉绸》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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