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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走了，齐老头老了，现在连李泽聪都要离开了。陈诺忽然意识到，他大梦一般的旧时光里，只剩下叶芊芊一个人了。 如果连她也失去，他就真成了孤魂野鬼，再也没有归处可往。 他那时做好了死缠烂打的准备，也设想了种种可能，叶芊芊会在哪里、做些什么、性格有没有变、是不是还像小时候那样油盐不进拒人于千里之外。 却始终没有想到，叶芊芊会像如今这样，接受和他亲昵与欢爱，但把除此之外的一切拒之门外。 树上的蝉好像累了，连鸣叫声都微弱许多。陈诺和齐老头并肩坐在树下长椅上，盛夏午时，居然生出浑身寒意。 “挺好的。”齐老头静静陪他坐了许久，忽然轻轻叹了一声。 陈诺扭头看他，发现他还是带着那样老顽童一般的笑。 “挺好的，”齐老头又说一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看见你这样，我也就放心啦。” 陈诺扯嘴角笑。 挺好的？不过五六年，他变成了这副模样，有哪里是挺好的？ 陈诺有时甚至会想，如果生病的是他就好了。至少，李泽聪会一直按他们年少时想要的模样活着，不像他浑浑噩噩虚度光阴。 他没说话，齐老头却像能听到他的心声一样，又用力拍了下他的手臂：“别瞎想！” 陈诺吃痛，“嘶”一声捂住手臂。 忽然觉得这场景很熟悉，像高中时候他仗着脑子活络解题跳步骤被齐老头教训。 “人呐，对得起自己就好。”齐老头轻轻叹了声，又笑眯眯地盯着他眼睛，“你那时候抓住了最要紧的人和事，你不后悔，这就挺好的。” 陈诺仍然捂着手臂，好像齐老头真把他打得有多痛。 齐老头看不下去了，又补一巴掌：“差不多得了！一大老爷们儿！” 陈诺又夸张地“嘶”一声，师生两个大眼瞪小眼，终于一齐笑起来。
第15章 .“看来这小孔雀挺耽误人啊。” 陈诺亲自开车送李泽聪和夏乔微回海城。 他们俩满法定年龄就领了证，到现在虽然才不到两年，俨然是老夫老妻的模样。李泽聪直博念书，没多少钱，倒是夏乔微，从大一起就开始在网络上写小说，到现在已经小有名气，卖了好几本版权，攒下来的钱在海城买了套房。 车上李泽聪得意洋洋地甩了甩房产证，软饭吃得坦坦荡荡，“看见没，哥们儿老婆有房！” 陈诺还没来得及翻白眼，夏乔微先拆了自家老公的台，“没写你名儿。” 李泽聪笑嘻嘻，“应该的！要是写了我名儿，过几个月你又要跑一趟注销，多麻烦。” 夏乔微抿抿唇，打他的手，冷笑一声：“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李泽聪继续嬉皮笑脸，“那是！我这辈子除了问王母娘娘借了个胆儿追你，其他的事情都有自知之明。” 夏乔微轻笑：“哪儿来那么多不着调的话！” 他们夫妻俩在后座打情骂俏，对话内容却总叫人听了瘆得慌。副驾驶的李泽宇低着头苦笑，陈诺努力地集中注意力开车，太阳穴边的神经却止不住地突突跳。 夏乔微将房子买在他们高中边上，出门五分钟就能进校园散个步，反正李泽聪作为著名校友早就上了墙，知名度可不小。 李泽聪站在校门口，一手搂着媳妇儿，一手拿着房产证，若不是他现在瘦得吓人，倒真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江山美人图。 “看看我媳妇儿多心疼我，房子买在这，就是为了回忆青春！”他因为化疗掉了两颗牙齿，咧嘴大笑时就看得很明显。 李泽宇倒是有眼力见儿，立刻掏出手机说要给哥哥嫂子拍照。 “咔嚓”“咔嚓”，李泽聪镜头感爆棚，搂着夏乔微拍了好几张，边拍边满嘴彩虹屁地夸自己媳妇儿多么风华绝代当年艳绝海城一高。 陈诺默默笑，没提醒他掉了牙别大笑，显蠢。 拍完李泽聪看了会儿照片，装模作样地点评：“啧啧，这校门就不该翻新，以前古色古香的多好！老黄瓜刷绿漆，真难看。” 夏乔微白他一眼，“别乱用成语。” “好的！夏老师教训的是！”李泽聪从善如流地又往老婆身上蹭，没骨头似的，“不过要我说啊，媳妇儿，你这挑地段的眼光真的不错。这学区房，是吧，以后你有了孩子，念书多方便——” “你说什么？” 原本一直由着他口无遮拦的夏乔微神色却忽然冷下来，厉声打断了他。 她这种明艳挂的大美人，板起脸来本就冷，加上她现在过瘦，略显一些刻薄，看起来就更吓人了。 李泽聪顿了顿，不顾陈诺和李泽宇使的眼色，继续笑嘻嘻道：“干嘛呀，我说认真的呢，你将来得有自己的小孩……” “李泽聪！”夏乔微劈声呵道。 李泽聪骤然住嘴，插科打诨了一整天的那张笑脸终于敛了神情，渐渐地颓下去。他低头，小声唤了句：“媳妇儿……” 夏乔微没再搭理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剩下三个男人沉默良久，李泽聪支使李泽宇，“去帮你嫂子搬东西。” 陈诺冷冷问：“现在满意了？” 李泽聪叹一声，苦笑道：“那有什么办法，娶到她已经够便宜我了，我总不能死了还耽误她。” “那是她的自由。”陈诺沉沉地说。 李泽聪望着远处马路对面一声不吭搬东西的夏乔微，想到不过几年前，他们还在这座校园里的时候，她明明是一天三餐都有人上赶着给她送的小姑娘，运动会跳个远回来各种饮料能摆满桌子，现在却为了他，一个人搬那么重的箱子。 他要遵守婚礼那天的承诺，到死都陪着她，可他不能耽误她一辈子。 陈诺义正言辞地想继续劝他，李泽聪不屑地嗤一声打发回去，“行了吧你啊！自己事儿没整明白呢想教育我！” 说着，飘着一副纸糊的身体过了马路，贱兮兮地往夏乔微身边凑着赔笑。 陈诺：“……” 午饭是夏乔微亲自下厨。非常可惜的是，夏大小姐的厨艺仍然很一言难尽。 陈诺知道夏乔微十指不沾阳春水，但他原以为她会因为李泽聪生病苦练厨艺，是以吃到一块滋味难言还啃不动的糖醋排骨的时候，还是略微吃了一惊。 李泽聪一面浮夸地赞这菜好吃，一面转移了话题，“你待会儿是回北京还是在海城多待几天？” 陈诺下意识想说回北京，转念又想到今天就是叶芊芊和叶栩返程的日子，顿了顿，含糊道：“再看吧。” 李泽聪这条老狗病后愈发奸诈，眼一眯就看出了他心思，“啧，咱们小师妹是回海城啊还是回北京啊？” “……”陈诺嫌弃道，“你瞎叫什么？” 再说了，他怎么知道叶芊芊是回海城还是回北京？那个没良心的家伙怎么可能跟他报备行程？但他猜，她应该会送叶栩回来，所以至少会在海城落个脚？ 李泽聪笑：“啧啧，我就知道你贼心不死。还跟我装什么万念俱灰？” 陈诺冷笑：“你成语用得挺好。” 其实他从来没想过要放手。但心疼是真的疼，生气也是真的生气，所以不想这么快就低头。但真要让叶芊芊去寻找第二春，那也绝对不可能。 就算是炮友，他也要把叶芊芊钉在自己床上，绝不让她再跑。 陈诺拿起手机问朋友她们的返程航班信息，朋友发来一张截图。 黄山飞海城，晚上八点到。 陈诺一边自我厌弃一边开着车等在机场，到了点却只见到叶栩一个人。她满脸不忍地告诉他，“芊芊姐让我自己回来。” 陈诺阴着脸，“她去哪儿了？” 叶栩摇头，“没说。” 陈诺把叶栩安全送回家，坐在车里掏出手机给叶芊芊发微信，删了又改改了又删，最后发过去一句：[叶栩安全到家了。] 等了半小时，没有回复。 陈诺终于耐不住，直接拨通了语音电话。铃声响了十几秒，无人接听。 陈诺盯着她头像那棵孤零零的树，气极反笑。 叶芊芊，又消失了。 像他初一那年一样，叶芊芊毫无征兆地就不来过周末了。陈诺别别扭扭几经辗转才终于在叶嘉荣的电话簿上偷看到她家的电话号码，晚上锁着门在自己房间里，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拨通。 第一句话，打招呼：“喂，叶芊芊。” 他屏息等待良久，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你是谁？” 语气轻快，听起来心情似乎还很不错。 陈诺：“……” 兜头一瓢凉水浇下来，陈诺“啪”的挂了电话。 那时候他还能听见一句“你是谁”，现在，就只有嘟嘟的忙音和这棵丑得他心烦意乱的树了。 * 叶芊芊发了一场烧，在酒店躺了两天，然后直接从黄山飞去了兰城。 病中她反反复复做几个梦，有时候梦见小时候的陈诺，嫌弃她穿男生的背心、嫌弃她进厨房；有时候又梦见高中的艺术节，陈诺在台上拨着吉他唱了一首《红豆》，她和其他人一起起哄把夏乔微挤上台去；最多的时候，她只梦见一个男生的背影，伏在书桌前写着什么…… 每次她都想凑上前去看，每次却都只能看见开头第一句“叶芊芊同学”，就在此惊醒。 是情书吗？是那封她从没收到过的情书吗？ 叶芊芊发现自己仍然好奇，好奇得要命。可她惊醒之后又要嘲笑自己，表面上满不在乎，心里却还是期待，真矫情。 还有什么可期待的？ 就算陈诺真的给她写过情书，也难保真正的原因是什么，青春期男生的恶趣味也说不定。何况现在看来，他对这一桩旧事分明很后悔，提都不愿意提。 叶芊芊烧退了，梦也醒了，拿起手机给自己订了南下兰城的机票。 举着手机给莫念发语音：“喝酒！蹦迪！物色新男人！” 莫念很快发来三个问号。 叶芊芊盯着那一排问号傻笑，把微信里陈诺的对话条左移，删除。 那天下午撂狠话的时候还能说“他日相逢下车揖”，看见夏乔微的来电提示后，她可再不敢了。 还做什么朋友，她没被薅着头发抓小三，早该偷着庆幸了吧。 落地兰城当天，叶芊芊拖着莫念去了古城里著名的酒吧街，打算来一场艳遇疗愈伤疤。 可她到底高估了自己。鸡尾酒喝到第二杯她开始犯迷糊，莫念妖精似的在舞池里扭来扭去的时候，她已经瘫在沙发上，几乎不省人事。 一个寸头肌肉男走过来搭讪，意兴阑珊地聊了两句就开始走程序摸她的手，然后是小臂、肩膀、脖子…… 叶芊芊迷迷糊糊地打量他。 脸没陈诺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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