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没事儿(微笑脸)你画的很可爱。】 检讨似乎在全班面前念更具有感化效果,高山海憋着气哽咽,中途一度念不下去,班里寂静无声,余照将目光凝在自己的橡皮上,幽幽出神。 徐老师拍拍手:“盛寻,跟高山海换位置。” 余照一颗心跳到嗓子眼,慌乱拉住毛衣袖子遮住了自己的手掌。 ----
第十四章 (前) “盛寻,你的生日是哪天呀?” 盛寻回过头,顾江帆满眼的好奇,而余照正单手拄顾江帆的桌子,手腕凸出纤细的骨头,漫不经心瞧他。 “12月20号。” 得到了答案的顾江帆点点头:“那你是摩羯座哎,余照是室女座,都是土象星座。” 他向来不懂星座这些东西,只是看余照粲然一笑,才隐约觉得土象星座很不错。 “你幼不幼稚。” 余照调笑一句,下半句话是掩住自己的嘴贴近顾江帆说的,察觉到顾江帆听完狐疑地向他的方向动动鼻子,然后摇摇头,盛寻有点难堪地揉搓一下后颈。 跟余照当同桌很难熬。 她好像毛绒绒的,小缕丸子头的碎发在空中凌乱,额头边还有细碎的绒毛,就连睫毛都是浓密如帘,侧脸看,鼻梁高挺下颌尖尖,颜色浅淡的嘴唇在云山蓝的毛衣衬托下,像微微失了水分的石榴粒。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通透闪亮的眼神,每次对视,仿佛一瞬间会被余照望到心底,那些龌龊的想法都无处遁形 好在时间流逝如沙漏里流淌的细沙,中午放学铃一响,他就立刻站起来给余照让位置,看她拿上钱包跟顾江帆手挽手去食堂,才拎起椅背的外套。 隆冬时节,来不及清理的雪会掺杂着灰尘融化成黑冰,光滑如镜,这样的路即使是换完雪地胎的四轮车也难保不打滑,他的自行车只能被安置在楼道里,上下学全靠徒步。 学校每天固定11:30-13:30午休,一来一回就在路上浪费一半时间,为了省点路途,有一段是从小区间穿行的。 他的脚步逐渐犹豫,最终慢慢走向了花坛,拿起尚未结冰的矿泉水瓶,将里面浑浊的水倒进花坛里,空瓶则塞进胳膊弯夹着。 昌平街23号,灰色的墙面遍布填补缝隙的水泥印,让这一幢幢居民楼像是灰色破旧的巨大补丁。 进门时恰巧赶上老旧挂钟铛铛报时,盛立业和牛翠英中午在厂里的食堂吃,现在纺织厂效益不好,就连职工食堂也改为只供应午饭。 果不其然,家里什么现成的饭也没有。 盛寻翻灶台下的菜篮子,随手拿出一颗巴掌大的土豆削皮,说不好是土豆丝还是土豆段,反正一把扔进锅里翻炒,残留水珠遇到热油嘭地炸开,他面不改色抹了下被烫的手。 动作利落刷完锅以后加水,随手扔进去两把挂面,午饭就算糊弄好了。 他捞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在新闻30分的严肃播报里,根本不看碗里的挂面,快速扒拉进嘴,好像都没嚼,根本分不清是吃面还是喝面。 很快碗就空掉。 快步走到阳台深处瞧,这里夏天放他的单人床,冬天他搬到室内暖气旁,这儿就被他放了个编织袋,纸壳和塑料瓶快满了就提出去卖给小区废品收购站的爷爷,爷爷每次都给他凑个整,特别和善。 在学校前的马路等绿灯时,盛寻珍惜摸摸兜里卖废品得来的四块钱,冬季能捡到的废品不多,这也是唯一能给自己攒到零花钱的方式了,根本舍不得花。 至于为什么吃完饭就火急火燎地回学校,他慢慢踱进教室,主要还是因为余照吃完饭会独自在教室午睡。 以前他都是隔着一排座位,偷偷把自己的脸藏在胳膊里佯装睡觉,看她弓着的薄背舒缓起伏,睡得香甜,就觉得很幸福。 只是做了同桌,他又犯了难,余照趴在桌子上,他要是也趴下就距离过近了。 将远离余照的那只胳膊小心拿到桌上来,胳膊肘压在桌面,撑住自己的下巴,用小小的支点来稳自己因为距离过近而狂跳的心脏,他经常会想,除了这无用的心动过速,他还能给余照什么呢? 余照睡意浓稠,披在肩上的外套顺着柔软毛衣滑下来。 盛寻吞咽一下口水,慢吞吞伸手,将为她保暖的外套拉上来盖好。 衣领挡住了她的下巴,只露出温和眉眼,和清透没有血色的脸颊,让她像个柔弱纤细的,夜色里缓慢生长的白色玫瑰。 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心头柔软一片,心脏都要化开。 下一秒,余照迷蒙地睁开眼睛,坐直以后拢了拢外套,不复平日里的咬字清晰,反而鼻音浓重。 “几点了?” “一点零五。” 她犹带着困倦,双臂交叠趴了回去,许是怕他无聊,余照摸索耳机线,将左耳耳机分享给他。 他身体僵硬成一座雕塑,心却是鲜活的,不断催促自己不要冷场,快想想话题,可越着急越没门路,只能暗骂自己是锯嘴的葫芦成精。 跟她说外面很冷? 还是问问中午吃什么了? 到底是余照率先出了声:“你谈没谈过恋爱?” 盛寻望着她无比澄澈的眼睛,不自在地一直摆手:“没有没有...没人会跟我这样的人谈恋爱的。” 她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盛寻呼吸颤抖着换一口气,脑袋一热:“这歌挺好听的。” “哼。”余照将兜里的墨蓝色mp3拿出来,显示屏面向他,“2007年的歌,叫寂寞边界。”[1] “好听。”盛寻因为词穷卡壳,“不过听歌词好像是讲爱人出轨的故事。” 余照歪歪头:“我每次听这首歌,都觉得自己是个感情失意、生活无奈的中年男人,蹲在路灯下抽烟,旁边的音响里放着这首歌,应景。” 说完她自己都笑了。 盛寻拳头放在唇边抵住笑意,才重新看向余照,想将她的笑脸刻在心里。 窗外天空如洗,窗户以湛蓝的天空为背景,框出一幅如海水般的画。 他鼻端满是余照身上的桂花香味儿,淡雅清幽,引人遐思,自己整个人的皮肤都开始燃起来,仿佛渴求着什么。 这一年,他开始有了变化,心底的某个角落,藏了一颗小小的萌芽。 这桂花香气在他胸腔里经久不散,晚课放学牛翠英跟他说话时,他都心不在焉的,牛翠英在他后背啪地一拍,差点没把盛寻拍到厨房水槽外的玻璃上。 “听见没有?!” “什么?” 他回过神来,中午剩的土豆丝还没吃完,索性站在厨房台面边,往馒头上夹,直接就着它下饭。 “说你明天中午别忘了买豆腐。”他爸小声提醒他。 牛翠英不高兴:“老的小的,没一个让人开心的。” 牛翠英用手拢头发,她的发丝土黄毛躁,给人感觉不像是人的头发,合该是一只公狮子的鬃毛,捋掉两根就随手扔在地上,头也不回钻回卧室。 他爸盛立业对着镜子拍掉头顶的头皮屑,小声叮嘱:“吃完了快点睡觉,明天别忘了买豆腐,你机灵点,挑个大块的,那上次同样是一块五,楼下那家买的比你买的宽两个手指头。” 盛寻闻言点点头,他上完晚课回家就要十点,父母早就吃完了晚饭准备睡觉,接下来的一切都要小心翼翼。 只是....他回忆起白天余照和顾江帆的窃窃私语,扯着衣领闻闻,不确定地眨眨眼。 家里没有热水器,夏天还好些,冬天想在家洗澡那就遭罪了,室内温度也就十二三,别管热水凉水,冲到身上都浑身发冷。 但他还是咬咬牙往壶里灌水,架在煤气灶上。 走去厕所的一路都脚趾发力,免得踏出声音来,小心将厕所的插销合上,此刻盆里的水微烫,在昏黄的厕所灯下飘着袅袅水雾倒给了他一点温暖的错觉。 害怕水变冷,连忙弯腰手法利落地洗头。 发觉洗发水快没了也一脸无所谓,灌进去一点热水晃晃瓶子,用稀释后的继续洗,暗想自己头发应该修剪了。 随后将盆端到地漏附近放好,咬紧牙关快速拽掉身上的衣服。 打肥皂时仔仔细细地将自己涂抹个遍,生怕自己身上有怪味儿让余照难受,端着盆往自己身上倒最后一波水的时候,他紧闭双眼,不由自主地想起很久以前。 二十世纪末,清河还是一个具有蓬勃发展力的工业城市,纺织厂办了个职工福利幼儿园,只要是双职工的孩子,都可以免费送到幼儿园里,不花钱就能帮你带一天的孩子,还管一顿午饭,一时之间只要是有孩子的职工都往这里送。 关于幼儿园的记忆实在是不多了,盛寻对开学那天没什么印象,也许是他太小。 他印象深刻的是升进了班以后,那天早晨,炒的白菜菜汤特别鲜美,他就用馒头蘸菜汤吃。 他妈难得给了点好脸色,在饭桌上看到他这样,笑着跟盛立业讲:“这多好养活啊,有点菜汤也吃得美滋滋的。” 他爸如何回复的他早就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天早晨他也很高兴,因为他妈夸他好养活,所以他在父母吃完饭后,把剩下的菜汤都喝进去了。 然后他就在幼儿园里尿裤子了。 同学们都笑他五岁了还尿裤子,说他不知羞,有个小女孩嗓音尖利地说:“盛寻身上总有怪味儿,他不洗澡,不讲卫生。” “对,不讲卫生!” 然后朋友们都不跟他一起玩了,年轻的老师带着他去找刘园长,要给他爸妈打电话接他回家换衣服。 他就害怕地拖着湿掉的裤子,一步一步跟在老师身后。 大人的步伐总是那么急促,他好像永远也跟不上。 刘园长挂了嫩黄色的电话,让老师先回班级,绕过宽大的办公桌,蹲在了他眼前。 “走吧,阿姨先带你去洗澡。” 原来洗澡要全都搓搓,园长阿姨用澡巾给他搓泥的时候,他被搓出来的泥球震惊了,被蓬松香软的泡沫包围,他围着浴巾懵懂地坐在小凳子上。 “盛寻,在家里的时候爸爸妈妈不给你洗澡吗?” 刘园长正把他穿的裤子拧干,挂在幼儿园后场地的晾衣架上,香芋紫色的裤子随着夏天的风轻轻摇晃。 “我爸跟我一起洗澡。” 刘园长叹了口气,蹲在他身边,给懵懂的盛寻讲如何打理个人卫生。 那天下午太阳很热,蝉鸣扰人,他却对坐在凳子上等裤子干透的自己印象深刻,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也许那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尊心这个东西的存在。 一路走来,自尊心这种东西对于他来说越来越可有可无了,不管有没有被尊重,他都是这样活的,大家也是这样活的。 这个世界上几十亿人,唯独一个人,他希望永远也别被她看见窘迫,那就是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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