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何芳娇猛地沾了起来,板凳在水磨石地面滑动,发出短促尖锐的摩擦声。 “罗道长,都听你的。我们还要安排他的葬礼,这个耽误不得的。” 罗道长拉着她坐下:“不急,等公安来了,我们跟他说明情况了再说。” 警车是在半个小时之后到的。 来的是个中年男人,外面穿了一件警服外套,里面是自己的便装。 罗道长和他认识,打了声招呼:“小李。” 李业边点头边道:“我刚从大桥那里回来,这边说遗体不见了,那边又说路断了,一早上事不断,雾又大,车不好开,来迟了。” 程、何两人自然不会嫌他慢,将他请进了屋,递过去一杯热茶。 李业摆摆手,直接问道:“一定要我过来,还请了罗道长下山,这边是怎么一个情况?” 罗道长没有急着细说,先领着他上了楼。 程浩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不过和之前相比,多了一对眉毛可以动一动。 “小李,你是老刑警出身,要做好心理准备。”罗道长提醒一句,从被子里拿出程浩的手腕,示意李业摸。 李业狐疑地将食指搭了上去,片刻后用惊疑的目光看向罗道长,转而探向程浩的颈侧和鼻下,又扒开程浩的眼皮仔细看了看瞳孔。 “这是怎么回事,他这是植物人还是……”死了? 最后两个字他没有说出口。 罗道长将李业拉到外面,把笔记上的记载加上前因后果一一讲给他听。 有事相求,罗道长话说得委婉:“现在镇上找不到法医,你是刑警出身,在乡派出所里资历也是最深的,今天特意找你过来,就是想请你下个定论。毕竟现在程浩这个情况,不摸脉搏心跳,几乎就像个活人,没有正式的结论,我就把人家魂送走了,万一以后别人……” 李业年轻的时候在市里当刑警,参与过几个大案,前几年受了伤,干不了高强度的工作,索性就主动打了申请,回老家乡镇领个闲职,提前过上了半退休的生活。他见过世面,接受能力也强,很快就搞清楚了情况。 “我明白了,事出紧急,情况又特殊,我可以做这个担保,不过我毕竟不是专业学医的,一个人下判断不一定能服众,我请医院的黄院长过来,让他也看一下,判断一下死因,再走程序,然后您再进行这个,这个离魂仪式,行不行。” 罗道长自然没有异议。 和黄院长打了电话,顺利沟通结束后,李业下楼,找到了程同康和何芳娇。 “程叔,何婶,要麻烦你们配合一下,做个笔录。”他拿出手机,打开录音机,解释道,“本来按规定,不应该是我单独做,但是现在把你们带回所里,所里也没有多余的人手,特殊时期,只能一切从简了。” 虽然现在发生了很多怪事,情况还不明朗,但只要他还穿着警服,镇上有人出了意外,查明死亡原因和过程就是他的职责,该做的事不能不做。 他们俩从愣怔中回过神,表示可以。 “那我们开始吧,不用多想,就是了解一下基本情况。”李业按下录音键,“程浩昨天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程同康回忆道:“大概下午两点的样子,当时我们在祠堂,吃完了饭一起打牌,他接到店里的电话,说有个车他们不敢修,找他去看一看。” 程浩小时候成绩不好,刚成年就入伍了,在部队里开车,退伍后在镇上开了家汽修店,摩托车、小车、卡车,什么都能修,后来生意好了起来,招了几个小工,但有时候遇到难修的车还是要他去。 “他出门的时候怎么样?喝没喝酒?” 何芳娇连忙否认:“他不喝酒的,部队管得严,不让喝酒,那天吃饭都是和我坐的,桌上没一个喝酒的人。” 程同康又补充道:“他出去的时候好好的,之前还和几个弟兄有说有笑,人清醒得很。” 李业沉吟半晌,指指外面的面包车:“他开的这辆车?车上有行车记录仪吗?” “这个我们不懂,警官你自己去看一下吧。”程同康从抽屉里拿出钥匙,递给他。 李业接过钥匙,打开了车门,这是一辆有几个年头的老款面包车,不过记录仪装的是比较新的款,他把储存卡拆了下来,问屋内众人:“这里有计算机吗?” 何芳娇说程浩房里有一台,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密码。 程素见状举手:“我带了,在车上。” 计算机是她带来打游戏的,一直放在包里。 64G的内存卡光是读取就花了不少时间,打开以后,是排列整齐的视频,十分钟一段,车内车外的画面都有,李业从昨天下午两点的视频开始浏览,很快就找到了视频不正常中断的地方。 下午两点半左右,程浩刚启动车子不到五分钟,视频突然中断了十几分钟才继续录制,之后又录了六七分钟,车子熄火,应该是到店里了。 考虑到记录仪可能拍到了程浩出事的画面,李业想请两位老人回避一下,但他们不愿意走,他便没有坚持,先打开了拍向车外的视频。 车子打火,视频开始录制,接着是离开家,开进大路。程浩保持着不快不慢的车速,拐弯之前按喇叭,进弯轻点剎车,驾驶习惯很好。 一切都很正常。 马上就到了熟悉的三岔路口。这时意外发生了,视频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呼,车子随之失控,大幅度向右偏离了方向。 视频播放到了最后一秒,留在画面里的,是一片被撞得东倒西歪的竹子。 李业移动鼠标,退出视频,打开同一时段的车内画面。 “等一下。”当视频里再次传来程浩的惊呼声时,程素眼疾手快地按了暂停。她将倍速调慢,后退一点,指着视频左下角。 “这是什么?” 李业让她将视频截图放大。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片半透的灰影,视频像素一般,灰影不太清晰,但经过仔细辨认后,依稀能看出它的形状。 那是一截枯瘦扭曲的手臂,正紧紧抓着方向盘向下拽。
第7章 寒飨 李业重新打开视频,播放了好几遍,慢速下看得更清楚,那的确是一只手,不是他们的幻觉,也不是视频出了错。 那只手凭空出现,摸索到方向盘,然后猛地往下一拽,速度太快,甚至出现了残影。 看完视频,众人有些沉默。今天发生的怪事已经很多了,现在告诉他们村子里有鬼在害人,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只有何芳娇死死盯着屏幕:“我就说那个地方有问题,当初三哥也是在那里死得不明不白。” 说着她捏住程同康手臂:“会不会是三哥回来了?一定是他来报复我们了,为了当年换田的事!” 程同康将她的手拿下来:“你莫多想,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怎么可能。而且何老三的后事,请的不是别人,是罗道长!” 听到罗道长的名字,何芳娇仿佛吃下一颗定心丸:“对,我们去问一下罗道长。” 罗道长正在翻看那本小册子,看过视频,他也是一脸疑惑:“奇怪,我记得十多年前这里的法事是我亲自做的,当时没有什么异常啊。” 反反复复看过几遍视频,他将出事的位置记下:“有空我再去那里看一下,不过肯定不是何老三,这个你们可以放心。” 屋外传来一阵引擎声,黄院长和一个年轻人进了门,没有寒暄,李业带着他们直接上了二楼。 不多时,黄院长的检查结束,三人离开,回了派出所。罗道长从布袋中拿出朱砂黄纸,又让程同康去杀一只公鸡,把血放干净留着。 “要红毛鸡公,最好是你家每天最早打鸣的那只。” 公鸡对乡下的家庭来说是最重要的财富,每年孵两窝小鸡仔,病的病,死的死,丢的丢,最后能长成的公鸡,运气好有三四只,运气不好就只有一两只。 今年程同康家就只有两只公鸡,预备留下明年孵鸡仔的,但他没有丝毫不舍,从鸡舍中拎出来一只,手起刀落,丝线一般的鸡血就落入了瓷碗中。 鸡血取好,罗道长盛出部分,加入朱砂和白酒,搅拌成膏状,随后马步扎稳,气沉丹田,一口气写完了厚厚一迭黄纸。 放下笔,他长吁一口气,对程、何二人道:“我马上就要给程浩离魂了,你们要是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就和他说吧。” “只有一点,别让他晓得自己已经走了。”他又叮嘱一句。 到了程浩床前,两位老人却沉默了。 “程浩,过几天今年熏的腊肉腊肠可以吃了,我给你做,你要记得回来吃饭啊。” “有什么想要的就告诉我,我给你准备。” 何芳娇最后重重握了一下程浩的手,和程同康一起离开了房间。 “罗道长,您开始吧。” 罗道长点点头,进入房间,首先在程浩面门上贴了一张符。不过几息时间,程浩的眼睛就慢慢合上了,他躺在那里,宛如已进入安睡。 但罗道长知道,他的魂魄依旧没有离体,现在只不过是被压制住罢了。他将程浩的衣服脱下,只留内裤,然后捏着符纸,按照脚底、脚背、小腿的方向一寸寸往上贴。 每贴一道符,程浩的身体就会抽搐一下。罗道长没有理会,拿出一把铜钱做的小剑。 那剑不过一尺来长,尾部挂有红绳,上坠一个成色极好的玉环,剑身光滑锃亮,但从包浆来看,很有一些年头。 手臂伸直,剑尖依次点过气海、神阙、膻中、天突、神庭等穴位,程浩就像是绽放的烟花一样,猛地挣扎数下,最后归于平静。 门窗紧闭的屋内突然吹来一阵阴冷的风,盘旋数圈后消失不见。门外的程同康和何芳娇却好似感知到了什么,眼眶中滚落无声的泪珠。 虞雯莉和程勇军连忙扶着他们到沙发上坐下,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再度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两位老人,只好任由他们哭泣。 他们并没有一直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何芳娇擦擦眼泪,站了起来:“老程,咱们得给程浩定一身寿衣,你的寿衣他估计穿不下。” 程同康站了起来:“寿衣他穿不了,我的棺材他应该能用,我当时做得大。” 程同康和何芳娇的棺材是去年打的,程浩还很不高兴,觉得爸妈身体都还挺好,不用急着打棺材,可程同康坚持要打,他说人老了不是自己能控制的,说不定哪天阎王说要收你就把你收了,不提前打,到时候哪里有棺材可以用。 没想到今年这副棺材就派上了用场,只不过不是给程同康用罢了。 “去年该打好一点的,这个漆不够亮。”程同康心里有一万个悔恨,“三哥跟我说他山上有根好木头,让我搞过来用,我也没有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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