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桂芝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将手弹开,退开两步,将床侧的空间全部让给他。 “哦,哦,你,你引吧,我不耽误你。”她已经几天没说过话了,这会儿讷讷地重复着他的话,有些语无伦次。 赵丹没有急着将纸人拿出来,而是伸手探了一下刘天全的脉搏,又打开他的嘴看了看舌苔,似乎在确认他的情况。 做完这一切,他点点头,对吴桂芝说道:“吴婶,叔的身体状况还不错,你这几天照顾得很好。” 吴桂芝有些别扭地朝他笑了笑。 夸完这一句,赵丹转身继续。 他拿出纸人,将其放在刘天全心口,随着他手中飞速结印,刘天全的生魂呆呆地从里面钻了出来。 看见床上自己的身体,刘天全的魂体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神采,只见他慢慢坐到床上,对准床上的刘天全,躺了下去。 魂体完全融入肉体后,赵丹让吴桂芝拿了个碗过来,将刘天全心口上的纸人取下,放入碗中。 他轻敲碗壁三下,脆响之后,符纸竟无火自燃,在碗底化作粉末,他又取过床边的开水壶,将粉末冲成了一碗浑浊的符水。 接下来的事吴桂芝已经心领神会,她主动从赵丹手中接过碗,扶起依旧没有醒过来的刘天全,慢慢将水喂了进去。 一碗符水下肚,效果立竿见影。 几乎是吞咽下最后一口的瞬间,刘天全的眼皮就开始微微颤动,几秒钟后,他睁开了眼。 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不对劲。 刘天全醒了,但也只是醒了而已。 吴桂芝试着叫了他两句,他双目失焦,没有一丝反应,她又试着松了松手,背后没了支撑的刘天全眼见着就要重新躺回床上。 看见这一幕,她急了,连忙问赵丹:“赵道长,这是怎么回事,老刘的生魂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赵丹倒是面色如常,他不慌不忙地从摩托车后面的箱子里取出一提用油纸包好的药,交给她。 “他的生魂没有问题,只是离体太久,需要一点时间来彻底融合,这里面是安魂汤,煎药的时候三碗水煎成一碗,一日两次,连喝三天就行了。” 吴桂芝接过药,就像抱着安心的秤砣。 杨淑君也松了一口气,她对吴桂芝说道:“你要是没有精力煎,可以每天来我们家,我们做饭就顺便帮你煎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病终于得治,太高兴了,吴桂芝没有理她。 杨淑君也是好心,讨了个没趣,难免有些兴致缺缺,又想起上午她对程素的奇怪态度,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不高兴。 她今天本来是想邀吴桂芝去家里吃中饭的,这会儿觉得不如算了。 最后她说道:“那你就自己煎吧,自己来更放心,中饭等会儿我们再给你送过来。” 程素没有在意这边发生的事,她想起了昨日看见的那个半透明的生魂,想找赵丹打听一下。 “丹哥,我记得有个老爷爷的生魂,大概九十多岁的那个,他的情况怎么样?” “你是说张老爷子?”提到他,赵丹也有些发愁,“他情况不是很好,自己一个人住,年纪大了,魂体受损比较严重,引倒是引回去了,就是还没醒,现在村里照顾着,只能每天给他炼点安魂丹吃着,至于能不能醒,就看造化了。” 程素听了也有些惆怅。 这可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忽然察觉肩上被人轻拍,她转过头,看见了陆献的脸。 他带着宽慰的笑容,轻声道:“只用了两个晚上就找回了所有的生魂,不论是你还是罗道长都已经尽力了,至少隔壁的爷爷醒过来了,不是吗?” 即便如此,到了吃中饭的时候,程素依旧情绪平平,只顾低头数着饭粒,等她回过神的时候,餐桌上的话题已经聊到了陆献的专业。 “我本科是学历史的,研究生读的考古,主要研究古燕国开国时期的历史。”面对众人的好奇,陆献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学历史是不是主要就是读史书啊?”程同甫就好讲史,听到这话来了兴趣。 “没有,古燕国年代比较久远,留下来的历史数据不多,尤其是开国时期比较乱,几乎没有史料留下来。” 程同甫迷糊了:“那你们怎么搞研究?” “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转学考古的,史料太少了,只能自己去找,古墓啊遗址啊之类的。” 杨淑君和程素那天是听过吴桂芝的故事的,她们两个知道镇上流传着古墓的传说,当下都没有说话。 但程同甫不知道,于是他好奇地问道:“我记得你过来就是搞调研的,难道是我们镇上有什么古墓吗?” 陆献好像有些为难,他犹豫了两秒,朝程素的方向看了一眼,才说道:“去年有考古学家在古燕国开国皇帝的墓里面发现了一块石碑,上面记载着一个谜题,这个谜题的答案是一位开国将军的墓穴位置,我老师解了整整一年,得到的答案就是泥塘镇。” “所以你老师就带着你过来了?你们找到了吗?” 程素看了程勇军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些犹豫,陆献没有将老师已经遇难的事告诉其他人,作为餐桌上唯二的知情人,他们都觉得问题已经走向了不太妥当的方向。 他们有心想要阻止,但一时又找不到不会冒犯陆献隐私的理由,难免犯难。 陆献倒是应答如常:“其实已经找到了,但太过危险,我和老师没有贸然行动。” “怎么个危险法?” 程同甫已经被彻底勾起了兴趣,虞雯莉也停下筷子看着他,就连程勇军和程素也不得不承认,古墓的事的确让人好奇。 餐桌上只有杨淑君还在慢慢吃着饭。 陆献说起了故事。 “我们翻遍了史料上的只言词组,发现这位将军生前功名赫赫,地位超凡,却在建国三年后突然暴毙,而燕国皇帝在登基后不久,就将天下术士都召集到京城,命令他们替他修一座墓。” “修皇陵吗?” “不,”陆献否认,“他的陵墓中有壁画和数据记载,那不是一座普通的墓,是一个将魂魄永远囚禁在里面的牢笼。” 程同甫不解:“为什么呀,那不是替他打天下的将军吗?” “是呀,”陆献喟叹,“据说燕国的大半疆土,都是他打下来的,在军队里面他也是一呼百应,正因如此,皇帝才会这么怕他。” 这下大家都懂了。 不过功高盖主四个字罢了。 “那这个古墓,到底在哪儿?” 程同甫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陆献沉默了很久,大家都看着他,紧张的情绪不知不觉间开始在餐桌上方盘旋。 “在泥塘下面。” 这句话一出,餐桌上彻底陷入了沉寂。 泥塘,那可是一个象征着不祥的不可说之地。 在泥塘镇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你可以说泥塘镇,可以想到泥塘,但万万不能单独提起泥塘两个字。 一顿饭就这样在前半段的热闹和后半段的食不知味中结束了。 吃完饭,程勇军想去洗碗,被杨淑君赶出了厨房,让他把之前留出来的饭菜给隔壁送过去。 程素想起了上午没得到答案的问题,跟着进了厨房。 她一边接过杨淑君洗干净的碗盘,擦干收好,一边问道:“奶奶,我听爸爸说,镇上没有姓田的人,那田家村为什么叫田家村啊。” 杨淑君停下洗碗的动作,奇怪地看她一眼:“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程素没有想过隐瞒:“我想起小荷的名字了,她姓田,我就想着能不能找到田家的人,问一问。” 杨淑君干脆放下了碗,仔细想了想,才斟酌着说道:“我出生的时候,田家村就叫田家村,那个时候村里只有一户人家姓田,听说他们家生不出儿子,上一代就是招的赘,结果到我那一代还是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比我大一点,十几岁就没了,小女儿和我差不多,后来嫁到了外地,从此以后村里就没有姓田的了。” “如果你是想找她的后人,大概率是找不到的,田家不像程家,翻翻族谱就能把远亲都找出来。” 计划落空,程素失落了一阵,但她想得开,洗个碗的功夫就恢复了。 一计不成,迟早还会有别的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再不济到时候直接去问她。 洗完碗,程勇军也从隔壁回来了,带回来一份几乎没动过的早餐。 杨淑君翻了一下,叹了口气:“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这些等会儿给鸡和鸭子吃了吧,没什么好留着的。” 程素回想了一下吴桂芝的神态,和早上那阴恻恻的眼神相比,她倒觉得中午吴桂芝的状态好了很多。 如果刘爷爷的身体恢复得顺利,她应该很快就能彻底好起来了吧。 午后,两位老人照例回房间午睡,虞雯莉和程勇军在二楼说话,程素睡不着,找到了陆献。 她话说得委婉:“你不要介意哈,我爷爷他不是有意冒犯你的。” “冒犯什么?”她突然这么说,陆献似乎有些惊讶。 “就是你老师的事,他不知道你老师他……所以才会问这么多问题,也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要是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希望你不要介意。”程素干脆明说了。 陆献恍然:“你是指这个啊,这几天我已经想通了,我老师是因为痴迷考古才学这个的,为了追寻历史的足迹而离开,我想老师的心中并没有遗憾,我自然也没有什么好介意的。” 听见他都这样说了,程素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反正她已经将自己想传达的东西传达出去了。 又歇了一会儿,天色开始转暗。 冬天天黑得早,这几天程素和程勇军离家也离得早。 他们该出发去道观了。 临行前,杨淑君突然敲了敲窗户。 程素将玻璃放下来。 杨淑君的话却不是对她说的:“勇军,每天这样来来回回的,麻烦得很,你们这几天就不用回来了,有雯丽在,家里不会出什么事,你和素素就待在道观里吧,罗道长要是有什么地方要去也方便一些,你还能帮帮忙。” 或许是怕被拒绝,杨淑君的理由准备得很充分,程素刚想拒绝,程勇军就已经答应了下来。 “也是,每天来回麻烦倒是不麻烦,就是怕路上素素出事,这几天我们就不回来了,雯丽你照顾好屋里。” 虞雯莉在后面点了点头。 程勇军立刻就发动了车子,程素没有找到说话的机会。 车子爬上了门前的小坡,驶向大路。 笼罩在林子顶上的雪已经化了大半,开始纷纷扬扬坠落,但被压弯的竹子一时无法恢复原来的挺拔。 程素注意到,路两边有些竹子被压断了,竹林切割出的波浪形天际线有了一个不和谐的尖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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