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黑色的手工羊绒大衣,严丝合缝的熨帖,是只看一眼就知道价格不菲的存在。 手指尖把打火机燃了又关。 只不过素日里那么不喜欢束缚的人,也还是被芬兰的风打败,带了条暗灰色的羊绒围巾。 高靴,长裤,路灯把人影拉得修长。 眼眸低着,听到有车来,这才微微敛了下眸子,看了过来。 墨色晦暗,看不清情绪。 打火机被收入掌心,随即放进了大衣的口袋里。 徐荼的心,多少颤了一下。 明知道他明她暗,他是窥探不到自己的,可这一刻还是像被他看透似的,猛地心跳滑落。 算下来,她已经将近四年没有见过徐又焉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了赫尔辛基这闹人的天气,她觉得他看起来比以前冷了些。 眼眸墨黑,深不见底,嘴角处那抹若有似无让人参不透的弧度,让她有几分陌生。 但还是那样的好看。 早些年徐又焉浑的时候,就是四九城里一顶一的浪荡公子哥,扔进娱乐圈里,不用喂资源都会大红的主,后来敛了心性,也只偶尔在徐荼面前才暴露点骨子里的顽劣。 是以大家才不再艳羡他的长相,转而感叹不愧是徐家人,那细如针密的心思。 她那天听孙载怡说,现在人人都称他一声“徐先生”。 位高权重,已然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形象了。 这样看,倒果真配得上这个称谓。 只不过他为什么会来? 她以为,那时候她做的所有足以让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她。 脑海中胡思乱想着,手边的动作却是没停。 徐荼示意Pare向后退了两步,围巾都没来得及戴,就立刻下了车。 明明心里踹了不安,却也还是惯性的小碎步跑到了他的面前。 有些行为刻进骨髓里,根本无法更改。 徐荼一向懒得铲雪,门外的积雪堆着,她脚踩着咯吱咯吱作响,跑的有几分踉跄。 走到他面前时,仰着头,眼眸瞬时撞进他的眼瞳中,想说的话瞬时就被卡在了喉咙里。 还是那双黑的好像可以把人吸进去似深不见底的墨瞳。 情绪不外露。 是端方稳重的徐先生。 不像她,掺杂着心虚和紧张的情绪,拽着衣角,考虑着要说些什么才能保存体面。 徐又焉也没有说话,只是从脖子上取了围脖下来,一圈圈缠在了徐荼的脖子上。 带着他体温的温热和淡淡的木檀雪松的味道。 情绪淡然稳定,认真的做着手边的动作。 直到最后确认她的领口缝隙都被填满,这才开了口,长途而来,声音还带着点沙哑。 只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徐荼。” 这里,没有人叫她徐荼。 同学叫她JOY,沈浓叫她阿图,从来没有人大名大姓的喊过她。 徐荼刚刚颤巍巍的一颗心好像被寒冷的空气凝结了似的,短暂而清晰的停顿了几秒,而后,她扬了个不算刻意,却也并不是发自肺腑的笑意。 “四哥。” 巴掌大的小脸裹在大大的围巾里面,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面。 人比四年前更加清瘦了些,眸子却也越发清亮,仿佛脱离了徐家的管束,在这山高水远的地方,她自得其乐的很。 因而以前那寄人篱下时学会的滴水不漏的本事怕是忘了个七七八八。 那点子小心思半藏半露,一声哥刻意把两个人的关系拉得疏远。 徐又焉到底也没说什么,只低眸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了句,“爷爷病危,我来接你回家。”
第二章 徐荼眼眸一滞,瞬时感受到寒意从心脏弥漫到了指尖,每一个字都戳在她的心窝窝里。 爷爷病危。 徐家的家庭医生是有钱都请不到的规格,各种保健补品和日常体检,都是专门研制的配比。 怎会才几年,就病危。 徐荼长呼了一口气,努力压住心内的不安,没有多问,抬眸迎向了他的目光,“什么时候走?” “三个小时之后的飞机”。 “好,那你等我。”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妥,抬眸看向他说:“外面太冷了,哥你进来吧。” 只是她跟徐又焉实在不是什么适合共处一室的关系。 徐荼一把就把旁边看热闹的沈浓拽了过来,谎话倾泻而出,根本不用打草稿,“这是我的室友沈浓,这是我哥,徐又焉。” 只是笑容堆的又不自然又做作。 任谁都能看出她在隐藏的心虚。 徐又焉没有多说话,只微微颔首,眼眸示意她带路。 徐荼拉着沈浓就往里走。 丝毫不给对方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如果说前一秒沈浓还在八卦两个人之间这股子旁人插不进来的奇妙氛围感,想吐槽徐荼什么时候跟她同住,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却咯噔了一下。 海城沈家是大户,跺一跺脚也会震三震的存在,但于徐家相比,还差得远。 徐家其实是京市人。 高门大院,世代根正。 只不过徐老爷子退了后便一直偏居南方,后来因为身体原因长住海城,人虽不在北边,关系却不散。 儿子走得是手拿把掐的经济路子,至今仍在位子上,一道指令就足以搅得各方动荡。 反倒是孙子这一辈,跳出了原有的圈层,仰仗着家里关系和父辈的点拨,做的是炙手可热的互联网产业。 没有人知道他名下到底有多少公司和项目,甚至都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徐又焉这个名字,才是各大经济分析榜单后面真正的人。 那徐荼…… 沈浓来不及多想,被徐荼拽着,跟着走了进去。 徐荼在赫尔辛基的这套房子一共上下三层,独立的小洋楼,说是租来的,其实也跟买无疑,付了将近20年的租金。 屋子里一直开着暖风,但架不住室外的温度低。 徐荼走的时候给壁炉喂了碳,现在已经燃的七七八八,她拿了碳夹,顺手扔了几块进去,想了想,又去取了几块易燃碳,想让屋里快一点热起来。 拉上灰白色的粗布纹窗帘,又开了主灯,偏柔的光源映照着一个屋子暖和和的,跟室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茶几前面摆放着各类书籍和显示器,还有ipad在一旁亮着,是昨天晚上徐荼没有看完的文章。 沙发上因为即将到来的圣诞节,搭着两条红绿相间的羊绒毛毯。 好在徐又焉和她一样,只喝冷水,倒无需费力再去烧。 从杯架上取了个杯子,接了直饮水,径直放到了小桌上。 “哥,你先坐,我去收拾一下东西。” 说着,带着几分不自然的脚步加快,就向楼上走去。 徐又焉看着她那避之不及的目光和她刚刚叫的顺嘴的那声“哥”。 眼眸落在这间不算小的房子里,哪有第二个人居住的痕迹,全都是她一个人的小习惯。 她跟着他生活了八年,这些习惯,也都是他的。 姑娘大了,当真是主意越来越多了。 徐又焉低眸,不着痕迹的冷笑了一声。 -- 沈浓自然是跟着徐荼上了楼。 还未等到进房间,就忍不住的八卦起来。 “卧槽,他还真是你哥,他手上也带了一截和你一样的烂木头”。 徐荼一愣,从二楼向下望去,果然在徐又焉那一身笔挺昂贵的手工大衣下看到的那一截与他身份截然不符的木头。 和她手上这个取自同一节木枝。 只不过她这个因为这些年在国外的经年碰撞,俨然已经更加的崎岖斑驳。 若非野生树木自带的坚硬度,只怕早就断裂。 可徐又焉的那一块儿被用上好的木蜡封补起来,系在一根黑色的牛皮手链上。 虽然看起来突兀,却又好像这块木头被他经年带着,沾染上了属于他的那一份矜贵优雅似的,不知道的人,可能还以为是哪家奢侈品牌又重新出的最具别致的装饰品。 但那真的只是一截烂木头而已。 徐荼把眼眸低了低,敷衍似的一声说,“我都跟你说了,那是我四哥。” 沈浓乐得呲牙,“那你哥有女朋友吗?把他介绍给我吧,这么帅,身条这么好,京市徐家我可是知道的,我给你当嫂子你不亏。” 听了这种话,徐荼反而笑了,眉眼间灿若星辰的笑意像是能把北欧这下不去脚的冷意融化。 她轻声的煞有介事的和沈浓说道:“我哥是个变态”。 “斯文败类的那种变态吗?”沈浓兴奋的搓了搓手,“我就喜欢那种人前像佛,人后像魔的男人。” 徐笑意更加的深,低头摇了摇头说,“不,纯变态,赤裸裸的从骨子到脑子里都不正常的变态。” 明明是个玩笑话,却不知道为什么。沈浓竟然能从徐荼的眼睛里揣度揣度出几抹认真来,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向后缩了缩。 她虽是个玩家,但更知道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玩的花。 于是笑着摆了摆手:“那算了,姑娘我花容月貌才不找变态呢。” 徐荼想起刚刚徐又焉那张可以被人尊称一声“徐先生”的脸,又想起她当年被他扔出来时那狠厉到恨不能生剥了她的表情和咬在她颈窝处,至今还有印记的痛感。 呵。 可不就是个变态。 == 徐荼带的东西不多。 简单几件贴身的衣物,一些赶报告需要的文献资料,把电脑里的东西拷贝得当,就下了楼。 临走之前还把家里的绿植托付给了沈浓。 赫尔辛基这种冬日漫长的城市,只能养一些无需过多光照的玩意。 沈浓看着她那娇小一个的行李,不由的问了句,“够吗?” “我呆不久,估计十天半个月就回来了。” 放着徐家泼天的富贵不在国内待着,跑到着雪虐风饕的地方来,更何况怎么看她跟徐又焉都不像是兄妹,倒像是什么宿世仇敌似的。 沈浓没忍住,到底是问了出来“你这是离家出走跑出来的吧?” 徐荼摇了摇头,“我就是当年恋爱谈的太高调,被他一气之下扔出来了。” 沈浓听得一张嘴险些合不上。 沈浓和徐荼是大二认识的。 赫尔辛基大学的中国留学生一向不多,合作项目少,来的人自然也少,在国内的名声不足,除了喜欢芬兰这个有几分童话色彩的国家慕名而来的学生,单纯为了学术追求而来的不多。 沈浓就是前者。 幼年时期圣诞老人的故事看多了,就总想过来看一看。 巧的是来的时候是夏天,流连忘返起来,全然忽视了这个极北地区秋冬可能面临的困境。 徐荼则是大二来的转学生,从英国鼎鼎大名的学校而来,一度引起了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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