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学校后再过一个星期就是期末考。陈洵在心里算着,觉得很好笑。 他在学校呆的时间总共也就那么一个多月,在泳队一晃眼呆了这么多天,再去学校就是去参加期末考试了。 回想之前纪廉帮他补课时的知识点,还都停留在书的前半部分,后面的考点他一点没学,完全可以想见最后成绩会有多惨了。 或许张清并不希望他回来考试,拉低全班的平均分。或许他该等寒假再退队。 如此想着,陈洵愈发觉得不安。 半小时后,公交车停下来,陈洵抬头看了眼站点,匆匆直起身,随人潮下了车,之后没打车,而是跑了近一个小时,十多公里,回了家。 凌冽夜风迅速带走肌肤表面的汗渍,只留下更为深切的寒意。 陈洵希望自己心中的困惑迷茫,能随汗渍一并被蒸发掉。 家里没人,白雁很可能是出去打麻将了。 陈洵没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拿出来,坐在床头望着窗外的月亮当空高悬着,等白雁回来。 他思考着等白雁回家看到他后,他该怎么跟她说明,他擅自做主退出了游泳队。 但思前想后,他知道无论怎么解释,结果摆在面前,白雁肯定是无法接受的。 终于,门外有了响动,之后是钥匙扭过的声音,之后停顿了几秒。估计是白雁发现门没锁。 陈洵站起身来,走出卧室,站到白雁面前,抢在她说话前先开了口。 “妈,我退出泳队了。” 白雁站定在原地,手里拿着一盒快餐。 陈洵不在家时,烧饭做菜在白雁看来就成了没有意义的负担,不如随便买点对付一下。 此刻,白雁愣怔了数秒,看到桌上陈洵和泳队签的协议书后,她终于意识今天不是什么愚人节,陈洵也不是在跟她开玩笑。她的儿子是在通知她,他做出了一个荒唐的决定,没有丝毫预兆,更没有征求她任何的意见。 回过神后,她猛地扬起胳膊,将手上的快餐盒摔在了陈洵脸上。 “啪”的一声。快餐盒随之掉到地上,里面的菜溅了一地。 陈洵低下头。肉汁顺着他的脸淌下脖颈,流进衣领,将他羽绒服里的白卫衣印成了深棕色。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退出泳队了。”陈洵抬起头,迎向白雁的眼睛,说,“我想当警察。” “你想当警察?”白雁的声音都在抖。 “对。”陈洵点头。 “王教练同意了?” “同意了。” “他怎么一句都没跟我提过?” “我求他别跟你说的。我知道你不会同意,所以我先斩后奏了。” 白雁扶住一旁的椅背,盯着地板愣了数秒,拉开椅子坐下来。 许久的沉默后,她抬手指住没关的门,说:“滚。” 陈洵事先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当下依旧无可奈何。 “妈……” “滚!” 白雁猛地站起身,不由分说地拽住他的胳膊,拉扯着将他推到门外,用力摔上门。 陈洵面对紧闭的门定了几秒,沉沉吐了口气,转身正要走,门又突然打开了。 他满心以为事情有转机,一声“妈”喊了一半,白雁就把他的行李箱摔到地上,之后将他的运动鞋一并扔出来,再次摔上门。 陈洵立在门外,在一片幽黑中站了近半个小时,转身下了楼。
第33章 《我们躺在海滩上》(5) 午夜时分,街边几家小商店早已打烊,破旧的卷帘门被歪歪斜斜地拉扯到地面,经风拍打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旧物堆中传出一阵怯懦孱弱的低唤,如同垂垂将死的幼婴。 陈洵拖着行李箱站定住,走去草丛中找了会儿,最后发现是只小猫。 之后他看到了小猫身旁的食物残渣。他猜小猫是有家人的,也有落脚的地方,比他现在的境况好些,他现在自身难保,于是没有带它走,抬脚继续走。 道路两旁的路灯有几盏已经损坏,灯光时明时灭,陈洵望向它们时,觉得孤独的感觉又多了几分。 他站上绿化带水泥的外沿,双手平展在身侧,不时因为失去平衡而左右晃动身子,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却因为总算找到了新的乐子,乐此不疲,缓慢前行。 这座城市在两年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很多地方早已经面目全非。陈洵在这座城市遗落的时间越来越多。 小学一年级,他离开爷爷奶奶,跟随父母来到被繁华包装得严丝合缝的市区。从此远离了熟悉的稻草香,不再梦中听见瓦屋檐上滴落的水声,取而代之的是如针般密密麻麻插在道路两旁的高楼大厦,川流不息的街上喧闹无止的鸣笛。 小镇的淳朴和脉脉温情在这座城市无迹可寻。 走在川流不息的大街上,所有的人都如同蝼蚁般渺小而庸碌。春夏交接时,随风飘飞的柳絮像是这座城市唯一自由的生灵。 初来乍到,并不适应。可一转眼,陈洵发现自己已经在这呆了十年了。 回忆曾在这座城市中发生的事,那些过去的朋友都留在了不连贯的片段里。 陈洵发觉自己的记性真的很差。离开了泳队,往后的日子,他怕龚岩、王教练,还有那些队友们,也都会慢慢变成他脑中几块拼凑不齐的记忆碎片。 可人生也许就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来一些人,走一些人。 最后陈洵放弃思考,决定走走停停,随遇而安,就当在流浪。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口袋在黑暗中泛起光亮,之后是一阵震动。 陈洵停下来掏出手机,看到上面的来电后,他不由停下来,之后手指划过屏幕按了接听。 那头钱茂的声音难得低沉,问:“陈洵,在哪儿呢?宾馆找好了吗?” 陈洵停顿几秒后选择了撒谎:“放心吧,钱叔,已经办好入住了。” “在哪儿?”钱茂问。 陈洵连忙抬起头来。 前方一米开外的地方立着块路牌,因为长期的日晒雨淋,蓝色背景上的白字已有些模糊。 风华路。他对这条路有印象。没记错的话,再前面就是固业街。那一带有很多宾馆,上到一晚几千的,下到不过百的。 “固业街。”于是他回道。 “好。”钱茂应了声,沉默片刻又说,“等你妈气消了再回家。先在宾馆住两天。” “嗯。”陈洵应了声,又忍不住笑了,“上周刚办的身份证,这会儿就用上了。” 钱茂不置可否地哼了声,停顿了近一分钟,在陈洵打算挂电话时才又开口。 “你想当警察,以前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起过?”他问。 陈洵收起笑,拖着行李箱走,没做声。 钱茂等了许久,明白他还没想好怎么说,不再追问下去。 彼时身处警局的走廊,队里小马迎面走来,朝他递了份资料。跟小马道过谢,他翻看资料,发现接手的案件又有新进展,只得尽快挂断电话。 “注意保管好钱包手机,既然退了泳队,那明天就去学校好好念书吧。” “钱叔。”陈洵打断了他,问,“你会觉得我放弃游泳是错的吗?” 那头钱茂沉默了会儿,最后说:“陈洵,路是你自己选的,你自己走了才知道是对是错。我只希望你今后别忘了今天的话。” 陈洵的回答不假思索,“我相信我不会。” 钱茂盯住纸上一个熟悉的名字,暗叹了口气,说:“希望吧。” 说完挂断了电话。 陈洵垂下手,愣愣地盯着脚尖,在原地安静呆了几分钟,随后昂首挺胸朝前走,一路到了固业街的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片刻,他瞥见前方有个熟悉的侧影一晃而过。 陈洵对着那侧影仔细辨了辨,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那人正是蔡兴。 他诧异地缓缓抬起手,招呼的声音还未出口,笑容就僵在了脸上,迈步的动作也同时停滞住。 旁边走来了一个身材丰腴的女人,从陈洵的角度看不清女人的脸,但看身形和走路的姿态,他猜女人不算年轻。 陈洵原以为女人可能是蔡兴的老婆,然而下一秒女人就抱住了蔡兴的腰,捧着他的脸亲了又亲。那热切的模样并不像夫妻。 陈洵愣在原地,怔怔地目送女人随蔡兴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白色帕萨特,侧脸湮进车内的黑暗中。 汽车亮着尾灯拐过弯,道路重又陷入昏暗。 陈洵僵在原地。 “不会吧……”他喃喃道。 应该是他看错了。那人不是蔡老师,只是特别像而已。 隔了那么远,一定是他认错了。 陈洵努力说服自己,拉着行李箱匆匆后退两步,转身望向那一排的宾馆,选中其中一家,恍惚地推门进了去。 前台的接待是个四五十岁的女人,满脸的倦容,在陈洵进来前正盯着台前的电脑看剧。 见陈洵进来,她眼中登时蹦出了几分生气。 “我想要个单人间。” “单人间120一晚,你要住几晚?”女人扫了眼他胸前变成暗褐色的污渍,问。 陈洵盯着暗黄色的台面迟疑了片刻,说:“我也不知道会住多久,先一个晚上吧。” “嗯,请先交100的押金。” “好。” “那个房间有些偏,我带你去吧。” “嗯,谢谢。” 陈洵浑浑噩噩地扫码付了押金,之后拖着行李箱跟到女人身后等电梯。 那真不是蔡老师吗?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后,女人先一步踏进电梯,陈洵猛地停在了原地。 女人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进来啊。”她催促道。 “啊……”陈洵这才回神,匆忙跟进去。 就在刚才,他突然回忆起很久之前的某个早晨。 那天早晨他在学校偶遇葛佳,说起蔡兴,葛佳说,蔡老师人很好。 电梯来到三楼,陈洵跟着女人出了电梯。 一个念头钻进他的脑中,他单一想到,踏在地上的脚步都变得虚浮起来。 走廊上冷白的光线刺进他的眼睛,也刺痛了他的神经。 蔡兴会对葛佳做不好的事吗?毕竟葛佳是孤儿,一个人住。如果蔡兴以家访的名义去葛佳家…… 陈洵不禁呼吸一滞,随后冷不丁撞上了女人的背。 原来已经到了。他慌张地抬起头来,看向女人。 女人用防备的眼神打量起他。 “就是这间。” “好……谢谢。” 陈洵连忙掏出房卡刷开门,又道了几声谢才关上门。 躺在陌生的床上,闻着枕头上陌生的古怪气味,一直到凌晨一点,陈洵怎么也睡不着。 他脑中反复回荡着刚才无意看到的那一幕,之后又想到因杀人被缉拿归案的闫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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