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着眼,故意不理她,淡淡地说:“怎么了。” “您说我胖了。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这条裙子,它显得我比较臃肿。” 佟闻漓说完,眼见坐在那半躺椅上的人依旧没有说话,甚至看他的样子要在这儿午睡小憩一会。 他的神情全都藏在他那闭上的眼里,她看不出来他的心思,于是像是为了看清他说的是实话还是寻他的笑话,她凑近蹲下来,那宽大的裙摆刚好落在他的皮鞋上。 草白色柔软的棉麻布料时而摩挲到硬挺的西装面料。 她轻声唤一声“先生”,而后盯着他的睫毛,那根根分明的睫毛毫无动静,像是证明他已经睡着了一样。 她于是更靠近了几分。 她没发现自己的发梢先于她的动作已经悄悄地攀上了身侧的人的肩膀,而后来到他微微敞开的衬衣下的锁骨处,最后陷在那凹陷的骨缝里,悄无声息地寻了个契合的位置。 “先生。” 她再轻轻唤她一声,她靠的足够近了,近到她都能看到他脖子上逆着光涤荡着一层晕细微的绒毛,看到他只有这样的距离下才能看到的下巴上的胡茬。 但他依旧没有反应,即便她那样靠近地叫他。 于是她小小叹个气,扫兴而归。 只是她一转身,躺在那儿的人的喉骨就像是忍到极致一样,深深地滚了滚。 第22章 生长 其实佟闻漓也没有因为先生把她当吸引火力的挡箭牌这件事而生气。 但她还是下意识地会在他面前耍那一点点为数不多的小脾气, 但这小脾气也只是限于她顶撞两句。她也知道,先生从来不与她计较,不仅不与她计较, 晚间的时候还让奈婶过来了一趟。 奈婶带着一个裁缝师父过来的,佟闻漓一脸不解。奈婶却笑盈盈地解释说到,阿漓小姐并未长胖, 是白天的衣服不合身,这就按照她的体型做几套合身的, 谢谢她今天解围。 这话一听就是先生说的, 他下午逗弄了她, 晚上就安排人给她做衣服,算是补偿。 裁缝师父姓莱,拿着软尺三下五除二就把佟闻漓的身形量好了,她一边记着数据一边笑呵呵地说:“阿漓小姐怕是还在长身体呢, 稍微做得宽一点才更合适。您喜欢什么款式的啊?” 她这一问倒是把佟闻漓问懵了, 她对时尚服装开窍的晚,也还是在庄园里才看到过几次上流社会的姑娘们穿的那些繁杂又多彩的裙子, 她钝钝地说:“您、您会做什么样式?” 她这话说完,对面两个年长的女人都笑出了声,奈婶拉着她解释到:“阿漓小姐,莱师父是整个西贡最好的私服定制老师傅,只有您说不出的款式, 就没有她做不出的款式, 您只管说, 大胆地说。” “那您会做旗袍吗?”佟闻漓这样问到。 这下轮到对面的两个人有微微迟疑了。 “倒不是不会做, 只是阿漓小姐年纪还小,旗袍对于您来说, 倒是厚重了些,压着您的活泼了,当然也可以做,我给您做两身洋裙再做一身旗袍,等您再长开些,自然就能撑起来了。” 裁缝师父是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什么人适合穿什么衣服,她也从来不昧着良心。 佟闻漓觉得莱师父说的也有道理,她虽然对中式旗袍情有独钟,但也听从了老师的建议。 莱师父比着她的身形量着,佟闻漓从镜子中看到自己的样子,看上去是小了一点,哪哪都小了点。 阮烟时常打趣她是不是没发育,先生说她胖了的时候她还以为是不是不一样了,但现在比着镜子这样看起来,自己还是毫无变化。好歹长长个子也是好的,如果她能长些个子,那她站在先生身边的时候,至少不会一眼就被别人认为他们之间差着辈吧。 “好了。”莱师父收起软尺。 佟闻漓这才回过神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夜里会有奇奇怪怪的想法。 “奈婶,麻烦您跟先生说一声,之前他给lyrisa小姐定制的礼服已经送到她那儿去了。”莱师父临走的时候说到。 佟闻漓听到lyrisa的名字,知道她就是那个出现在先生车里、甚至在先生庄园里办过生日派对的那个女明星。 佟闻漓下意识想到的就是她那样曼妙的曲线,白皙的皮肤和性感的红唇。如果她穿上旗袍的话,那一定是风情万种。 先生也会为她特地找来莱师父定制礼服吗? “这么快呢,那可真是谢谢您,我还怕赶不上下周的慈善宴呢。” “我知道先生出席,lyrisa小姐必是要作陪的,那是不管说什么加班加点都是要赶制出来的,裙摆的碎钻是我那帮绣娘一粒一粒地绣上去的,可是瞎了我几个手下的人。”莱师父邀功到。 “那真是辛苦您了,还麻烦莱师父与我去前厅结了手工费。” “哎,这不成了我来讨钱的嘛。” “我家先生惯不喜欢的就是欠人人情。” 奈婶带着莱师父往外走,边走边还跟佟闻漓打了个回见的招呼,佟闻漓摆摆手,待人走出屋子后,脸上的神色才慢慢恢复成平静。 先生出席体面的场合,身边定是lyrisa小姐作陪的。 如果跟茉莉小姐这样家世显赫的贵女来往是一种虚与委蛇的周旋的话,那么和lyisa这样无利可图的影星成双入对,又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她不允许任何男人拒绝的美貌吗?是因为她红唇微启的风情万种吗?是因为她身上见过世事游刃有余的酒场迂回吗?还是因为她性感又举止大方,成熟又待人体贴? 总之,那都是佟闻漓身上没有的东西。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总是带着时不时在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的那些对比。 她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为什么要拿自己跟lyrisa小姐比较呢,这两者从来就没有对比性。 她只是得到怜悯后暂住在这里的过客,哪怕先生待她好,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走的。 她,应该只是他抒发愧疚和怜悯的一个对象吧,就像她对来福的感情一样——那种弱势一方的孑然一身无可旁身的感觉可能就是这样激起了强者的一些保护欲望。 那和正常的男女之间的性/吸引是不一样的吧。 她惊叹于自己想到了性/吸引这三个字,甩了甩自己的脑袋。阮烟说她们这个年纪对异性生出的那些亲近感和吸引力就是荷尔蒙在起作用,她拍拍自己的脑袋,一定是最近吃得太好了,新陈代谢过于旺盛了。 但她虽然是这样想的,却依旧鬼神神差在一周后地去了慈善夜舞会现场。 她只说要去长长见识,先生就带她去了。 那晚她穿的是一条月白色的裙子,第一次穿上一双带跟的精致的白色小皮鞋。 当然她是坐另一辆车从侧门进的,没和先生一起从前厅招摇地进来。 慈善会现场挤满了一堆媒体。 先生这样的商业大腕出席自然是最吸睛的。加长林肯开上红毯的时候,所有的长/枪/短/炮都涌上来.他等司机开了门后,走下来绅士地走到另一边开门。带着一圈闪钻的酒红色的尖头细高跟稳稳落在地上,明眸皓齿的女明星下来,手挽在他矜贵的黑色西装的手腕上。 他今天带了金丝边的平光镜,眉目俊朗,随便一拍都是极为上镜赶超影视明星的气质。 当然这一切,已经在二楼的佟闻漓没有看到。 她只看到许多拥有她听都没有听过抬头的人被一个又一个地介绍起来,她盯着那些人,发现一个规律,来头越大的人坐得越前面。 先生坐在第一排的最中心位置,但只有他的席面上没有人名牌,主持人介绍列会嘉宾的时候也不介绍他,但那些个高位在身的都一一与他点头问好。 他那样瞩目、那样耀眼,这让她有些不敢相信,他那样的人在刚刚出发前,还来到她车窗边,怕她不会照顾好自己,还跟她细细说着今晚的慈善夜哪一个自助台的西餐最好吃。 简单的领导发言结束后,后餐厅开了酒会宴席,自助台上就像他说的那样,摆满了各式各样让人眼花缭乱的餐点。 但他们好像只喝酒,只攀谈,只谈笑风生地觥筹交错,那些食物好像是不能吃的装饰品而已。 佟闻漓端着个小盘子盛得满满地遗憾地想,或者这就是他们和她的世界的差距吧。 有人疲于奔命,有人醉于声色。 social dancing的音乐响起来,舞池里打下来一道追光。 佟闻漓朝那儿看去。 舞池中最显然是Lyrisa小姐,有人邀请她一起跳一支舞,她含笑不语,那来邀请的绅士了然于胸,知道她拒绝了他。 舞曲过了开头,依旧有人上去邀请,她都含笑一一拒绝。 她在等谁呢。 佟闻漓从那些熙攘的人群里看到坐在那儿的男人。 光明明不落在他身上,可他依旧在精英人群中尤为显眼。 她一直看着他,像是只等待他的邀请。 终于,他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微微弯腰,把手伸出去。 佟闻漓忽然想到那天,他也是这样,绅士又礼貌地邀请她去吃一顿晚饭。 现在他邀请另外的人跳一支舞。 她知道跳交谊舞只是一种酒会上的社交礼仪,那说明不了什么。 但他们会十指相握,脚尖相抵,搭肩握背,在浮光荡漾的舞池里晕出一道旖旎的光。 钢琴起伏优雅,舞池中的人来来回回。 佟闻漓端着的盘子有些僵硬,她迟钝地看着那些舞步。 前进、后退、旋转…… 佟闻漓的眼神和光一起追着舞步,即便她僵硬在原地,但她幻想的画面里自己的脚步也随着那光一起过去。 想象中,她完成的很好,站在他的面前,手被他握着。他的下颌线绷直,绅士和教养刻在他的举手投足间。节奏快的时候,她能应对自如,脚步规范;节奏慢的时候,她的身体缓缓地想要倒在他的肩膀上。 舞池里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只有他们两个。 她已经长高了,能够伸手勾到他的肩膀了,她的衣衫不再沾满西贡的泥水,月白色的轻纱勾到他的白色西装上。 她微微仰头,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的唇线。 薄薄的唇瓣出现在她面前,她不由地想要伸手去够。 忽然间外面突起一阵风,而后不知谁叫了一声:起风了,夏天要结束了。 光晕消失,她随之抬头看向窗外,夜里突然狂风大作,纷纷扬扬匪夷所思地摇下了一树的蝉。 她迟钝地发现—— 夏日要过去了。 蝉的一辈子就要过完了。 而她的这个一生中最难忘的假期也要结束了。 第23章 生长 她这一生所有的惊涛瀚浪全都是在这样一个闷热又奢侈的假期里发生的。 那样的一个年代, 上大学是一样需要付出很多代价的奢侈品,佟闻漓在漂洋过海的不安中依旧保持着对这个奢侈品的追求,是因为她知道, 那是她能走的最公平的一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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