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阿爷此时擎着夜色披着一顶斗笠匆匆赶来,“笃笃笃笃!” “肖炎,肖炎你睡了吗,肖炎?” 阿爷急匆匆地敲门,肖炎拍了拍被窝里发抖的小橘子,安抚它不用害怕,然后起身去开门。 卷起沙尘的大风呼呼地吹进来,阿爷披着一顶斗笠神色急切,“忽然变天了,我担心半夜要下暴雨,今天田里还剩几亩稻子,如果被大雨淋了,就都坏了。” 庄稼是农民的命根,肖炎二话不说,“走,我跟你一起去田里。” 有肖炎在,阿爷心里安稳许多,赶紧去准备农具。 “小橘子,我要去田里收稻子,你就好好待在家里别乱跑。”肖炎轻拍被窝,然后也急匆匆地出门了。 小胖橘从被窝里钻出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眼睛直勾勾盯着肖炎匆匆离去的背影,它听见院子里有说话的声音,随后是阿爷手摇拖拉机“突突突”发动机的声音渐渐远去。 过了一会,阿婆走了进来,抱起被窝里的小胖橘,温和慈祥地抚摸它的后背,笑盈盈说道:“肖炎说你害怕打雷,让我来陪你。” 去往稻田的路上风越来越大,扬起尘沙遮天蔽日的。 途中不止他们一家,邻里邻居的全都来了,披着雨衣穿着水鞋,骑着电动车后边载着一个人,风雨狂飙。 “嘿,小帅哥!”今早隔壁塞玉米的阿婶骑着一辆电车过来,披着一件轻飘飘的雨衣,戴着一顶斗笠,这么黑的天,要不是因为那个洪亮的声音,根本认不出人来。 正好到田地里,肖炎从拖拉机后跳下来,有点奇怪地问:“你们家今天不是已经收完稻子了吗?” 现在三更半夜,又是打雷又是刮风的,总不能这个时候出来兜风吧? 秀芝阿婶还是那么一脸爽朗的笑容:“我们家是收完哩,这不是还有人家没收完就过来帮忙了嘛!” 这话说得就好像家常便饭一般随意,而她此话不虚,从电车踏板抡起一把镰刀就麻溜下地帮忙收稻子去了。 不止是秀芝阿婶一人,她全家有劳动力的都来了。还有阿花姑姑、二牛大伯、还有很多很多人。肖炎到今天才知道,原来,邻里邻乡在收完自家的稻子时,都会帮没收完稻子的邻居一起收稻子。 庄稼是农民一年的心血,是人情,更是温情。 因为多了很多人手,几亩地一下子就割完了。 割完这茬,就又一起去帮另一茬。 中途天空下起大雨,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手中的镰刀,反而更迅速。 肖炎此时此刻觉得,朴朴素素的农民就像是守护这亩稻田平平凡凡的消防员。 在乡里乡亲的群力合作下,总算在暴雨之收完了所有的稻子。 “谢谢,谢谢乡亲们!”阿爷一一感谢。 二牛大伯开玩笑说:“老董,别光嘴上谢呀,我今晚做梦还梦见你中午那个香葱肉煎饼哩!” 阿爷哈哈大笑:“赶明儿你们都来我家,我亲自给你们烙!” 大家都笑嘻嘻地说好,赶紧在暴雨之前把剩下的稻子拉回家里,将被淋了雨的摊出来晾干。 晾完稻子天都快亮了,只是这大雨滂沱的,天空看起来依旧黑沉沉的。 “肖炎,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快回屋睡觉吧。”阿爷拍拍肖炎的肩膀,神情里写满了感谢。 肖炎点点头说:“您也是,快去休息吧。” 看着阿爷瘦削的身影缓缓地走进房间,关上门。再看向墙上的黑白照,此番心中五味杂陈。 忙了一天一宿,肖炎就是三头六臂,也是困得不行了,回了房间把湿了的外衣随便一脱,倒头就睡。 窗外雨声簌簌,狂风暴雨拍打着窗户,透过缝隙吹进来呼呼地响。 忽然感觉被窝里有一团毛茸茸的肉团子挤进他怀里,原本困意狂袭没心思在意,甚至形成习惯性地一把搂了过来,抱紧。 他喜欢用鼻子蹭着毛茸茸皮毛的触感,小猫香香的,让他感觉很放松。 就这么维持抱抱的姿势好几十秒,肖炎忽然一声惊雷起,他猛然意识到,他现在怀里抱的……可能不只是一只猫。
第39章 039 雨过天晴, 碧空如洗。 这天,家家户户将收割回来的稻子打成稻谷,打谷机轰隆隆运转, 稻草碎繁飞,黄澄澄饱满的稻谷哗啦啦落下, 农民伯伯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晚间, 阿婆备好了满满一桌酒菜,四人一猫围桌而坐, 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别光吃饭, 肖炎,都多吃点菜。”阿婆夹了一个红烧猪蹄到他的碗里, 觉得过意不去说道,“你看你这次好不容易休假,结果都在帮忙干农活,多吃点菜,补一补。” 肖炎看着碗里已经堆成满满的小山, 哭笑不得劝阻:“阿婆, 可以了, 我真吃不了这么多。” “诶呀, 多吃点!你看你那么瘦!”反正在阿婆眼里就是壮成泰森, 也都还是瘦的。 小红捧着饭碗大口吃饭, 小胖橘碗里也是满满当当, 它勾了勾肖炎的腿然后指指自己的碗, 表示他要是吃不完可以给它。 肖炎心里怀疑, 一只小猫这么能吃,怕不是属貔貅的吧? 不过话说回来, 也是捡到它之后,他平生第一次中了□□。 “诶呀,老婆子,行了~肖炎又不是外人,你让他自己夹。”阿爷及时出面解围,将手中酒杯伸过来,“来,肖炎,陪我喝一杯。” 肖炎双手端起酒杯,与阿爷的酒杯轻轻相碰,本只是浅酌一口,却看到阿爷直接干了,他也干了。 “啊——” 高度白酒辣喉咙,肖炎平常滴酒不沾,不胜酒力,这一杯酒下肚,脖子都涨红了。 “哈哈哈,这可是自家酿的糯米酒,度数高得很,要是不能喝,千万别逞强。”阿爷嘴上虽然这么说,却已经开始往杯子里斟第二杯酒了。 肖炎也是死要面子,拍着胸脯豪言壮语:“没事儿,我能喝!” 竟然都这么说了,阿爷就又把酒杯给满上了。 又两杯酒下肚,肖炎已是满脸通红,阿爷看出他的窘迫,笑笑打圆场:“真的不用勉强,这自家酿的糯米酒就是以前大明休假回来,最多也是只能陪我喝上两杯。” 肖炎神色一滞,心中似有打翻五味陈杂,千思万绪,不知如何开口。 阿婆看了阿爷一眼,用手肘拱了拱他,说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董明在那场爆炸中牺牲的时候,小红年纪还小,又因为兄妹两年龄相差比较大,所以她几乎是从上一辈口中了解的她的哥哥。 刚牺牲那阵,没有人敢提起哥哥的名字,因为只要一提起哥哥的名字,妈妈和阿婆就会泪流不止。 “阿爷知道,你这次回来,是因为大明的事情你一直放不下。”阿爷放下酒杯,黯然神伤劝道,“但那并不是你的错,这或许就是大明的命。” 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看起来应是准备了许久,就等着今天拿出来,“我们知道这些年是你一直在给我们家寄钱。” 肖炎是借着工厂赔款名义寄的,自认做得隐秘,没想到会被识破,有点不知所措。 阿爷将银行卡推到肖炎面前:“这些钱你都拿回去,以后也别再寄了。” 阿婆担心肖炎听了误会,连忙解释:“孩子,你别多想,要你把钱拿回去,只是我们觉得不该拿。” “况且,国家有抚恤金,我和你阿爷身体也还硬朗,每年也有不少地里的收成。小红父母在外打拼供小红将来上学不成问题。” “家里虽不算富裕,但也不愁吃喝,真的什么都不缺。” “倒是你们年轻人挣钱不容易,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所以你把钱拿回去,以后也不用再寄了。” 肖炎将桌上的银行卡推了回去,语气里带着深切地恳请:“这些钱你们还是收下吧,就给小红将来念书。” “拜托让我为你们做点事情,否则……我心里实在过不去……” 阿爷和阿婆有些诧异于肖炎的坚持,劝解道:“当年那场爆炸你也伤得很重,那不是你的错,你真的不需要因为你侥幸活下来而感到愧疚。” “不,都怪我。” 肖炎眸色猝然晦暗下去,手攥成拳头,“其实,那天早上,董明有来找过我请假……” 肖炎感觉一股酒劲直冲脑门,可脑子却清晰无比地记得,那天早上,董明拿着假条来找他,“明天是阿爷的生日,我去年答应了回去陪他喝酒的。” “所以肖队~帮我批个假呗~” 他们是同学,又是同期,私下关系熟稔,平常说话没大没小的。 “这次又请几天?”肖炎也是无奈,这哥们啥都好,就是上进心不强,以至于同期的他都升队长了,他还是没变一点。 董明先是伸出五根手指,感受到肖炎锐利的视线又逐一把五变成四再变成三。 “就三天。”肖炎接过假条看了眼上面的天数,让他重写一份。 董明不情不愿地重写,嘴上还叨叨:“改一下不就得了,非得重写……” “有涂改的假条不生效,纪律你是背哪去了?” 老王在一边和稀泥:“诶呀,就一张假条,不至于,不至于。” “董明,你还想不想队长批假啦?” 董明只能乖乖重写。 结果,假条还没写完,警铃响了。 指挥中心后台接到一则儿童被玩具车夹手的社会求助,因为着急出任务,肖炎便说:“等一下回来再给你批假条。” 等结束任务回来的时候差不多中午了,肖炎叫董明把假条写了拿给他,董明不急不忙地敲敲饭盒:“反正也错过早上十点那趟车了,只能改到下午两点那趟,先吃饭,吃饱了回去再写。” 吃完午饭董明顺利拿到假条,肖炎拿出一个红包,说阿爷生日,他不能跟他一起回去,就帮他带回去。 “肖队~你人还怪好的咧~”董明死皮赖脸笑嘻嘻地直接揣兜里,是拒绝没拒绝一点,搞得肖炎不得不提醒一句,这是给阿爷的。 “要不要我送你去车站?” 董明这回笑嘻嘻婉拒:“我又不是什么三岁小孩,就不麻烦肖队您了。” 下午一点钟,也就是董明推着行李箱准备走出消防站的时候,城市忽然一阵巨响——化工厂发生特大爆炸。 化工厂周围覆盖许多居民区,为确保化学燃料爆炸产生有毒气体不会漫延全区,腾海市消防一支队所有消防员紧急聚集在装备车间,前往现场救火。 董明没有丝毫犹豫,身为消防员的他毅然放弃了休假,参加到这场特大化工厂灭火行动中。 那场大火燃烧了三天三夜,全区一共一千五百多名消防员参加灭火行动,疏散、转移、救援受困人员32300人,挽救损失13.8亿元。 灭火行动被媒体大肆宣扬,然而,在那场爆炸中一共有11名消防员壮烈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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