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歌发癫:“警告你不要惹怒病人,我现在杀人好像不用负法律责任?” 覃惟说:“神经病不用负责。” “脑子有病不算神经病吗?” “你脑子不是肿瘤,是缺根筋吧?” 两人依然一见面就互掐, 有说不完的话题,并没有因为不常联系而有任何产生陌生感。李东歌和覃惟都下意识不去悲伤, 因为心里都是见面的喜悦和新鲜感。 李东歌说她手术在后天早上,提前把头发刮了凉快,东哥妈妈出去了又进来,后面跟着她爸爸。 “这是惟惟, 你们早就见过嗷?” 东哥妈妈笑着说:“知道知道, 之前来过咱们家的,你们三个小姑娘。” “对。”东哥有些沉默。 是毕业的那一年, 覃惟在东哥的老家过生日,她父母还把房间空出来给她们睡,覃惟清楚地记得这些事。 她问李东歌为什么不告诉她们,李东歌说:“当然是要悄悄变成一颗卤蛋,然后惊艳所有人!” 覃惟看着她,没说话。 “好吧,我只是觉得大家都太忙了,有自己的生活了,没有必要为我的事折腾。”说到底,生命与健康只是她一个人的慌张与恐惧,与别人无关。 “话不是这样说的。”覃惟起初不理解李东歌的想法,隐隐约约又有些明白,她也觉得大家的关系疏离了么?害怕没回应,所以不愿意面对失望吗? “可是我来了。”她根本就没有犹豫过。 “哎呦,我可太感动了。”李东歌眼眶霎时红了起来,“都要信你的鬼话了。” “什么?” “全世界你跟我第一好。”她几乎对所有人都说过的鬼话。 “……”覃惟轻柔地摩挲着她的手臂,“嗯,我跟你第一好,我会陪着你的,不要害怕。” 李东歌快速抹掉眼底的湿润,然后侧身躺下了,她并不愿意再给自己软弱的暗示。覃惟看了她一会儿,时间不早。 东哥爸妈在病房外面说事情,覃惟过去跟他们打招呼,拿出一张卡交给他们,说如果手里现金紧张,就用这张卡里的。卡是她上飞机前就准备好的。 东哥妈妈连忙推辞,“你能来看东歌已经很有心了,怎么能要你的钱呢?” 覃惟坚持:“兜里有钱,心里才不慌。”他们当然都希望病理检查是良性,可结果要是没有如愿,有足够的钱也能多一分安全感。 “阿姨,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我和东哥是十年的朋友,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 东歌妈妈瞬时哽咽住,看着她,“你们,都是很好的孩子。” “我先回去了,明早再来陪她。”覃惟拍拍东歌妈妈的肩膀 覃惟在某一时刻又会感到庆幸,万恶的工作至少有一个最大好处:这些年她是赚到了钱的,能在需要的时候拿出来救急。 她早就懂得人情世故,懂得世间冷暖。是痛苦的成长换来的。 手机在包里连续响了两声。 宋景岚:【覃惟,听说你已经从Rossi离职了,好好休息吧。】 宋景岚:【有时间约我吃饭啊。】 覃惟明白这是对方在对自己递橄榄枝,她们做这行的,总能伪装出一种亲切又礼貌的感觉,又带有很强烈目的性。 覃惟自己也是这样,她打了几个字回复:【宋总你好,我最近的确在休假,回来咱们再约。】这个回答很得体。 她往点进去群聊然后又退了出来,分别给顾雯和叶晓航说了这件事,问她们可不可以过来。李东歌内心当然是希望她们来的。 顾雯一句废话都没有,“我明天一早就过去。” 叶晓航在南方某个偏远工厂做调研,也没有犹豫地就答应了来,“我先买机票,然后找车从这儿去机场,现在就去。” 覃惟的一颗心终于落地,好在没人拒绝。 没过一会儿,叶晓航又打电话给她,语气很着急:“厂里的司机都下班了,找不到车,今晚走不了我怕赶不上飞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覃惟说:“你别着急,赶不上就算了。” 叶晓航都快哭了,“我再想想办法。” 覃惟挂掉了电话。 她早上六点起床赶飞机,到这会儿精神头有些倦怠,下出租车的时候小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 离开这个地方不过两周,她至今没有想好今后的去向。 慢慢走回小区,她好像被什么击中了。 是什么呢? 是突如其来的抑郁情绪,如山体倾倒,朝着她单薄的身体袭来;没有道理,没有预兆,仿佛盛大仪式谢幕过后的空落,虚妄,寂寞。 她感到恐惧,人站在悬崖边即将坠落,对生命无常,对生活失去掌控……嗓子里卡了一万根针,声带也发不出声音。 覃惟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但无暇在意。 她尝试把自己提起来,把那些沉重消极的东西抖落,不要再拖累自己,但几次都失败了。 最后精疲力尽地坐在石凳上,躯体僵化,仿佛提线木偶。 她眼前的光被遮去,一个人站在自己的面前。 她抬头,看见周珏。 “你怎么在这?”她问。 “路过。” 周珏从她下车跟了一路,她走得很慢很缓,从背影里都能看出透露出来浓浓的疲惫。 “你干什么路过这里?”她都这样了,自然没什么好话。 他的脸永远都是英俊冰冷的,有几缕头发落在眉弓,深邃眉目里似乎有转瞬即逝的孱弱和温热。 覃惟认为那是黑夜的错觉,周珏怎么会如此呢? 他永远是金身不败,无坚不摧,他甚至理解不了生物多样性。她的崩溃在他眼里被归类为低智和愚钝。 她撇开了眼。 “不想看见我吗?”他轻声问道 覃惟看见他蹲在自己面前,仰视她。 “我们是不是真的没有办法好好在一起?”覃惟忽然说,每一次觉得无限接近融洽的时候,下一秒又各行其是;每一次的重修旧好,都是基于她生病或者他受伤此类问题,从来没有在思想上谈拢过。 如果他们处又处不好,放又放不下,干脆只出席对方的葬礼岂不更好? “我当初就不该勉强。”覃惟说。 “你为什么不认为,那是我们本能的靠近?”周珏反问她:“这算坏事么?” 覃惟沉默了。 周珏的手放在她的膝盖上,去触摸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掌间。 “我知道,你现在厌恶我、痛恨我的不近人情。”他不想为自己狡辩,他的性格底色就是这样,“我做什么,能让你心情好一些?” 覃惟抽手抹了把眼泪,她根本就没有痛恨谁的力气。 “你看上去很累,如果有事需要我来解决,就告诉我。”他想一想,早上她妈妈说她回来是为了朋友,“我送你回家,好好睡一觉。” 他现在只想让她更健康,开心一些。看见她隐忍的眼泪,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的朋友,她生病了。”覃惟原本只是流了点眼泪,被他问了,忽然大哭起来,“我很害怕,却不敢表现出来。” 当事人肯定比她更害怕,她有什么资格。 “是哪一个?”他愣了愣。 覃惟又继续哭了一会儿,无所谓了,她最终还是把最糟糕的一面丢给他。 * 第二天早上,周珏把车给她送过来。 分手的时候,覃惟把车还给他了,钥匙直接丢在他办公室。但是除了车,他们的生活里有太多分不清了。 放在对方家里的起居用具,小到一支刮胡刀、一瓶粉霜,大到节日互送的贵重礼物,这几年下来形同离婚分家。 覃惟实在没精力,只能暂时不管。 她走的时候也没有预料到会有紧急的事,周珏再把车给她的时候,她没有推辞,因为她的确需要。 “等忙完这段时间,我再还给你。”覃惟说。 “好。” 路上她没有说话,但状态看上去比昨晚好很多。 这是独属于覃惟的自愈能力,无论前一夜多崩溃,早上都会重整面貌应对各种事。 周珏知道叶晓航来不了,告诉她:“这我来解决,能用钱和人为解决的,都不是问题。” 这会儿覃惟坐在车里,给小航发消息。 小航说她人已经在候机室准备登机了。昨晚在山里实在害怕,她一个女孩子又不敢随便坐陌生人的车。 周珏找了可靠的人,开车过去接她。 覃惟说了句:“等你落地再联系。”后就收了手机,她侧目看看周珏。 他也一直沉默着,车子里安静到都一个人的呼吸声都显得突兀。 无论如何,她想跟他说声谢谢,那个字到嘴边都没有能说出来。在恋爱里,他为了她做很多事她都没有说,现在生分了说怪尴尬的。 于是她选择闭嘴。 下了车,周珏把车钥交到她手里,“有事再给我打电话。任何事都可以。” “嗯。” 顾雯给东哥买了顶青蛙帽子,遮住她的大脑袋,两人正在调整角度拍照,覃惟说:“这绿帽子是非戴不可吗?” “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必须戴点绿。”太有喜感了,顾雯坚持让她戴。 李东歌照了照镜子,“你们不觉得这是西瓜么?熟了,明天正好开瓢。” 覃惟瞬间被逗笑:“……哈哈。” 于是瞬间从两人互掐变成了三个人,鉴于都没什么正形,气氛总是在低沉和愉悦之间来回交错,一会儿伤春悲秋,一会儿又因为一点点笑话傻乐。 傍晚时,叶晓航下了飞机过来,放下了包:“我真是服了你了,这么大的事你不说,演电视剧女主啊?过时了好吗?” 李东歌挺不好意思:“也没什么,我这不是怕给你们添麻烦吗?以后再坦白呗。” “脑袋开瓢还叫没什么?”顾雯震惊,“你们东北人不都敞亮么?我建议你去查查,你可能是个假东北人。” “放屁,老娘纯正血统东北银好吧?” 覃惟在旁边儿剥橘子,没听清,“啥?你是纯正血统哈士奇?” “你滚!”李东歌朝她扔枕头,又说:“我真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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