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齿间谷物香气经久不散。 此时是夏天,店里的空调开足马力运转,将室内的温度成功降下,使余照的指尖微凉。 “小余,阿姨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余照瞧着谢淑梅的眼睛,真诚地摇摇头:“我没做什么。” “你是怎么发现寻寻不是亲生的?”她不愿意叫他盛寻,因为那是买家的姓氏。 “我见过那两个人以后,就觉得他们长得不像...主要还是对他不好。” 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 “我听盛寻说,他高一上半年的学费是中考以后在超市当理货员挣的,才上半年学,就把他送去江淮打工,那边乌烟瘴气,又累又难熬,盛寻过得特别不开心。工资都交给他爸妈以后,他们就尝到甜头,不愿意让他回来了,想让他干脆就留在那挣钱。” 谢淑梅保养得当的脸泛起怒意,眉毛都要竖起来:“他们这样对他?” “比这还苛刻的事儿多了,他爸妈吵架,一个离家出走回娘家,一个房门反锁,盛寻大半夜的没地方去...在小区花坛里坐着。” 谢淑梅扭过脸,难受用手撑着额头。 “他没跟我说过这些。” 余照笑笑:“盛寻就这样,可闷了,不擅长跟别人说自己的事儿。去年十月份,我们这的天气已经很冷了,他还在穿单层的鞋呢,那个家里,根本没人关心他。” 她清清嗓子总结:“所以说,这两个人还敢来找盛寻要抚养费,简直是不要脸。” “让我们错过他那么多年,这事儿我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谢淑梅平复好情绪,才进入今天想见余照的根本原因。 儿子铁了心不回江淮上学,他们家人轮番上阵劝说,谁也没起到效果。 “小余,有件事儿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阿姨您说。” “寻寻实际上是1993年出生的,正常的话,今年9月份就要读高一。我跟你叔叔商量,决定给他买个自费生的名额,跟铮铮去上同一个学校,正好他的证件都要重新办,直接转回江淮去。” “你觉得怎么样?” 余照手指发力,紧紧攥拳。 “我觉得...挺不错的,江淮的教育质量比我们这好,而且他自己在这边你们也不放心,还是..还是应该跟家里人在一起。” 听她说完,谢淑梅放心了些。 “现在问题就出在他自己身上,他不想跟我们回去。”谢淑梅愁云满面,“我们怎么劝他,他就是摇头。” “他刚回来,我们都小心翼翼的,别说重话,跟他说话都不敢提高音量,我跟你叔叔因为这事儿吵了好几架,他说我没必要这样小心翼翼,这边结束直接把他带走就行,但我不想强制他去做什么。” “我的儿子...我希望他开心一些,我看寻寻很听你的话,你能不能帮阿姨劝劝他,让他跟我们回家?” * 鬼屋是大家最期待的项目,为了游戏体验,工作人员在前面放着栏杆,一次只进四个人,余照和盛寻正好和两个不认识的男生排到了一起。 她只能惋惜地朝顾江帆挥挥手,走进漆黑入口。 一进门就是空调制冷效果拉满的小隔间。 两具骷髅挂满灰尘与蛛网,对坐在腐朽的桌子两边,门就在其中一具骨架的身后,前面两个男生很快就笑闹着快步推门而入。 余照咽咽口水,向盛寻凑近点。 盛寻也是第一次来,显然不比她自在多少,察觉到余照凑近自己,他在昏暗的小隔间里,隔着衣服袖子牵着她的手腕让她安心,领着她往门里面走。 推开门余照就后悔,明知道胆子小,干嘛要来玩鬼屋这种东西呢。 隐隐还能听到前面两个男生惊诧的叫声,余照后背凉嗖嗖的,寒毛直竖,不断有墙边突兀窜出来的冷气和怪异鬼叫把她吓一跳。 凶案现场。 眼前的布景让她不由自主联想到,这办公室曾遭遇到了什么,文件散落一地,天花板上都是迸溅的血迹,丝毫没有美感,铺面而来的暴力血腥,而银色文件柜上满是不甘心抓挠的手印。 嘭。 余照差点蹦起来。 破败文件柜的柜门诡异弹开,伸出一只惨白手掌抓来抓去。 盛寻出声:“别怕,是假的,路应该在文件柜的后面。” 恐惧最可怕的地方是,你有预感,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惊吓,由此产生的恐惧让她抖得连话都说不平稳:“那那那那走吧。” 他们一起走向两个文件柜的中央,那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就在余照踏过去的一瞬间,有个黑影唰地弹起冲过来,幽暗角落里利刃泛起冷光,他全身缠满绷带,只有一双血红的眼睛直直盯着她,余照尖叫一声,抱住了盛寻胳膊死死闭眼,不肯再睁开,由他带着往前走。 一路上很多时候他们俩都维持着盛寻一声不吭,而余照一惊一乍的状态。 余照发现他也不是不害怕,只是不怎么表现出来,会轻微地屏住呼吸或者大口吐气。 下一个布景是...停尸间。 昏暗,破旧,灰尘厚重,两面墙上全都是不锈钢打造的柜子,房间中央停放一张四柱极细的解剖床,床边还有医用手推车,上面堆满了落灰的手术器械。 白布之下,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蠕动,隐隐渗出血迹,瞧不真切。 不会是.... 下一秒,解剖床上躺着的人直愣愣坐起,脸上依旧蒙着那块白布,似乎刚从梦境里醒来,缓一缓就要摸索下床了。 余照紧紧扑到盛寻的怀里,手抖着搂住他的腰。 她吓出哭腔:“我害怕。” 盛寻伸手将她的棕色帽子摘下来,拉上卫衣宽松兜帽,将她的脸摁在自己肩前,免得她能看到什么。 “不怕,余照,都是假的。” 房间上方风扇呼呼地转,冷气直往脖子后面窜。 “不是假的....” 他的衣襟前面一片温热,显然是余照惊惧到极点吓哭了,盛寻心疼地咬咬嘴唇内侧,带着她缓慢前行。 “咱们马上就出去了。” 余照只能倒退着走路,两个人的速度极慢,只要墙壁里呲出冷气,她就小小哆嗦一下,盛寻将目光从玻璃窗外惨白的鬼脸上收回来,专心看着路,以防把余照绊到。 “盛寻...你别死行吗...我害怕...” 甚至开始胡言乱语了,盛寻哭笑不得。 “嗯,我好好活着。” 余照的呜咽闷在喉咙里,极度克制,却又难过无比,他迟钝地发现,此刻的余照并不快乐,她似乎只是情绪堆积到极点后,爆发了。 他没有出声,安抚拍了拍余照的背。 不知道她的悲伤是什么,但盛寻想,他真的很想把这些情绪都挪到自己身上来。 出来时余照的眼睛都哭肿了,她抱着书包坐在休息的座位上眼神呆滞,偶尔眨眼,还会有透明眼泪落下来。 盛寻难过地蹲着瞧她肿胀的眼睛,用纸巾的一角给她擦眼泪。 “自己坐在这害怕吗?” 她茫然地看向盛寻。 “我看那边有卖冰淇淋的,想不想吃?” “我要香草味的。” “好,别哭了。”盛寻把她的崭新眼泪抹掉,“我马上就回来。” “王梓,你刚才一直把我往前推!我是真服气,你让我挡在前面!” 从出口走出来哀哀怨怨拌嘴的朋友只吸引了她一瞬间的视线,余照轻轻吸一下鼻子,又将目光放在冰淇淋车前的盛寻背影上。 身形流畅,挺拔俊秀,美好得不像话,这样的人,即使再舍不得,也应该让他回到正轨上去,过他原本的灿烂人生。 他小心捏着蛋卷外的包装纸,递到余照面前,香草味的冰淇淋球还带着细碎冰碴。 余照没有接,而是哑着嗓子,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 “回家去吧,盛寻。” ---- --
(小剧场)
【荀铮日记:
美言版:余照是我弟的投诉热线,对他有不满意找余照投诉就行,效果显著。
省流版:余照是拴我弟的铁链。】
第四十一章 (前) == 2009年7月13日,降水期,大雨倾盆。 余照站在自家厨房向楼下望,褐色积水没过了最下一层台阶,连忙喊爸爸:“爸,我自己坐公交去上学吧,这天气没法骑电动车。” 父女两个趴在窗边看一夜未停的雨。 清河排水设施老旧,管道总是淤堵,大雨天气跟内涝几乎挂了钩,街上积水到脚腕是常有的事儿,低洼地势更是能汇聚成小湖泊,将内陆城市秒变沿海观景。 余飞跃嘿嘿一笑:“咱们家成海景房了。” 余照在鞋架上翻旧鞋,这样被水淹报废也不心疼,想了想跟旁边的妈妈叨咕:“这种天气真应该穿拖鞋出门,可惜我们学校不让穿拖鞋。” 林美珍立刻反驳:“那怎么行啊?先不说万一坏了被水冲走没鞋穿怎么办,就说那水,浑成那样,多脏,直接接触到脚你知道里面有什么细菌吗?” 余照弯腰提鞋,看到余飞跃默默将自己的人字拖放回去,就偷笑。 出了门,余飞跃在单元门口蹲下来。 “来,爸背着你走,别把你鞋弄湿了。” 余照在爸爸的背上撑起伞,发现被爱会化作心底的底气,这就是自信的根源。 这也是她分析出来盛寻跟荀铮明明是双胞胎,性格却天差地别的根本原因,盛寻的心是空荡荡的,茫然一片,而荀铮在关爱里长大,在爱里浸泡,是快乐自信的小树苗。 基因自带的性格固然占比很大,后期的成长环境却也对性格发展影响颇深,没有得到过爱的孩子,是不太会有自信的。 这天的暴雨让全市交通系统瘫痪,公交停在站台上,司机急吼吼地喊:“快上车!” 等到乘客都湿漉漉走上来,抱怨潮湿天气,司机才关上前门,开口解释。 “我现在不敢熄火啊,熄火就误在这里了。” 公交缓缓破开水面向前开,余照坐在公交里,看地面上一圈圈黄褐色的水波纹,远处一辆白色私家车已经开不动,在积水里茫然打着双闪。 这不断倾泻的雨将它困在原地,被来势汹汹的洪流裹挟。 【盛寻:你在这,王梓在这,顾江帆也在这,我所有的朋友都在这,我不走。】 【余照: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板着脸将手机塞回衣服兜里,建议爸爸别下车,直接坐到交通枢纽返程,自己撑开小花伞往学校门口走。 【盛寻:别让我走,我不愿意。】 【余照:这不是你愿不愿意的事儿,而是你应该回去,你懂不懂什么叫应该。】 【余照:你知道阿姨怎么说吗?她说你要是不愿意跟他们回去,那她就留在这陪你,三年,你爸妈要分居两地,你哥平时见不到妈妈,你心里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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