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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昱迟有丝丝地不耐烦，这种面对大人时急躁的样子也是因为成长过程中无用的自尊心造成的。他不以为然地回答：“总是去证明自己能拿第一的人是自信心不够的表现，而我想拿就拿才叫真本事。” “差点笑出来。”王老师说这话时瞄了眼有点难为情的李昱迟，语重心长地说，“去证明自己能拿第一怎么成了你嘴里不齿的行为了？他们一遍遍地去证明，就是不想坐上最高的宝座之后被人无情地踹下来。按照你的逻辑来说，你凭真本事拿第一，也自愿将第一拱手相让，所以你没尝试过从高处摔下来的感觉。找个机会试一下，到时候没人惩罚你，你也会难受至极的。” 李昱迟也没话讲，姜毕竟是老的辣。他只能转身回到座位上，翻来翻去才找到被他随便一塞的数学试卷。拿出来之后又叫住欲走向讲堂的王老师：“我是各科都第一吗？年级呢？” “嗯，都第一。你们班主任正在办公室高兴着呢，可惜的就是你们班的各科平均分没有都拿第一。所以自修课的时候她应该会进来分析你们的考试成绩。” “班主任可真贪心。”刘思彻小声抱怨了句。 待到大家都坐回到座位上，王老师开始分析起了这次的试卷。他说这次的出题并没有很难，所以能充分理解某些人考了第一的事实。李昱迟在台下听，眯着眼在数学试卷上画了头猪。 试卷分析进行到三分之一处时，他口袋里调成震动的手机嗡嗡作响。偷瞄了下王老师，确认他没有往这边看，李昱迟拿出手机看到了刘思彻发来的信息链接。 那是学校的论坛网站，李昱迟一直以为没多少人会逛，没想到帖子多到出人意料。他点开刘思彻发过来的帖子链接，链接打开需要点时间，而在加载的过程中他先看见了帖子的标题——《老师D和某姓s的女同学不得不说的秘密》。
第1章 好人与受害者（一） 有人曾说，沟通交流中重要的是“没有说的话”。 网络上说尽了的话能凭肉眼分辨好坏，即便是在一堆溢美之词中，也能一眼摘取混迹其中的肮脏字眼。 人们喜欢故事的反转，是因为拿不准真相，更是因为置身事外。有围观者，真相成了供人娱乐的故事，可以随意改写。 他们用唾沫篡改故事结局，让人分不清语言讨伐者和遭受讨伐的人到底孰是孰非。 图书馆。 “这些人说话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午休时间，李昱迟和刘思彻跑到学校图书馆的计算机房上网，翻阅了学校论坛有关邓好和单春的各种帖子，奇奇怪怪的内容层出不穷。 如果说第一个发帖人撰写的内容还有五分真，那么之后写帖的人几乎全是睁眼说瞎话。 “岂止是不负责任，简直是杀人不见血。”刘思彻叉掉了一个网页，连猜测单春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情的帖子都冒出来了。 同样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为什么有人的思想就可以如此龌龊？他浏览得口干舌燥，拧开放在鼠标旁边的矿泉水盖，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半。 从注意第一个帖子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事情到底发酵成什么样李昱迟都看在眼里。议论师生关系的帖子居多，但竟然也有出现让邓老师滚出这所学校的过激言论。 “他们是亲眼看见了还是怎么着，为什么空口无凭的事情也能说得这么跋扈嚣张？”李昱迟又抛出了一个疑问，他看了眼比自己淡定的刘思彻问，“如果那天走在街上的只有我和单春，被其他同学看见会传成什么样？” 刘思彻因喝水太急太多，一不小心就打起了嗝。他捂住自己打嗝的嘴，鼓了鼓腮帮子，硬是将嗝压了回去。有一丢丢难受，但还好止住了。 “你的逻辑错了。”刘思彻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正是因为他们空口无凭才说得如此笃定，这样的底气来自于他们隐藏在屏幕后面，自以为没人能知道，加上他们所说的事没人能提供相反的意见以及递上有力的证据，还有当事人双方都没有为自己申辩。所以话题制造者就默认他们就是大家想的那样。” 李昱迟微微张着嘴巴注视着刘思彻，既没有附和也没有进行反驳。 “至于后面那个问题嘛。因为邓老师对于我们来说是特殊身份的人，是我们尊敬的长辈。他不是和我们一样可以任意开玩笑，任意交朋友，任意勾肩搭背的人。反过来也是。所以当大家看到邓老师和同龄的我们产生某种超越师生关系的行为举动时，我们自然就会赋予更多的关注。而你不过就是长得帅的男生，和女同学走在一起别人还能想到什么，肯定想你个坏学生，见女生就撩，耽误人家学习也不怕遭雷劈。” 李昱迟听着听着就黑了脸，他收起了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刘思彻的佩服，转而开始活动起了手指关节，那咔咔作响的关节在只有他们两人的计算机室还是非常吓人的。 “最近看了很多《法治在线》之类的节目吗，说话一套套的？要说你就说，顺带骂起我是怎么回事？我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吗？” 刘思彻冲着阴云密布的好朋友露出了一个极其阳光的笑容，承认道：“老师不是说了吗，做好作业也可以看看《新闻联播》或者央视其他频道的节目，有助于拓宽我们的知识面。” “我信你有鬼了，看《新闻联播》你的政治会只有六十分？”李昱迟抓住机会嘲讽。 “哎呀！新闻上讲的东西我就特别能记住，因为主持人没有强迫我死记硬背啊！可班主任每天瞪着一双牛一样大的眼睛逼我统统背下来，能背个及格都是老天爷可怜我。” 李昱迟还想继续驳斥他无理取闹的观点，但静心一想他们来这儿不是为了讨论政治成绩的啊。怎么说着说着就偏离正题了？ “说回正事。我决定旁敲侧击了解一下邓老师的为人。” 刘思彻兴奋地伸长脖子：“怎么个旁敲侧击？” 李昱迟狡黠一笑，得意地扬起下巴，故意吊刘思彻胃口。 放学后—— “王老师，我的自行车坏了，公交卡也没带，您能送我们回家吗？” 王杲坐在驾驶室上，手才刚伸过去要拉安全带，李昱迟和刘思彻就“杀”进来了。他看起来绝对没有忘带公交卡，也不存在自行车坏了，他纯粹就是找自己有事。 “年轻人有屁就放好不好，不要搞这一套。”王杲系好了安全带，不放心地朝他们说，“你们也系上，坐后座也给我系上！” 坐上了老师的车自然就要听话一点，李昱迟和刘思彻以平生最快的反应执行了老师的命令，然后一脸傻笑地盯着王杲的后脑勺看。 “家在哪？”王杲启动车子开出了校门，今天周老师要晚自习，所以他先回家。既然不用接周老师一起下班，倒是可以和学生们多唠唠。想到这儿，王杲单刀直入地问，“或者你们可以先告诉我你们的企图。” 听到这话，刘思彻立马暗示李昱迟赶紧问，不然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来之前，李昱迟觉得腹稿都准备好了，开口问不是难事。但真的到了这一步，要向王老师打听邓老师确实还是有些别扭。当然是碍于彼此所扮演的角色不同，年龄不同，到底还是有顾忌。 王老师看了眼后视镜中和刘思彻交头接耳、迟迟不敢说话的李昱迟，轻笑了下：“扭扭捏捏地干什么？要问老师借钱啊？老师可没钱。” 大人的玩笑非常的“大人”。正因为王杲没有自以为是的摆出大人模样，视李昱迟他们为同龄人，所以李昱迟愿意和王老师交流。 “您看过学校论坛的帖子吗？”他谨慎地问。 出了学校刚转弯就有一个红绿灯，王杲轻踩刹车停在白线后，心想这刚出来就碰上第一个红灯，之后可就都是红灯了。他听到了李昱迟的问题，但思绪就是飘了出去。 “每天忙着备课、改作业、批评你们，哪有时间去看论坛。”王老师耿直地回答，“不过最近好些人在议论你们班上的一个女生，她怎么了？” 李昱迟明白王老师在说谁，事实上连王老师都听说了的话，那就证明单春的事情已经传遍全校了。但问题是，单春做错了什么要被大家议论。 “她没怎么。”刘思彻接过话，“性格古怪不算什么问题，相比之下还是脑子少根筋的同学问题比较严重。” “嗯？”王杲扭过头注视着刘思彻，心里寻思着到底是红灯停留的时间太长，还是他越来越没有耐心。学生嘴里出现的骂人话语还是让他隐约察觉到了异样，“帖子和她有关？” 李昱迟抬眼看了下红绿灯，提示老师可以开车前进了。然后在车子慢慢行驶的过程中，他说：“不止和她有关，还和邓老师有关。” “老邓？”王杲困惑了一下，沉吟片刻突然恍然大悟，“难怪在老师群里，有个别老师在老邓回复后总是含沙射影的。老邓不是那种人啊，单春看起来孤僻、不合群，但也绝对不是会做出格举动的孩子。咦？” 李昱迟和刘思彻听着王老师吊人胃口的疑问词顿时起了劲，忙前倾身子追问：“怎么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王杲做出一个否定的摇头，自言自语：“仔细一想，老邓的性格和单春的有些相似啊。”他自顾自地体会了下自己说的这番话，然后才寻求学生的认可，“你们不觉得吗？或许他们是朋友也说不定，师生可以成为朋友，何必用那种污秽的眼光看待他们。就像我们现在谈话的内容，难道不是朋友间的对话吗？” 旁敲侧击别人的结果就是李昱迟只能得出，王老师是个好人，至于邓老师的性质还很模糊。他沉默地靠在后座一旁，凝望着与自己无关的景色。忽而想起那个暴风雨的傍晚——出现在他自行车旁的邓老师，以及披头散发在躲什么人的单春。在没有和王老师提及这些之前，他和群体中的愚人一样，认为答案只有一种。 “上次常磊是守护魏淼秘密的一方，那这次守护秘密的人会不会是邓老师？” “老师保护学生是天经地义的。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吹牛，可能确实也有点夸张的成分在。但作为老师真心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成为国家的未来啊。” 李昱迟被王老师突然的煽情弄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嫌弃地搓着双臂：“不好好学习就没有未来了吗？那学习差的要怎么办？也还是要活下去啊。” 穿过一条又一条的马路，王老师不知道学生的家庭住址，也没有按照自己既定的路线行驶。他有意让学生多说一些，好让他多了解他们一些。现下听李昱迟的话，他感叹只追求成绩的老师都太不懂学生的内心了。 “生存和生活还是有差别的，没有哪一样人生是不需要你们付出代价的。好好学习可以说是你们能拥有美好未来的一条捷径，现在只是牺牲一点你们自由娱乐的时间而已。”王杲认真地排解他们的困惑，就好像他们真的是朋友一般。但他也深切知道，师生之间无论怎么拉近距离，距离都永远不会消失。他叹着说，“老师的很多做法你们可能会觉得反感，但这就是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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